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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朝春暮叹(六)

作品: 美貌冠天下 |作者:岫青晓白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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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朝春暮叹(六)

江栖鹤重复了一遍“枯荣剑陆云深”,跟前的白衣小孩儿转过身来,由双手抱剑改为单手提剑,空出的那只抓住他衣袖。

“你对他感兴趣?”江栖鹤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番,伸指在他剑柄上弹了一下,铮的一声脆响后,道:“说起来,他也是使重剑。”

这柄雪白重剑手感极佳,因为被小孩儿一直握着,剑柄微热,江栖鹤忍不住又碰了一下。

小孩儿却刷的垂下眼睛,长而翘的睫毛微颤。江栖鹤逗猫似的抬手挠了挠他下巴,小孩儿仰起头,眼尾轻轻下瞥,似乎舒服极了。

“你是猫变的吗?”江栖鹤轻笑,收回手指,重新将视线投进这片夜色中。

这会儿浊气少了一些,视线变得明朗,但天幕仍黑着,且有逐渐下压的趋势。大抵等这幕黑天全然触地时,也就是无尽之地中人命消亡那刻。

江栖鹤长长叹出一口气,大概能用虚渊与之抗衡一下,如若罪孽海与炼狱山都对付不了这玩意儿,就只好将整个无尽之地装进去了。

他这口气自上而下,喷薄到白衣小孩儿面前时湿热已褪去,与宵风混杂在一起,掀动垂至脸侧的雪白长发。

白衣小孩儿眼神闪动,他踮起脚,伸手把江栖鹤撇下的唇角推回去,随后退开一步,双手握剑。

他轻而缓地闭上眼,双足分开,微微压低重心。江栖鹤感觉他身上气息变了,先前面对旁人时,虽然也冷,但并不凛冽,现下却犹如昆仑山上经年不化的积雪,刺骨生寒。

剑身上流淌的气息也变了,渐渐与白衣小孩儿周身散发出的化作同一种,好似这剑便是他,他便也成了这剑。

风自白衣小孩儿足下而起,吹开破烂衣衫下摆,一路往上,将白发扬得肆意。一点微霜从他足尖往前扩散,本就离得不近的陈一与杜鹏被这气势惊了一跳,登时快步后退。

江栖鹤没避,他甚至抬起手,穿过回旋在白衣小孩儿周身的风,去触了一触重剑剑刃。

没有意料之中的寒冷,倒是如同方才的剑柄一般,令他感到温暖。

真是奇了怪了。

江栖鹤内心狐疑地嘀咕。

那端,白发小孩儿透过越发亮盛的银芒,直直看过来。

霜白衣袍,发如乌檀,不束不挽,就那么懒懒散散地垂在身后,任风卷起。

点在他剑尖上的那根手指极白,也极细,若是他的剑再往前挪一丁点儿,恐怕这手指就成了两半。

江栖鹤从他眼中看出“让开”二字,终是扯起唇角轻笑,往旁慢慢退去。

“你要大展身手了?”江栖鹤轻声问。

白衣小孩儿点了点头,见江栖鹤退开了起码一丈,长吸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雪白重剑被挥动,他的动作明明很慢,空中却留下数道残影。但片刻功夫后,剑势陡然一转,以人眼不能察觉的速度往偏侧一旋,落下又上挑。

凛凛然剑气犹如烈风奔涌而来,瞬息间漫过长街,铺满整个洛夜城。剑芒所经之处,封冻成冰,暮叹花于半空中凝霜倾坠,白花化作白雪,春夜重回长冬。

风未停,一阵接一阵狂扫而出,天上地下,四方六合,剑光照不亮的浓稠黑暗,双翼无法触碰的无上顶空,瞬息间如同老旧墙体脱落,化为齑粉与灰烬,消弭于空中。

鼎沸之声重回耳中,人影叠叠,车马滚滚,天光大白,朝阳东升。

“呀,怎么结冰了?”有人惊讶出声,是某个坐在早餐铺子等面的客人。

“暮叹花也……”

江栖鹤撩起眼皮,隔着三三两两擦行而过的身影,看向那手执重剑的白发小孩儿。

他方才迸发出的剑气与剑势,江栖鹤熟得很。

那是六百年前,垂云岛白玉台上,惊天动地的一战。

春风挑破枯与荣,枯荣斩灭天下春。

“老江!”这次惊讶的是阿绿,它扑到江栖鹤身前,上上下下看他的脸。

这是曾经名动天下的那张脸,无数文人骚客提诗着文,丹青画册传下无数卷,但没有哪卷能绘尽他十分。

春风一动惊日月,羞煞遍地花与歌。

正巧路过江栖鹤面前的行人偶然抬眼瞥见他时,惊得油条都掉了。

对面的白发小孩儿也在看江栖鹤,忽然的,他提起唇角,自结满冰霜的地上踏足而出,朝江栖鹤奔来。

“你停一下。”在他即将靠近时,江栖鹤兀然抬手。

白发小孩儿登时顿足,面露疑惑。

也就是此时,斜对街杵着的两人倏的跑过来,跪倒在江栖鹤面前。

“春春春春春春风君!”

“师师师师师师父!”

前夜里他们放出了信号,附近的神都弟子急急赶来,几乎忙活了一整夜,才将洛夜城中的浊气与浊怪清理干净,现下仍有不少留在街上,打算吃完热乎早饭,再去补个觉。

这两个着玄青服饰的人一声高喊,如同一颗石子将波澜不惊的水面炸开,混迹在人群中的神都人齐齐抬眼看过来。

接着扑通几声,不管是自愿还是被人扯着,都跪在了江栖鹤面前。

神都中江栖鹤曾居住的院落内铸有他的石像,甚至掌门起居大殿上也挂着画像,是以有幸进入过这两个地方、眼睛长在正确位置的神都人,都是能识出江栖鹤的。

昨日他们都听闻了春风君自虚渊出来的消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能见上一面。

先前说过,洛夜城乃悬剑山庄最近的城池,繁华热闹。

虚渊就在烟华海底下,这位孤身一剑镇住虚渊的英勇事迹在洛夜城流传很广,数代人都是听着这传说长大,几乎奉他为神明。

这群昨夜忙碌一晚清除浊气的神都弟子跪下了,周围百姓居民也纷纷跟着放下手中伙计,拜倒在江栖鹤脚下。

见多识广的阿绿叹了口气,在江栖鹤耳畔道,“这还不算什么,你是不知道昭州有个地方,还特地弄了个春风祭典,就在昨天,三月初三。”

江栖鹤:“……”

在场中唯一不太高兴的是白发小孩儿,或者,称他为陆云深更为确切。江栖鹤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是如何倒着修炼成十二三岁模样的,心下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复杂。

陆大庄主,您老人家能别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扯住我衣角成么?

江栖鹤扶了下额头。

“春春春春……”人群中,陈一大着胆子膝行到江栖鹤面前,不要命地拨开陆云深,抓住江栖鹤裤管。

“蠢个屁,你才蠢,站起来好好说话。”江栖鹤翻了个白眼,衣袖一挥,甩出股力道把他扯起来。

接着,江栖鹤扫视了一圈热泪盈眶的父老乡亲,轻咳一声,道:“大家该干嘛干嘛,别这么激动,那位带黄方巾的兄弟,你的面再不吃就要坨掉了。”

被点名的黄方巾激动抬头,也成了结巴,“春春春我我我……”

江栖鹤不太受得住了,当初他下虚渊是被逼的,有个人将刀架在了江眠脖子上,说若他不去救天下人,那便让江眠去死。

多棒的威胁方式,稳准狠地抓住了他的软肋,偏偏江眠还叫他不要管,不要因为他去送死。

这会儿下去了五百年,出来竟万人跪地相迎,是他万万不曾想到的局面。

父老乡亲们不肯起身,江栖鹤没有办法,他眼珠子一转,跪到他们对面。

“要跪大家一起跪啊。”还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洛夜城的乡亲们顿时惊了,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陆云深架着江栖鹤起身,他们才恍然大悟,跟着站起来。

“哎,我说你——”江栖鹤拉长调子,转头看旁边的小孩儿。

陆大庄主闭关修炼修成了天山童姥,也不知将这副模样的他送回去,悬剑山庄还认不认。

小小少年仰着面,眼神直勾勾看着江栖鹤,不说话也不动作,安安静静,仿佛自己就是个挂件。

江栖鹤别过脸去,仔细回想了他曾经活着的两百年,翻遍记忆,都没找出他何时与这位陆大庄主结果如此深厚的缘。

他垂着眸一脸复杂,这揪着衣角的小孩儿却忽然撒手了,如风一般闪出去,将某个试探性往这边走的人拦住。

——是杜鹏。

杜鹏满脸堆笑,“师、师父。”

刹那间,方才神情还比较温和的春风君眸中闪过一份不耐,但回头时,唇角的笑弯得恰到好处,他眸光很淡,甚至透着些凉。

破旧白衣穿在身上依旧不减其风采,乌发在风里翻飞,衬得那抹笑惊心动魄。

江栖鹤冲他扬了扬下巴,轻声道:“你喊我什么?”

“师、师父呀,我乃神都第四十六代弟子,沈师祖代您收入门下的。”不知怎么的,杜鹏忽然背后生出一股寒意。

“哦。”江栖鹤垂下眸光,“但我又不是沈妄徒弟。”

杜鹏的笑僵在脸上。

江栖鹤继续道,“谁收的你,就喊谁师父去,别在这儿胡乱喊人。”

一旁的神都弟子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声音压得低,可无奈大家都是修行之辈,哪怕是蚊子唱歌,只要愿意,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杜鹏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下去,江栖鹤只当看不见,笑容亲和,“记住了吗?另外,听说沈妄这些年收了不少第四十六代弟子入门,劳烦诸位互相转达一下,免得以后见了面尴尬。”

说完,江栖鹤转身离去。

衣角轻摆间,松松蜷起的手又被一只微热干燥的手拉住。

“我说你——”江栖鹤转头。

那双湿漉漉惨兮兮的眸子又出现在陆云深脸上,配上额头、鼻尖、下巴上的污痕,麻布般的衣裳,活似被江栖鹤虐待过似的。

“陆大庄主。”

陆云深不动。

“陆兄弟。”

仍是跟个杆子似的杵在那儿。

江栖鹤静默许久,喊了声,“小白?”

陆云深笑了。

“……”

行吧,毕竟陆大庄主费心费力替他破了无尽之地,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他没钱,无甚可图的。

说到无尽之地,江栖鹤终于想起被抛在脑后的天子胥。

这位大兄弟本名不叫这个,但据说生来就有天子命,可偏偏跟了个道士学法术,将天子命给断送了,于是他不服气,给自己弄了外号。

后来这名头竟然在七州上打响,越来越多人以此称呼他,渐渐的,就成了他的名。

江栖鹤挽了挽衣袖,心说天子胥会在洛夜城降下无尽之地,八成是想杀他。

原因嘛,八成不是为了悬赏,而是因为被他打死的那几个长老之一,有个就是天子胥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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