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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慕之一病,就把拜见公婆的事给冲了,罗老爷因为生意上的事,又去了外地,叶绮等了几天,打算还是去给裴氏请安,商家不比权贵,一年四季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头应酬,也就没有晨昏定省这一套,但叶绮在罗府冷眼看了几日,觉得罗府有点官不官,商不商的意思,许多规矩学官家,却又学得不大像。听说姚氏有时一天去裴氏那里几次,有时却又几日不去。
叶绮也想探探罗府诸人的深浅。
叶绮换上一袭蹙金绣折枝芙蓉的软烟罗襦裙,仔细地在象牙雕花小镜里整理着朝阳五凤挂珠钗,剑兰站在她身后,把一排翠玉细簪子簪在她头上。
叶绮端着雕花镜左照右照,依兰将玫瑰花露蒸的胭脂细细匀在她脸上,“不必费这些事了,你长得本来就挺好看啊!”罗慕之一边说,一边假作毫不在意在转过身去不看叶绮。
叶绮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忍不住莞尔,虽然对罗慕之仍有芥蒂,不过被他夸赞长得美,心里终究还是有点得意的。
“多谢三爷夸奖了!”叶绮将白玉胭脂盒子向妆台上一搁,笑道,“只是我头一回到太太跟前立规矩,总要好好准备准备,要太太十二分的满意才好!”
“太太满不满意你,有那么重要?”
叶绮笑而不语,心想,我自然知道嫁的是你,你满意我才是头等大事,可我又不是瞎子,你对我满不满意,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叶绮便笑道:“我虽无父母,但舅舅和舅母也从未对我疏于教导,妾身自信言容德工并无令人指摘之处,就只怕世俗之情,只识衣衫不识人,会不会嫌弃我这表姑娘的身份也未可知呢!”
一句话倒点中了罗慕之的心病,他尴尬笑了一下,“这可是你想多了......”叶绮见他红着脸不声不响地拿起一本《中庸》自去读书去了,便不再说话,妆扮好了自去给裴氏请安。
瑞萱堂堂外栽的合抱粗的松柏,在寂寥的秋日,静静散发着凝重的幽香,虽然雍容大气,周匝却弥漫着一团一团的苦涩,像腰痛发作时抹的松节油。
裴氏今日穿着家常的暗珠紫团蝠青襟褙子,密密的头发拢向脑后,梳作圆髻,只簪了一枚白玉扁方,鬓角却伸出几缕银丝,夹在乌发中,格外刺眼。
叶绮进去时,瑞萱堂的丫头正在摆膳,听说裴氏叫她申时三刻来,她就知道,是要她站规矩的意思。
叶绮目光流转,看见姚氏穿着一件烟霞色百蝶穿花纹锦的短襦,宝蓝色妆花香云纱百蝶穿花的长裙下,一双藕合色绣碎花的缎鞋若隐若现。
叶绮瞬间额手称庆,幸而没有听剑兰的主意,剑兰原说她是新妇,穿那件真红百蝶穿花的襦裙,显得喜庆,现在看姚氏这样的打扮,叶绮如果也穿百蝶穿花的衣裳来,只会使瑞萱堂变成个蝴蝶乱飞的小花圃。
裴氏淡淡笑道:“快过来吧。”
叶绮行了礼,站在姚氏旁边,裴氏问道:“阿慕的身子可大好了?”
叶绮笑道:“多承太太日日打发来问,好多了,这几日照顾他,误了给您请安,所以媳妇今日过来。”
裴氏笑道:“才成亲就忙成这样,委屈你了!那天阿慕一病,没来得及叫你见家里人,好在咱家人口不多,只有你二伯跟着老爷去了河南,日后回来再见礼吧!羡之媳妇孀居之后,只带着睛姐儿呆在她的院子里,你得了空,去看看她就是了。应之媳妇你早就见过了,还有就是这几位姑娘。”
说着,叶绮跟几个小姑子见了礼,罗家有三位姑娘,大姑娘是裴氏所生的罗绫,二姑娘罗绢,外室所出,三姑娘罗绡,是先夫人林氏的养女。
叶绮打量这几位小姑子,罗绫一脸倨傲,罗绢则谦卑沉默,罗绡狡黠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玩世不恭。
裴氏笑道:“咱们商家比不得公侯人家,读书不多,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所以女孩儿的名字都是这些俗字。”
叶绮笑道:“可是巧了,倒与媳妇的名儿配上了,都是从丝的。”
裴氏道:“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说着话的工夫,晚膳已经摆好了,姚氏给裴氏布菜,几乎把红檀团福青鹿案上所有的菜夹了一遍,冷盘热炒点心,在裴氏面前高高叠起,叶绮紧绷着嘴角,想象着如果是逸画看到姚氏这样神奇的布菜方式,会如何冷嘲热讽。
叶绮盛了一碗罗汉果鸽子汤,笑道:“罗汉果润喉,鸽子补气,太太尝尝。”
裴氏喝了一口,姚氏笑道:“弟妹初来乍到,不知到母亲的食性,母亲脾胃不好,一向嫌那鸽子汤油腻,倒是这火腿鲜笋汤,用上好的金华火腿吊味,母亲是极喜欢的,弟妹以后别忘了!”
叶绮清浅笑道:“既是脾胃不好,那这多食伤胃的笋片就更吃不得了!”
姚氏噎住。
裴氏笑道:“罢了,难为你们都有是一片孝心。”
罗绫清冷的声音响起来,“三嫂,我要吃那个蟹黄豆腐,你给我夹过来!”
连站在叶绮身后侍候的琢言都愣住了,小姑子使唤嫂子,还是这么大喇喇的使唤,也太说不过去了罢。
其实罗绫是几年前,去杭州知府赵家吃饭,看到她家的嫂子一顿饭下来,让小姑子吃这个吃那个的,就以为官家都是这个规矩,可是罗绫不知道,人家的长嫂嫁到赵家十几年,与小姑子情如母女,这才亲亲热热,哪有嫂子进门才几日,就拿着媳妇当丫头使唤的。
罗绫成心想给叶绮个下马威,想着日后好摆布,裴氏只当没听见,姚氏等着看叶绮的好戏,一时屋里众人都静默无言,空气快要凝固成冰了。
叶绮含着笑,微微侧过身去吩咐琢言道:“去给大小姐夹些蟹黄豆腐。”依旧八面不动地站在原处布菜。
“哈哈!笑声轻脆如鹂语,坐在罗绫身旁的罗绡道,“大姐,你平日不是最讨厌吃蟹黄豆腐的吗?难道嫂子手上有蜜,非要叫她给你夹?”
罗绫面皮紫胀,切齿道:“要你多管闲事!”罗绡才不怕她,继续埋头干掉了一块香喷喷的茶香排骨。
“好了,吃饭吧!”裴氏道,又笑盈盈地对叶绮说,“以后你不用日日来请安,五日一次罢。”罗绫柳眉竖了起来,母亲怎么这么快就缴械了!
裴氏话锋一转,问道:“阿慕待你还好吧!”
叶绮斟酌道:“三爷与媳妇相敬如宾。”
裴氏唇角含着一缕淡漠的笑,道:“这就好。阿慕这孩子,从小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眼光高得很,当初说亲的时候,给他提了好些模样品行都不错的女孩子,阿慕嫌人家出身低贱,竟不要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夸罗慕之还是在贬他呢?
于是叶绮装傻,笑道:“媳妇眼拙,倒还没看出三爷眼光高不高来。”
姚氏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跳出来讥笑道:“唉,听说象山知县的儿子娶了寄居在杭州知府家的表小姐,谁知人都过门了,却嫌人家身份低微,新婚之夜竟就冷落起新娘子来。”
叶绮心里格登一下,一面蔑视姚氏这过于明白的暗示手段,一面暗暗琢磨,罗慕之花烛之夜冷落她的事,是怎么传到瑞萱堂了,到底是谁这样多嘴?想来洗心居下人仆妇众多,也难保不漏风。
裴氏一边默然不动,一边仔细观察叶绮的神色,幸亏叶绮在崔府十几年,早就耳濡目染地学会了权贵交往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权贵人家的后宅高手如林,就连刘氏这个涵养功夫浅的,面对芳姨娘和逸画时,那假惺惺地姿态也比裴氏做得更像。
裴氏见叶绮面沉如水,眼波如镜,竟看不出端倪来,心想她一个才及笄的女孩子,能有多大涵养,丈夫冷落这样的耻辱,谁能忍得下?可她怎么就不动声色呢?难道是传信儿的人传错了,或是小两口儿年轻共居一室,这几日竟又止不住恩爱起来了?
方才姚氏不仅暗示罗慕之新婚冷淡于她,又扫到了她的表小姐的身份,罗绫听出了门道,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来,罗绡却是养女寄居罗家的,听了这样的话,便忍不住愤愤道:“表小姐怎么啦?只要品格端方,性情好就行了。”
裴氏一向习惯于在儿媳唱完白脸之后,再出来□□脸,就笑道:“你二嫂子是个心直口快的,想起什么就说什么罢了,横竖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到说不到的地方,谁也不会认真计较。”
叶绮抚了抚耳畔垂下的细细的红晶流苏,沉静笑道:“不妨事,我只是觉得,这象山知县的儿子也忒迂腐了,说起来,在这些事儿上,倒是商家比官家更看得开些,听说程家老爷子当年在杭城纳的外室,虽然出身很上不得台面,可是架不住人长得漂亮又聪明机变,程老爷时常让她出来待客会友,简直比嫡妻还风光呢!”
裴氏的脸瞬间黑下来,连姚氏都吓了一跳,裴氏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外室”二字,这个三弟妹还真敢说啊,竟然当面揭起婆婆短来!
罗绫倒底年纪小,沉不住气,筷子一撂,质问叶绮道:“你什么意思啊!”
罗绡立即机灵地回道:“三嫂没别的意思,三嫂是个心直口快的,想起什么就说什么罢了,横竖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到说不到的地方,谁也不会认真计较。”
罗绡一搅和,这饭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偏偏方才双方都在指桑骂槐,叶绮是以牙还牙,裴氏若明着发作,真要外室内室地闹起来,倒不好了,只得暂且忍下这口恶气,借口身子倦了想歇息,将瑞萱堂众人早早遣散了。
罗绫气不过,待众人都走了,抓着裴氏的胳膊委屈道:“母亲就这么受儿媳妇的排揎不成?”
裴氏轻轻抚着女儿头上的赤金玲珑嵌宝垂珠钗,眼底渗出狠戾,切齿道:“不要紧,咱们来日方长!”
叶绮请安回到洗心居,才要问问丫头罗慕之吃过药没有,只听罗慕之的声音从碧纱橱里传出来“怎么样?太太和罗绫没为难你吧!”
叶绮顿了一下,道:“没有。”
“嗯,这还好,他们为难你你只管告诉我。”叶绮心中一热,可还没等她热完,罗慕之又来了一句,“她们若惹得你不快活了,你心情一糟,饭菜自然就做得不好,那可大大的不妙!”叶绮冲着碧纱橱狠狠地瞪了一眼,心想,吃你的头!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没有你,我照样活得好好的!
瑞萱堂的事,她一句也没说。她知道裴氏绝不会善罢甘休,却也不会因此而郁郁不欢,当年寄人篱下时,她都没有怕过,如今......她更不怕!怎么说她也是阁老的外甥女,若是罗家真有人在她面前造次,她也只管拿出款儿来针锋相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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