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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杼声声,韵律有序。
一约摸五六岁孩童悄悄推开一道门缝探头向内张望,待只看到独坐织布的母亲时,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放心的推开门。
孙五媳妇闻声看去,放下梭子笑着唤他:“大宝,来。”
大宝哒哒跑过去扑进她怀里,女人先是温柔慈爱的抚摸他头顶,忽眉头一皱,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撒娇的儿子拉开,问道:“现并未下学,你怎得会在家里?”
大宝欢喜的面色沉下去,低头不语。
面对母亲严厉的连番追问,他才终舍得放开反复揪着的衣角,唧哝道:“今日我并未去上学……”
“为何?可是在学堂受了欺负?”
“并未。”大宝抬头迎上母亲担忧的目光,看着面前隆起的肚子里即将出生的小弟弟,突然眼圈一红泪就掉下来。
女人正欲板着脸教训儿子如何能不学习,谁知话尚未开口竟就哭了起来,她忙拿了帕子给他擦泪,抽噎间听到弱弱一句“我害怕。”
手一顿,她努力与儿子平视,柔声问道:“发生了何事,与娘说说。”
几个动作间,本就宽大的衣袖向下滑落,露出女人白皙胳膊上的斑斑红印,她慌忙拉下袖子遮掩。
大宝抱着她胳膊硬生生止住了哭声,尽量使自己声音平稳:“娘,爹又打你了是不是。”
“不……不是,娘不小心碰到的。”女人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复又转回话题,“你还未与娘说为何不去上学?”
大宝定定看着她,双眸内是与年纪不符的坚定成熟,他隔着衣袖轻轻揉着母亲的胳膊,似乎通过此举可减轻她的痛苦,抚平她的创伤。
揉了许久,他才松开胳膊站直,道:“前几日爹让我写了一封信。”
待儿子说完,女人始终愣在原地目光涣散,像是听了一个故事,一个极其离谱胆大妄为的故事。
她声调很轻,似已不会说话:“当真?”
大宝点点头。
女人突然轻轻笑了声,看着面前木制的织布机,和她方才慌乱间掉落在地的梭子,还有四周尽管她整日竭力维持依旧潮湿简陋的房屋,破乱灰败的家具,以及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
她何曾想过,会有朝一日过上昔日她家佣人都不敌的生活?
汴州一郡县满城皆知,知府千金,呈花容月貌之姿,得柳絮之才,温良淑德,实乃良配。
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
待字闺中的少女个个皆有怀春心思,她也毫不例外曾幻想过,未来的如意郎君该是何种模样,出嫁当日又该是如何风光,以她爹爹的身份,她自是要羡煞旁人风光大嫁,与夫君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做个温柔可人的好妻子。
她甚至都已想好,若是将来夫君纳妾室,她要努力说服自己不得怀妒之心,为夫家开枝散叶。
她自幼便淘气,常趁爹娘不备偷溜出去听书,民间说书人极是得趣,讲的故事比那书上的好听不知几倍。
却不知何时偶然间来一趟郡县的孙五竟盯上了她,甚至连她出门的时间规律都掌的准。
一日她照常出门,听书地需拐过几个巷口,她方行数步,便被一阵黑影捂住口鼻拖至一旁人烟稀少的深巷,她慌乱间拼死抵抗,奈何不敌男子粗壮有力,口中塞着的破布满是海水的腥味,声音直至嘶哑也无人来救。
破身之痛终使她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泪水早已流干,手中似乎还残留着方才不经意间摸到的胡须触感,恶心的令她直犯呕。
她从未比这一刻更后悔过。
男子不厌其烦地从她身上讨着欢愉,脏乱的胡须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流连,心中早已一片死寂。
最后是如何回家的,她浑浑噩噩也不清楚,只知那日她在浴桶中反复洗着身子,热水洗凉,凉了再换,洗了不知多少桶,她最终才昏睡过去。
多愿这是一场梦,可神识回笼还未睁眼便觉身体的不适提醒着她,曾遭遇了什么惨绝人寰之事。
爹娘守在床前,挥手屏退大夫,痛心疾首望着她,知府夫人早已哭成泪人,她尚未开口,就见一旁隐忍许久的父亲道:“爹尚且问你,昨日你可去了柳巷?”
她心中大惊,下意识便想否认,女子最重贞洁,此事若传出去必为爹娘蒙羞。
虽不知爹为何有如此一问,但现下应先将此事揭过,待她……以死谢罪。
摇了摇头:“并未。”
知府夫人哭道:“我儿,你可知门外有一络腮胡硬要见你,口口声声说你已将身子与了他,还说……”
知府夫人话未说完便已转身再次泣不成声,她脑中白光乍现,几近丧失神识,被中双拳紧紧胡乱攥着不知何物。
“他,还说什么?”
“说你早与他两情相悦。”知府眼圈也红了,沉声道,“今日他是来提亲的。”
荒唐!
她从未见过此人,昨日劫了她做了那种事,今日竟敢大张旗鼓来提亲,真真该死。
知府本一句不信那络腮胡,听闻消息勃然大怒,差了人要将他打走,也不看看自己模样,竟敢肖想娶他女儿,可络腮胡三两句召集了一大群人堵在门口,闹的人尽皆知。
打的便是逼他嫁女的主意。
门外聚集的民众愈发的多,那络腮胡竟还拿了女儿贴身之物展在众人面前,口中尽是些混账话,他被气的不轻,也只能将他先带进府中免的愈发坏了女儿名声。
如今见女儿这般模样,他不用说也猜到了八分,怎能不心痛。
拂袖起身快步往出走,身后女儿急唤道:“爹爹作甚?”
“你尚未出阁,清白不得毁,为父去让他封口。”
此时的“封口”,意思不言而喻。
“方才已闹的人尽皆知,何谈毁不毁。”她苦笑,“难不成爹爹要为女儿知法犯法,去背上命案不成?”
“我……”知府一时语噎,心中怒火难平。
她闭眼沉思,发白的嘴唇被咬出血,染红了舌尖,盛开在苍白的面容上,鲜艳至极,良久她被侍女搀扶起身,下床跪在爹娘面前:“女儿不孝,做出此等使爹娘蒙羞之事,罪该致死,女儿本欲以死谢罪,谁知那歹人竟大张旗鼓闹开。如今女儿清白已毁,唯有恳请爹爹……”
她就着唇边咸涩的泪水,挤出丝笑意:“恳请爹爹将女儿嫁与他,不为旁事,只求尽力挽回爹爹颜面,望爹爹成全。”
知府内心痛极,他的女儿自幼便很是聪慧,才女之名远近闻名,此般通透非常人能及,只是……
额头磕在地上“咚咚咚”三声,她爹爹一生廉洁,怎能因她蒙羞,若她此时一死了之,不知那歹人还会做出何事,只有尽快将她嫁出,对外宣称早已定亲,方能全了爹爹颜面。
至于她。
不过是嫁人而已。
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虽不算远嫁,但为了不与家人麻烦,她狠心断了家中联系。
而婚后生活又怎可能舒适。
她不屑见他,更别说允他碰她,可孙五却像是爱极了她的容貌与身体,日日.逼她行周公之礼。她若一动不动任他摆布,便会拳脚相加,直至打的她忍不住因痛呻.吟才肯罢休;可她若稍加反抗,孙五便会愈加性致大发,折磨至她身上无一寸完好之肤。
后来时日愈长,孙五便变的不再只因床事动手,若平日里有一丝不快,她迎来的只有拳脚。
不是没想过逃走,可邻里全是孙五的熟人,她不出几步便会被因邻里提供行踪而赶来的孙五捉回,每每这时便有邻里妇人语重心长劝她,皆道孙五人好老实,她虽千金之躯,却也算不得吃亏。
她内心嗤笑,老实?
而每捉回一次,迎来的拳脚就愈重一次。
她不肯给他生孩子,悄悄出门买了避子汤,时日一长肚子没动静,便被孙五发现,之后长达一月有余,她被绑在床上不得动弹,孙五竟也罢了一月工,日日守在屋内与她行那腌臜之事,直到大夫说她有了身孕,这非人折磨才就此结束。
第一胎时,孙五待她极好,除了平日里恐吓她不准流掉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既已怀了身孕,她又怎可能不要他。
再后来,孙五依旧是人前老实,人后对她时好时坏,直至这些年怀了二胎,她便直觉孙五变了。
婚后他总买些首饰回来,掩人耳目装作一副爱妻模样,她也心安理得的拿着,可自二胎以来,他带回来的首饰愈发奇怪,总有些旁人用过的感觉,也比以往精致许多,孙五还远远买不起这些。
只是不曾想,这些来历竟如此可怕。
虽未证实,但猜测应当不假。
她下意识握紧大宝的手,从回忆中抽离,另一手抚在小腹上,柔声道:“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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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船只靠岸。
收工的纤夫们陆续离开,孙五被纤夫头唤住,因他近日干活出色,且为队里提供良好物资,致使效率提升,很是得纤夫头满意。
孙五憨笑着挠挠头,与纤夫头寒暄了几句,待对方离开,周围也剩为数不多几个纤夫,他弹了弹衣服准备走。
出海域后行了数步,只见前方两男两女挡在面前,不知何意。
其中一青衫男子上下打量他两眼,脸颊一侧酒窝明显,问道:“你便是孙五?”
“正是。”
青衫男子得意笑道:“那便是了,与我们走一趟吧。”
希音见他便觉反胃,率先转身离开,子苓也不愿看他,紧随希音其后。
孙五不敢反抗,被带着向前走,只是前方女子身姿曼妙,纤腰楚楚,虽知这是之前在春晖巷中所见的乾坤山仙姑,但还是未能忍住多看两眼,却越看心越痒。
突前他半步的一金袍男子回头,俊容阴沉,下一瞬他便双目漆黑,脚下还被一石头绊倒,惊疑未定间,只觉自脚下逐步爬上来一条滑溜溜的虫子。
他不敢妄动,那长虫缓缓爬至他颈侧,吐出长信子“斯斯”两声。
“啊!蛇——”话音未落,身侧竟成悬崖,爬着的掌下一轻,手腕失了力,竟直直摔了下去。
希音急忙回头,看着施法收手的龙修,摇头叹了口气:“莫要玩死便可。”
她前行了数步后,猛地回身望向海边,船只在海面摇晃,零散着几个纤夫还在原地。
双眸微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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