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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朝春暮叹(七)

作品: 美貌冠天下 |作者:岫青晓白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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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朝春暮叹(七)

“你说天子胥会藏在哪儿?”江栖鹤随口问身旁的阿绿。

阿绿的回答毫不走心:“我又不是他,我怎会知道?”

听见江栖鹤提及旁人名字,陆云深抓着江栖鹤手指的手动了一下,后者下意识偏过头去,“莫非你知道?”

白发小孩儿一脸茫然,旋即神色一变,眸底浮现出某种央求。

江栖鹤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又环视周围,问:“你饿了?饿了就回悬剑山庄,我没钱给你买吃的。”

陆云深垂下头,片刻将重剑往江栖鹤手里一塞,连人带剑一起抱住,成了个大型腰部挂件,怎么甩都甩不脱。

“兄弟,你能不能别这样。”江栖鹤艰难地后退,将他拽到一个无人小巷,避免遭受围观。

陆兄弟并不听江栖鹤的话,只晓得这人又想赶走他,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抱住,无论怎么撕都不撒手。

他的剑是没有鞘的,但就这般抱着,锋刃竟不伤人。江栖鹤起初以为是陆云深抱得巧妙,现下终于体会了一把,心道原来是这玩意儿有灵性,知道何时藏起锋刃。

剑身上透出的气息与陆云深流露出的很像,江栖鹤试探着伸手握住剑柄,陆云深见他对自己的剑感兴趣,干脆将整个儿塞到他手上。

真是一种奇怪的信赖感,这把剑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上乘宝剑,千万金难求,竟为了讨好交与他。

江栖鹤复杂地瞥了陆云深一眼,退后一步,双手提剑,挥了一下,带出的风透骨寒凉,甚至被风拂过的墙边青草,霎时枯萎。

不应该这样,修行至他这个境界,就算是千年寒冰凝出的剑,由他使出,也该带着自身风格。

他曾是神都春风剑。

神都在什么地方?七州中央的昭州,千万年凛冬都未褪去过的太玄山上。那里与昆仑一般,深雪终年不化。

江栖鹤是在那处修成的春风词,是白雪皑皑间唯一的一股春风,消融冰雪,盛开成春。

这样的江栖鹤,萦绕在雪山中,不被侵扰的春风一缕,竟然用陆云深的剑,挥出了冰雪之意。

除非,这把剑是陆云深的本命枯荣剑。

江栖鹤目光变得严肃,他偏过头去,目光下撇,紧紧盯着陆云深。

“这是你的本命剑?”

白发小孩儿眼底生出疑惑。

“照我的方法,你将神识沉入此处,然后对我讲,看见了什么。”

他的手指点在陆云深胸口,后者点了点头,依言而做。

陆云深虽然失了记忆,但本能还在,江栖鹤稍微点两句,他便找到了这处本命剑存放的位置。

神识往那处沉下去,一片黑暗之中,零星碎光亮起。这些光点散落在八方四面,渐渐的汇聚一堂,使得整片视野明亮如昼。

但里面除了光,空空如也。

他睁开眼眸,定定看着江栖鹤,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江栖鹤这才回过神来,这位大兄弟现在不会说话。他扭过头去,额头地上青墙,以这种方式诉说自己的无奈。

陆云深拽了他一下,不明所以。

“哎。”江栖鹤不知今日第多少次叹气,忽然的,他灵光一闪,道:“来,小白,你试着把这把剑收回去,就是用意志控制它,将它放到方才那处。”

陆云深再度依言照做,只试了一次,这柄雪白重剑便从江栖鹤手中消失,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他体内。

果然。

这就是陆云深本命枯荣剑。

江栖鹤不由得叮嘱:“这玩意儿是你的本命剑,是剑修最为重要之物,不可轻易作为武器,因为一旦损毁,便不可逆转。”

陆云深居然摇头。

“我哪句说得不对?”江栖鹤磨牙,“本命剑这句?”

“……”

“剑修最重要之物?”

白发小孩点头,然后指着自己胸口摇头,最后指着江栖鹤点头。

什么鬼语言。

江栖鹤看不懂,但他还是道了声,“行吧。”

懒得和这位天山童姥纠结。

“接下来我们去找天子胥。”江栖鹤低声道,但话一出口,便自己反驳了,“算了,干嘛自找麻烦呢,要是一不小心把天子胥弄死了,整个华云谷不得和我拼命?”

他转身往巷子口走,陆云深很自觉地抓住他垂下的小指,紧随在侧。

外面也不只是洛夜城哪条街,江栖鹤张望一番,问身旁人,“在无尽之地时的那辆车,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无尽之地乃依照现实制成的幻境,也就是说,出现在无尽之地内的东西,都可以映射般在现实里找到。

陆云深抬手一指,拉着江栖鹤过去。

那户人家乃洛夜城中大户,正门守着家丁六名,偏门卧着一条油光皮亮的恶犬。

若说偷东西,只要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潜入其宅院,便算成功了一半,但江栖鹤想要的这个,是四匹神骏拉着的车。进门可以悄悄然,但出门,就很令人揪心了。

还有一个方法,直言自己是春风君,来借辆马车,用完立刻归还。这户人家应当是会欣然应允的,但江栖鹤他老人家拉不下脸面。

堂堂春风君,连辆车都要问人家借,啧,传出去像什么话?

江栖鹤在这户人家门口打转片刻,最终选择靠墙坐下,抻开腿晒太阳。

“他是陆云深哦。”听完江栖鹤的简单讲述,阿绿得知了白发小孩儿的身份,同时试探性地从地上往陆云深手边踢去一块石子。

陆大庄主毫无反应,专心致志蹲在江栖鹤身旁,玩他的手指。

然后阿绿往江栖鹤身上踢了块,陆大庄主登时撩起眼皮,一掌拍下,阿绿爪子尖儿踏着的那块青石板骤然出现几道裂痕。

阿绿赶忙退后,童音脆生生道,“他很在乎你哦。”

江栖鹤慢条斯理地撩起眼皮,“表面的东西就不要再说了。”

“那叫他带你去江阳城不就行了?”阿绿一脸看傻逼的表情看着江栖鹤,“堂堂十圣之首,从青州到昭州,还不是半天一天功夫的事?”

“我们不能这样利用人家。”

“我觉得他肯定乐意。”

“但他不一定还记得如何御风而行。”

“你告诉他呗!方才你跟他讲本命剑的收取方法,他一点就透!”

江栖鹤唇张了张,最后化成一声“哎”。

陆云深唰的抬头,目光灼灼地看他。

“你的意思是能带我去江阳?”江栖鹤挑眉。

陆大庄主眨巴了下眼,示意他说得很对。

“行。”江栖鹤勾了勾陆云深手指,“我告诉你御风术的心法,当然,这是神都一派的,非你自有修习的悬剑山庄心法,你可能不太用得好。”

江栖鹤将十六字心法口诀讲与陆云深,然后站直身子,打算演示一番。

就在江栖鹤御风而起的瞬间,小狗似的蹲坐在墙角的陆云深唰的站起来,足尖一点,来到江栖鹤所在高度,小心翼翼地环住这人的腰。

“好吧,不愧是陆庄主,领悟力一流,不需要示范。”江栖鹤撇了下嘴。

阿绿乘风而上,聪明地选择停到陆云深肩头,在他耳边道,“江阳呢,在昭州,也就是七州正中,往西走就对了。”

“你知道西边是哪边不啦?这这这,那儿是你们悬剑山庄的方向,西边和它反着!”

陆云深当即调转方向,折往西方。

就在此时,江栖鹤忽然眼皮一跳,他敏锐地朝东北方向一望,见得云端有个黑点直冲他而来。

“是天子胥。”江栖鹤沉下声,“陆云深,放手。”

天子胥以阵法封圣,若让他回去地面,就是放弃到手的优势,地上建筑众多,在地与他对战,随时有可能误入圈套。

陆云深没有听江栖鹤的话,而是带着他骤然落回地面。

将这人放稳后,陆云深召出本命剑,足步一踏,掠回空中。

光芒在天空炸开,两道身形迅速纠缠在一起,重剑挥砍时刻,江栖鹤感觉到有霜雪悄然落地。

若是全盛时期的陆云深,江栖鹤丝毫不会担心战局,但此时的陆云深心智不全,出招仅凭本能,稍有不慎就会中了天子胥的伎俩。

江栖鹤眉头一皱,手往旁一伸,欲将探出院外的暮叹花花枝折下一截。

风徐徐穿巷而过,天边落下的霜雪被枝叶接住,化作水珠在叶尖打着颤儿落下,声音轻透动人。

这样的巷子静谧至极,但兀然的,静谧被一点寒光打破。

倒不是由远及近的冷冽锋刃,而是刻在剑鞘上的流金花纹。

凤凰展翅,曼陀罗花吐火,来者为十大门派之首,太玄山神都。

看到了来者和他的剑,江栖鹤唇角抿紧,眸底生出冷色。

好像没工夫管陆云深了。

他转身正对来人。

这人如他先前所见的神都弟子一般,穿着玄青底的衣袍,但款式格外不同,衣摆上曼陀罗花开得更烈。

曼陀罗,轮圆具足之一,乃一切圣贤、功德齐聚处。

浩浩七州正中,巍巍太玄之山,降神之都,贤德辈出之地。

思及此番含义,江栖鹤不由短促地笑了一下。

“久违了,春风君。”来人开口道,他发束得一丝不苟,鬓边有几丝花白。

江栖鹤细细品了品自他口中喊出的“春风君”,挑眉道:“几百年了,你居然还没死。”

“你都能活过来,我怎会死?”来者走近一步。

江栖鹤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讽刺,他头抬起来,语气颇为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就放,千里迢迢从昭州来此,总不是为了说句‘久违’吧?”

“掌门要见你。”

“呵。”

霜白宽袖一挥,江栖鹤提步转身,神情无甚变化,唇边依旧挂着那些许弧度。

走了两步,他冲杵在屋檐上,把自己当个鸟型摆件的阿绿招手。

阿绿怕神都人,尤其怕诸长老与掌门,江栖鹤冲它挥手,它才赫然醒悟。

现在江栖鹤回来了,它有底气不怕他们了。

阿绿来到江栖鹤肩头,被江栖鹤带着往小巷外走,但就在快要触及人群熙攘的街面前一刻,神都来人三两步闪至江栖鹤身前,拦住一人一鸟,面色微沉,“江栖鹤,掌门要见你。”

江栖鹤不慢不紧地“啧”了一声,“江某是小人物,可不认识什么掌门。”

“他是你的师父,为人徒弟,怎能违抗师命,连面也不见?”来人抬高了音量,震得一旁花枝轻颤。

“哦……”江栖鹤低下了头,慢条斯理地挽起松垮的衣袖,“你说他是我师父,可当年在烟华海上,我和他不就已断绝师徒关系了吗?”

“你——”

“我江某人,无门无派,无师无父,孤家寡人一个。”江栖鹤语气平缓,半敛眸光,盯着不远处开在新绿丛中的细小白花。

烟华海没有凛冬,没有炙夏,但虚渊中只有无尽的火与冰,春风吹不到那处,花与叶生长不到那处。

五百年了,这些在人间千万丈红尘中浮沉起落的人,竟有脸要见他这个被逼着跳下虚渊的人。

多可笑。

怎么五百年前没一剑了结他呢?

他唇边勾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一拂袖上沾染水珠,绕过此人,走入熙熙攘攘闹市中。

江栖鹤长吸一口气,觉得离开那位神都长老,连空气都更新鲜几分。

面前男女老少人流如织,摊贩叫卖一声高过一声,热闹至极。

但几步之后,江栖鹤敏锐地发现不对。

他骤然回头,只见探出院头的花枝底下,那鬓边微白的神都人已隐去身形,另有一人默然伫立。

这人黑衣黑发,连腰后长剑亦通体乌黑,倒是那金色剑穗,陈旧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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