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第八二回 双喜红,唐门结亲迎来客

作品: [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3-16 17:52|

老域名(9txs)被墙,请您牢记本站最新域名(999txs.com)

唐门结亲的消息在城内飞了足足七天。

起先, 还有江湖人在茶楼听闻大笑不已,说是哪个不怕死的又杜撰起唐门的本子,也不怕黑灯瞎火时迎头来了一弩。老门主逝世虽秘不发丧,也是江湖人尽皆知;唐门开游宴是一回事,怎会赶在这时办红事。便是唐门当真要招展昭为婿, 也合该先下聘为定, 遵三书六礼、合八字, 再择定婚期, 其中还少不得诸多筹备, 哪有这般匆忙行事,赶在这只剩几日的游云宴上成亲的。可随一日日去, 这消息越是甚嚣尘上,半点不见收敛,越传越像回事。

这头说唐门小娘子闺名唐珞琼, 未习武艺, 往日就在听雪阁抛头露面做个掌柜的。如今听雪阁日日闭门, 正是小娘子待嫁出阁, 在唐家堡里做筹备哩。

那头又说二人皆算得江湖中人,不讲究那么多俗礼;且二人上头皆无长辈,自然也省了议亲、定亲种种麻烦;至于成亲诸多筹备,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唐门这江湖世家大族, 还能拿不出银财来催一催了?

还有说渝州城最好的布庄里的绣娘们都被接到唐门做嫁衣去了!

渝州城一向人群往来熙熙攘攘, 可从未有像这几日这般热闹。每一日这唐门结亲的事儿就换个新花样传来, 传的有鼻子有眼儿,引得满城的人都在纷纷议论此事。

头一日说定了游云宴那日,第二日便有人说因展昭祖籍常州府,实在不便,就在这渝州城内迎亲、唐家堡内成亲了。很快的,茶楼里闲坐的人又有了新谈资,原是展昭竟要从云府前去迎亲。

这便有人问了,怎在云府?展昭与云府又有何干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听,相互之间传话。有人说不信,因传闻白玉堂与云府有旧,而鼠猫相斗这事儿前几日渝州的人可是亲眼所见。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无缘无故的,云家凭什么要给外人筹办婚事。况且四月十八还要办游云宴,这云府筹备迎亲还怎么开宴。又有人说,这是云家给了唐门这个面子……更奇的是当夜又传出了一种新说法,说要和唐门结亲的根本不是南侠展昭,而是锦毛鼠白玉堂!之所以从云家抬轿迎亲,也是因为云家那位孤帆先生和锦毛鼠的兄长清风刀客白锦堂乃是故交。

渝州城传言纷纷,众人皆是糊涂,这到底谁要和唐门娘子结亲啊?!

怎一桩婚事里还闹出了两个新郎了?!可真是胡闹!

一不小心嘴里跑马说溜了,还当是白玉堂要和展昭成亲了!

好事之人还编了一段“一家有女百家求、唐门娘子鼠猫争”的本子,在渝州城内流传。这风流韵事向来是人人爱听的,何况还事关江湖上两个不可多得的年轻才俊。茶楼满堂宾客听得那叫一个滋滋有味,嘻嘻哈哈的欢笑之声响彻日日夜夜的渝州城,让城内的说书人赚的盆满钵满。既有利可图,又无人管束,接二连三的,便有更多的人舍了往日那几分瞻前顾后,没两日就有人比样写了不少话本,在各家娘子的闺阁里悄悄传阅着。什么两位俊俏郎君与一个姑娘的爱恨情仇,引得各家小娘子又是心动不已、又是伤心感怀,眼泪不知为纸片上的人悄悄流了多少,只恨自己不是那话本里的小娘子。

只这成亲一事,众人倒是都信了。为何?因那云府的仆从竟是采买起了红烛、挂起了红绸、红灯笼,贴起了双喜字。

这也就罢了,那只写着唐门结亲的烫手请柬,也先先后后送至了渝州城的各路英雄豪杰手上。

喧嚣之下藏暗波汹涌,在渝州的江湖人或多或少地感觉到风雨欲来。便是在这在各色荒唐的纷纷议论中,日子一天快过一天,万众瞩目的唐门结亲与游云宴不知不觉就来了。

直到四月十八那日,大伙儿仍是没争论出到底谁才是那迎娶唐门闺秀的新郎,只能等着这喜事门前探头一望。

这日街头巷尾锣鼓喧天、鞭炮齐响,炸得全城人稀里糊涂,也跟着过年一般喜气洋洋起来。

花轿果真一早便从云府抬了出去,一纵列穿着红衣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沿着街巷要往城外去,旗锣伞扇,唢呐高鸣,排场极大。牵头的年轻人神态懒洋洋的,但围观数人一瞧便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只见这年轻人眉飞入鬓、鼻若悬胆、唇薄似剑,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眸中并不黑白分明,因而望去似醉似醒、含情亦含锋,眼尾微垂微翘,整张脸华美俊秀又锋利扎人,不可逼视。他又骑着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连兵戈也不曾带着,鲜有地身着绛红艳色,用的正是上好的蜀锦,压了金线作纹,当真精美至极;金光朝日下,灿然生辉,正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少了几许往日的凶煞戾气,愈发衬得他玉树临风、形貌昳丽。

这朱唇玉面堪比画中仙人,世上竟有如此容色出众的男子。街巷围观之多,大有看杀卫玠之意!

如此热闹的迎亲队伍,引得底下围观的人却纳罕至极,辨不出个虚实真假。这头的江湖人说新郎是“展昭”啊,那头说新郎是“白玉堂”,个个都说这南侠和锦毛鼠自己见过,就差没当街撸袖子拔了兵刃好争个明白。

骑马领头之人是谁,自然是白玉堂。

他从渝州街巷过,对两道旁的争执不下充耳不闻,目光懒洋洋地扫过街边的茶楼,正好与楼内穿着白衣的年轻人冷不丁地对了一眼。底下的江湖人纷纷随白玉堂视线望去,便仿佛见一个容貌俊朗温润的年轻人冷着面容、啪的关上了窗,虽未得见全貌,便有人知那定是“锦毛鼠白玉堂”了。可仍是有人不服,说那才是南侠展昭。

两两三三的江湖人又开始这头说在开封见鼠猫交情极好、同进同出;那头又说鼠猫势不两立,早前不过是面子情,如今早就闹翻了,可真是处处争论不休。

而这嘈杂争吵声里,这台端庄华丽、金雕木刻,一看就是重金打造的八抬花轿从云府出发,直往璧山县重山中的唐家堡去了。

这可真是一桩古怪之极、毫无章法可循的婚事。众人皆思忖,迎亲队伍从云家出的门,大约是为明新郎非是入赘唐门之意,可这拜堂成礼总是得在唐家堡;待礼成之后,再将唐门小娘子以花轿接回云府,正合上夜里云府游云宴启。如此说来……唐家堡这是要揭开往日神秘面纱,就此面世不成?!

一时围观江湖人俱是人心浮动。

无论有无收到请柬,哪个江湖人不想一见神秘数百年的唐家堡?

众人自然也跟上了敲敲打打、热火朝天的迎亲队伍,使得这条队伍越往前走,队伍所跟着的人越多,浩浩荡荡一条长龙,盛况空前。人群之间摩肩擦踵,双目无声交汇,各带着意味不同的笑意,两两站起一起的人还未必认得一旁兄台何人;纵目斯旺,鱼龙混杂,巴蜀之地各门各派的,天南地北外来的,什么英雄豪杰、江湖草莽、下九流混子、商客骚人、平头百姓都有……相互之间还能偶尔扫见一些晦涩难辨的古怪神态。一行人一路上重山、过迷障、入丛林、踏湖桥,轻而易举地进了白日青天之下这竹林与石壁重重包围中的唐门,得见庐山真面目。

四月初八唐门游宴上起火、差点烧秃了唐家堡的事,已然犹如一阵风,在渝州城转了数日,可这些江湖人进了唐家堡却大为吃惊。

无他,唐家堡虽不复神秘,竟仍是竹林密绕、随风摇曳,丝毫不见狼狈光景!

临近晌午,堡垒城门挂满了红绸与红灯笼,往里先是小城镇、市集一般扎堆的竹屋,不见喧哗,十分肃静,交错繁杂的竹林小道上唐门弟子皆穿蓝衣、来来往往,俨然有序。重重竹林里更有数只黑白相间的怪熊,正抱着竹叶瞎啃,宁静平和,对这一大拨陌生外客也不为所动。

怎会如此?!

初来乍到的江湖人本就为此番顺遂入唐门而不可思议,到了这时更是倍感疑惑。更有数人为这唐家堡的堡垒处处巧夺天工赞叹不已,心道自己莫不是被流言蜚语所骗?而唐门游宴上的旧客却是各个难言震惊之色。这才短短十天,这唐家堡怎就恢复了往日模样,那日大火通天、竹林炸响,难道都是他们的噩梦一场?不,绝无可能!

他们未得出一个论断,人已经被推推挤挤着向前。

一行人随着迎亲队伍大张旗鼓、光明正大地入了唐家堡的外堡,便分了两路。

八抬大轿从小路往唐家堡内堡前去,而领头的白玉堂却下马顺竹林小道走向唐家堡外堡的大厅,众宾客自是没有随花轿往内堡去的道理,只得与新郎一道。大厅同是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处处红绸、红烛,双喜剪纸贴门窗,格外晃眼,将这肃穆神秘、又冰冰冷冷的唐家堡外堡也变得喜气热闹起来。

大厅前站着一人,身着窄袖深衣,仍是戴着苍白的诡异面具,正是唐门的唐无影。

二人双目交汇,却是无言。

不比寻常人家迎亲作催妆诗,二人迎面相对,先是拱手抱拳一礼。

这架势……众人心里均想:莫不是跟唐门结亲还得新郎和大舅子先比划两招?众人且要看这位唐门老门主的养子该是如何应对时,就听炮仗响了一路,把人炸得一懵。这花轿竟是远远从唐家堡内堡的小道抬了过来。

“新娘子来了!”

“这么快?”

来客无不愕然,暗道这唐门果真是急着嫁小娘子,也太不矜持了些!

想是这么想,众人还是或多或少地探着头去望,更有好事之人你推我搡,想钻到前头去细瞧。本就人挤人站在一块儿,这一推,可就有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被挤到花轿前,不留神就与花轿猛然一撞,一脑袋伸进花轿帘子里去了。

女侠客一抬头,见面前是个头戴龙凤呈祥红盖头、穿着绛红罗裙嫁衣的姑娘稳稳端坐,闹了这么一场意外,倒仍是一动不动,处惊不变的好脾性。她忍不住细瞧,瘦削的小娘子霞帔在肩,也是一身蜀锦绣金线,一看就知与新郎那身衣衫是配了对了,可谓是美轮美奂;上不见容颜,下不见绣鞋,双手藏于大袖内,好似垂着头、微微弓着上身,许是因为头戴钿钗冠子,在狭窄又昏暗的八抬大轿里,这坐着的姑娘即便微微弓着背还是显得挺高。轿夫匆忙停轿,将那撞轿的姑娘拉开,外头的人只能隐隐瞧见里头那一身绛红的新嫁娘。

年轻的女侠客好似有些不好意思,连连告罪,缩回了人群。众人只顾着瞧唐门新娘,便善意哄笑了两声,放过了这闹了意外的姑娘,更无人瞧见她垂下双手时手势突变。

“拜堂喽!拜堂喽!”

众人起哄叫着,让开道来,花轿总算是安稳地到了大厅门前。

厅外轿夫且要将轿子停稳,厅内年轻的新郎唇角和和气气地一挑,踏步上前,准备请新娘出轿。敲锣打鼓、鞭炮不断,正是众人屏息瞩目时,异变陡生。

白玉堂与唐无影目光一凛。

更快的,一道虚影闪了过去,落在大厅门前和花轿之间,只听轰的一声炸响。

浓烟滚滚起,数人发出痛呼声,鲜血四溅。

“啊啊啊啊——”

“我的手——我的手!!!”

“何人作乱——!”

“我操——”

喜气洋洋的厅门前瞬间闹哄哄成一团,簇拥的人群里有人无声发笑,有人慌乱后退,有人互相踩挤,有人呜呼哀哉,有人拔刃警惕,有人高声骂娘……也不知什么东西炸开了,伤及数人不说,浓浓的硝烟味比得上烟花满城,遮掩了众人耳目,还将人呛得直咳嗽、双眼剧痛起来。便是这时,数道影子闪了出来,日头在天,刀光剑影一时起,杀机四伏。

“都住手!”不知谁一声高喝。

长风拂山岗,浓烟去时,一伙穿着打扮皆平平无奇的人挡在前头。

江湖人醒了神,皆是一凛。厅门前倒了好几人,脸上身上都在流血,得幸的是无人丢了性命、也不至于重伤断肢;白玉堂与唐无影均是赤手空拳地站着,各自单手拎着一人,脚下还横倒了数人,他们瞥向来人的目光里凝着冷冽冰霜,眉宇间似是犹有意外之色;而花轿前一群未曾见过的江湖人手中各自提着兵器,将花轿围了个结实;至于八位轿夫、又许是唐门弟子早在浓烟迷障惑人眼的当头,被打翻出去、昏死在地。

这……是何故?

群相哗然,初来乍到的江湖人们心下警惕,又俱是懵了头,弄不明白这唐门结亲的大喜事里闹哪出?

莫不是有人趁着唐家堡现世,趁机上门寻仇来了?

数人面面相觑,拧眉思忖,未有发言,只相互之间无声地交换着视线。便是来此英雄侠客如此之多,却仿佛无一人认出眼前这伙人到底是何底细,今日又是为何而来。便是这时,这伙人好似也觉着该同诸位说个明白,轻轻巧巧地起了声。

“展大人。”一人道,瞧着是那围着花轿的领头人。

这领头之人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方脸、下巴上长着一颗黑痣,个头不高,中等身材,约莫三十岁,这模样倘使丢在人堆里只怕眨眼间就能失了踪迹,可他一开口却比天王老子还嚣张几分,“刀剑无眼,您二位武艺高强,可别伤错了人。”他说是这么说,手里却捏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圆球,离那花轿帘子不过咫尺之距,仿佛一抬手就能将那玩意儿塞进花轿,炸个通响。

白玉堂眯起眼,眸光凛冽,口中倒是和气,"展某与你等有仇有怨?"

“不曾。”男人说。

“唐门与你等有仇有怨?”白玉堂声音更轻了几分,而那唐无影的手也垂了下来。

方脸男人侧过头,目光紧紧盯着唐无影,“自是也没有的。”他大笑,“唐公子还是收着你那手暗器绝活为妙,我不比你们这些武艺高强的侠士,手握不稳。”男人说着又晃了一下手上捏着的小圆球,厚颜无耻道,“该不用我等提醒您二位,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吧?我自认敌不过唐门快手无影的暗器手法,更别说燕子飞和形影无踪皆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轻功。只是听闻唐家小娘子不习武艺,你们下手可稳些,莫叫我这鼠辈,坏了你们的玉器。”

白玉堂的面色更沉。

显然这方脸男人手中的小圆球便是刚才在须臾间将人炸得天翻地覆,差点多人丧命的东西。

他这是拿花轿里的新娘胁迫于人。

这一行径自是引人不齿,来客之中不少是英雄豪杰,登时不快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挟持柔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就是!哪里来的宵小鼠辈!群雄临门,我等不堪与你这狡诈小人为伍!”

“展侠士只管动手,我等助你一臂之力!”

三三两两的附和声渐起,甚至脾气爆的已经拔了兵器,只待东道主一点头,就飞身上前拿下这些闹事之辈。

“当然。”方脸男人闻言,不为所动地又道,“我这贪生怕死之辈,哪能算英雄好汉,我等来此也是做足了周全准备。”他稍稍侧过头,对那些放狠话的江湖人又发笑,面容阴狠,“各位英雄好汉还是留意口舌,焉知你们之中还混着多少我等同伙?可谓是刀剑无眼、暗箭伤人,我手里这玩意儿,数量可不少!”

“……!”众人登时犹如被扼住了咽喉。

甚至两两三三地四顾回望,提防着站在一并的陌生人,狐疑他们会突然抽出刀剑来。

“那又如何。”唐无影嘶哑着嗓音说,面具底下的眸子无情无欲,漠然冰冷。

得了诸多宾客的反应,方脸男人满意地微微一笑,又对白玉堂、唐无影道:“是不能如何。”

他像是有恃无恐,慢悠悠地同二位讲起了道理,“唐公子潇洒,不听我等好言相劝。但可巧,闻说今日唐门女婿,展昭展大人,乃是天下有名的儒侠,最是温厚纯善。展大人应是不会贸然出手,引诸位英雄命丧于此罢?今日唐门结亲,瞧瞧这热闹的,大伙儿可都是好心贺喜来的客人呢。”

白玉堂冷面无言,侧头看了一眼唐无影。

他确不能让唐无影无所顾忌的出手。

且不说不能保证这满门宾客之中藏了多少敌手,当真动起手来定是死伤无数的大局;白玉堂虽非受制于人的性子,也绝不会祸及无辜……更别说,如此人所言,他如今顶着展昭的名头。

无怪乎这群人武艺平平,却敢领数人大大咧咧地现身作梗,果真是周全准备了!

方脸男人见四下无声,连炮仗都炸完了,又笑道:“二位不必多猜了,您二位不认识我等小人,我等知晓您二位是谁足矣。”

“好极。”白玉堂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眉宇间好像仍是温温和和,不见脾气,可眸光沉沉,让人生惧,“既不认得,先报上名来,可莫说你们今日大张旗鼓是来抢亲的。”

“欸,自无此意。”方脸男人一抬手,笑呵呵道,“名姓不必通晓,我等乃是掩日教弟子,今日奉圣女之命,来取回落于唐门的我教之物。”

“掩日教?!”来的江湖宾客皆是哗然大惊,一口叫破,“妖女秦苏苏!!!”

白玉堂眉梢一挑,似是当真意外地愣住了。

众人高呼声中,唐无影又轻轻笑了,“掩日教之物?”

那怪声怪气地嘶哑声音像是钝刀刮开了木板,又像是指甲从什么东西上挠了过去,尽管口吻温柔,却引得人一个浑身一个哆嗦、寒毛乍起。他轻声说:“你说你是掩日教,那好,便算你是掩日教地。我唐门与你掩日教素无瓜葛,你们又落了什么东西在我手上?不如说来听听,好叫我也弄个明白。”

“唐无影你不必装蒜,我教何物落于你唐门,你心知肚明。”方脸男人面色阴沉了几许,微微笑着说。

他捏着那小圆球,另一手抽出一把匕首一把撕开那花轿帘子,“我劝你莫要含糊其辞,我等耐心可不多!今日喜事当头,你我早早了事。不然……”他紧紧盯着白玉堂与唐无影,举着匕首的手一晃,意欲将花轿里的新娘逼出来,“小娘子细皮嫩肉、娇生惯养,不像我等粗人,可受不起我等辣手摧花……”

他话未完,忽而一支冷箭笔直穿过风,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声,直逼他咽喉而来。

方脸男人只知膝盖突然一痛,下意识地弯下了身、跪俯在地,而那支冷箭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堪堪错开了他的头顶,射中了花轿的雕花木板上,尾羽发出颤动的微响。“是谁!”男子尚未惊神,还在因那击中膝盖的一击恼怒不已,捏着手中的小圆球就要去强拽花轿里坐着的新娘,又一支冷箭来了,来的又快又急,直取男子的咽喉。

白玉堂的身形动了,且随手拔过一人手中佩剑,发力横削。

一剑下,剑气如虹,冷箭断裂两截。

白玉堂朝着来箭方向盯视,在那密密的竹林里,悄无声息地里站着无数提着机括神弩的蓝衣人,就像唐门游宴那夜听从唐无影指挥的那些唐门弟子。

男人这才寒毛卓竖、怛然失色!

“你们竟敢——”他勃然大怒。

有人要取他性命!却不管他身后这花轿里还有着一个被挟持的柔弱新娘子了!

方脸男人大怒之下,转身就将那花轿里的新娘强拽了出来,想做自己面前的铁盾。新娘弓着身,一个趔趄,仍是戴着红盖头,一身绛红罗裙,金线灿然晃眼。

可无人理会他的大怒,唐无影在原地一晃,像是鬼神一般,渐渐淡去了色彩,变成了一个消失的虚影。围在大厅门前庭院里的来宾亦皆是骇然,胆大者色变逼视,胆小者栗栗危惧。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心头直道,胡思乱想又是一变。莫不是这唐门中人不管不顾起来,即便舍了他们诸多来宾性命也要先救回那唐珞琼?!

几乎是他们心头惴惴,四下警惕的同时,更多的箭矢齐射,好似不知疲倦,发出微不可闻的咻咻声响。一支接一支快的看不见的箭影从四面八方的密林里窜了出来,仿佛是索命的恶鬼,在这青天白日里化了形,密密麻麻地穿过长风白云,非要将这围着花轿的这群人射成筛子!

是极了!唐门本就是这般不按常理出招得的脾性。

白玉堂面色微变,手中长剑一抖,剑气撩开诸多箭矢。

自称掩日教弟子的方脸男人大惊失色,几乎跌坐在地,连带着那新娘好似也被他一并撞回到花轿里去。

可那些漆黑的箭矢在金日之下发着光,分明是沾了剧毒,又井然有序地前前后后开弓射出,层层叠叠地铺满了半空。咻咻声连成了一个漫长而可怕的长啸,正是万箭齐发时!凭白玉堂一人,自然能护得那花轿安然无恙;可其他人,无论是那些围在花轿前自称掩日教弟子的男人,还是那些鱼龙混杂的来宾,又或是倒地的那八个轿夫和其他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之人却是难说生死。

“退!”他目光发狠,只瞪了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一眼,让庭院之人往后急退躲闪,自己挥剑救人。

远远的还有数位英雄豪杰主动跳出身来,拔刃挡箭,更有一人身着白袈裟,挥袖间,数支箭矢被他扫开。虽说如此,庭院人数之多,挤在花轿旁的更是不在少数,仍是有白玉堂和众位英雄鞭长莫及之处。更别说人群里还混着不少不同武艺的平头百姓、三教九流之辈,因而一时之间惨叫连连,若非众多江湖豪杰挺身而出,只怕死伤无数。

须臾间,断箭残骸摔了一地。

而为护得最前排那些无辜的宾客,眨眼间,那花轿直接被射成了马蜂窝。

数百支箭矢扎在花轿上,实在骇人,更有数十只从花轿正面那被划开帘子的轿子正面射了进去。这哪是要杀贼救人,分明是连那唐珞琼也不放过!一时无人知晓里头静坐的新娘是否安然,倒是那摔倒在花轿前的男人好似侥幸捡回一条命,其余上门作乱的掩日教弟子正是矛头直指之人,全都倒了个干净。但谁也顾不上这些了,来宾已经发疯发狂,万箭临头时,只听轰一声炸响,那方脸男子的同伙也动了手,庭院之中可谓是兵戈交错、烟尘滚滚,混乱至极。本就多是一群以武犯禁的江湖人,这莫名其妙被殃及,自是各个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拔起兵刃就各自抵抗着箭矢和人群中的敌手。更有武艺高强之辈闲暇之际,不忘怒骂了一通,混乱之中勉强听出那些质问之声:“唐门意欲何为!”

可哪儿还能找到唐无影的踪迹,连庭院内的唐门弟子都在狼狈躲避着这些可怕的箭矢。

乱箭过后,大厅门前的庭院突然得了片刻的安宁,众人提防的林子里那些蓝衣人好似失去了踪迹,亦不闻那古怪轰响。再看去,竟是数人倒地不起,既不知生死,也不知是何身份。

这悄无声息的刺杀叫人毛骨悚然,也将众人心头的火气硬生生撩起数丈之高。里里外外站着众多宾客,哪里都是知晓前头发生何事,又突然见前头密林里的唐门弟子一通箭射,一个个当场昏了头,直道唐门这结亲宴根本就是唐门设下的圈套,就是为害他们这些江湖人!

且正是剑拔弩张、干戈械斗之时,远远响起了一个号角声。

众人呆住了。

霎时间,密密的唐家堡竹林里,猛然窜出了众多手提兵刃、身披兵甲的官兵!

这可不是寻常的衙役,虽说比之开封禁军和西北折家军,这群官兵既不显得精良,也不瞧来强壮,更别说军心一处,但这仍是一支切切实实的守城兵马!他们或骑着马、或步行提着大刀□□,手中少不了坚实牢固的盾牌,排着队伍从庭院外侧包围进来,一眼望去竟也有成百上千之数,远超过这庭院里随迎亲队伍凑热闹的人。

是官府的人!

难道是展昭……?

他们正心随意动,纷纷思忖猜测这一出接一出的戏码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伎俩,白玉堂便将手中长剑一甩,还给了那江湖人,眯着眼冷声道:“吕知州,你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虽不高,却凝成了一股气一般,精准地穿过人群,传到包围而来的众多官兵耳中。

“展某大好日子,你们倒是一个接一个的来闹事。莫不是嫌展某往日见红太少,要在这红事上教展某见个清楚明白?”

声震竹林,尘埃扬扬飒飒。

习武之人皆为他这一手隔空传音骇然,这内力未免太精纯深厚了些!展昭如今可不过就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就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打娘胎练武也未必有这本事罢!这得有多高的武学天赋,才能有今日的成就?无怪乎十五六岁就在江湖上成就了南侠之名。

声落没多久,官兵之中,一人果真摇摇晃晃,被这声催着现身作答,“展昭,展大人?”发声地正是肥头大耳、满脑肥肠的吕文茂。他一改往日见展昭时的谄媚笑面,抖着满脸肥肉冷声哼道:“大言不惭的小贼!竟敢冒充朝廷命官,欺骗我等,还有意假托展大人的名声,与唐门结下亲事!更是私自在这渝州境内聚众械斗!本官且要问你这宵小贼子意欲何为!莫不是想犯上作乱!”那红口白牙可真是巧舌如簧,登时将大白青天染成漆黑暗夜了!

什么……?!数人大惊,这吕知州什么意思?!

更有人茫然糊涂,眼前这人分明是白玉堂,吕知州怎说他不是展昭?

白玉堂眯起眼,确见那官兵从中领头的只有一个吕文茂,旁的罗善、还有那张府的病太岁张华和那年轻男人都不在此。他慢条斯理地笑了一句:“你是说,我不是展昭?”

“不错!”吕文茂喝道,“若非一位英雄慧眼识珠,本官都要叫你骗了去!大胆竖子,还不如实报上名来!!!”

白玉堂闻言丝毫不慌,只盯着吕文茂和气笑道:“你如何说我不是展昭,不如拿来证据。”

“展大人最出名的便是手中有一把上古宝剑,名作巨阙,你可有?!”吕文茂高声质问。

“吕大人这就说笑了,这成亲的日子,谁人见过新郎将凶利之器携带身旁?”白玉堂仍是笑,虽瞧着温温和和,好似泥捏的脾气,可众人不是傻子,自是能看出那眉宇间的冷冽凶煞。

“信口雌黄!”吕文茂伸着他那又短又胖的手指,远远指着白玉堂骂道,“来人,带他上来!”

言罢,就上来了一个赤手空拳、面色不佳的年轻男人。此人是谁,可不正是白鹤门的新掌门胡一归!

他一上前,就言之凿凿道:“那日唐门游宴,我意外与你起了纠葛,亲眼所见你手中武器并非巨阙!你不是展昭!”胡一归口气笃定,年轻但略显病容的面孔上闪烁着恶意和快意的光辉。

“你还有什么话说!”吕文茂狞笑道。

白玉堂笑了,“你怎不说,当夜与另一人比招之时,见他手中拿着巨阙,因而一口断定当夜出面的‘展昭’非是展昭?”

他怎知……胡一归语塞,瞪大了眼,很快意识到白玉堂这话的意思。

白玉堂就是当夜在唐门将他打成重伤的铁面具人!

那唐门游宴上的“展昭”又是和何人?

“少花言巧语!”吕文茂见胡一归答不上话,就一把拂开胡一归,干脆利落道,“你这草莽小人,这几日冒充朝廷命官,戏弄我等;又在此搬弄是非、械斗闹事,伤及我渝州百姓。今日本官就要将你就地正法!”说罢,他向后头一招手,官兵有条不紊地杀了进来,将这大厅庭院不由分说地围了个结结实实。举目望去,密密麻麻的寒光耀眼。

庭院人马无不怦怦心跳,兵刃尽出。

便是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白玉堂又无端端地笑了。

吕文茂不明所以,紧紧盯着发笑的白玉堂警惕道:“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白玉堂仿佛乐不可支地反问,不冷不热的嗓音里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张扬跋扈。但只是一瞬,他的神色收了笑意,化作冷面寒刀,“自是笑你,焉知今日我等不是做局等你!”

吕文茂四月初一那日确已见过他手中巨阙,又怎会有今日所言。想必是胡一归当夜见巨阙在另一人之手,将此告知吕知州后,吕文茂推断出“展昭”和“白玉堂”乃是一伙的,还有一个易容的人往日哄骗于他……展昭在渝州如此大费周章,还能为什么,定是为查他这渝州官府了!吕文茂本就心虚,对展昭背后的包拯发怵,如今猜到展昭就是查他而来,怎会让展昭安然无恙的回去。因此一不做二不休,不管他是不是展昭,都要将人借机灭口于此!

白玉堂轻声笑,“我还当你们会如当日谋划,借刀杀人,想必是这掩日教弟子实在无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叫你心慌意乱了!倒是省了我的工夫……”他侧过头,往花轿侧了一眼,张扬笑道,“猫儿,你说如何?”

话音且落,扎满箭矢的花轿飞出两个影子。

白玉堂抬手一接,正是一把漆黑的长刀和一把厚重钝剑上古宝剑巨阙!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又一个人从天而落。是一个穿着蓝黑色袍衫、未曾见过的鹤发老头,瘦巴巴的、面容阴鸷,老而不见慈色,他显然是被人甩下来的,滚落在地、狼狈万分。而在唐无影渐渐显露身形的时候,花轿里又生出变故,一个人被一脚踹飞,发出痛叫。正是那个倒在花轿前的方脸男人,那男人分明醒着,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活像是要把眼珠子看掉出来。

他虽被一脚蹬出,但显然还被人紧紧抓在手里。

众人忽而呆住了,四周没了声响。无他,因那方脸男人是被新娘子像逮小鸡一样逮住了。

只见那方脸男人要发狠抛下那小圆球,却又发出一声痛呼,整个手一麻。

那不通武艺的新娘子竟是单手轻轻一拂,眨眼之间,先是点了他右腕上的穴道,使他手臂一麻;又紧接着折崴了他握匕首的手;再往后又转了手腕一翻,拿住他的手臂一拉一拽,抢过了另一手上的小圆球,又快又准。而他回神时,已经被新娘踢翻跪地,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后脖颈,犹如铁箍一般不得挣脱。

男人心头骇然,神魂俱飞,这才抬起头来。

新娘仍是戴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遮住了容貌,可站直了身,却身量瘦削颀长,与白玉堂一般高。那一身绛红罗裙红嫁衣上金线晃眼,肩披长长的霞帔,一眼瞧去磊落大方,身形笔挺,只瞧身形亦觉得艳色惊人。

白玉堂仍是侧着头,锋利眉眼露出的笑意却顽劣至极,也不知是手痒还是要真心要搭把手,见新娘正要抬手掀盖头,便信手一翻。

那方形的红盖头便掀飞了起来,飘飘扬扬地落了地。

倒在地上那个黑蓝袍衫的老头不可思议地瞪着新娘,发抖的手指着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半天只挤出几个字:“你……你……我……我……”

晌午烈日耀眼,盖头下露出一张眉目俊朗和煦的男子面容,正微微含笑。分明是红装罗裙在身、不男不女的古怪打扮,可他不施粉黛,难掩锋芒,亦别生风韵。再细看,黑发服帖地用绛红色的发带在脑后束起一半,并无珠钗,从肩膀垂下;绛红艳色绣金线将他衬得皮肤白皙,芝兰琼华、神采温润,与往日穿正红的圆领官服又是不同,又是有匪君子、修雅端重,又是风姿艳艳、光映照人,当得上远山出岫之姿,皎月出云之貌。而那墨黑双眸藏着天高地阔、星朗风清,从容又淡泊,丝毫不为白玉堂的举动恼羞,只无奈单手握着那危险的小圆球,温谨坦然地斜了白玉堂一眼。

四下寂静。

恰如初遇那日,平凡无故、却熠熠生辉,心头高山倏忽融了万年雪。

※※※※※※※※※※※※※※※※※※※※

我来了!

啊!卡文卡了好几天。

你们知道为啥吗?

因为要给你们发糖啊!为了发糖绞尽乳汁,为了夸他们俩用尽所有词汇量写彩虹屁……我安息……

假成亲也算是成亲了对吧,嘿嘿嘿,虽然阿C没补上,但是看在你那么期待的份上,就换个方式稍稍满足一下好了?穿一次大红喜服,昭昭穿嫁衣坐花轿满意吗嘻嘻嘻,反正五爷是看呆了【闭嘴】

说到这个,我查资料发现宋朝没有凤冠霞帔,而且女子嫁衣是青色的,emmmm……

你们就忽视这个吧……

而且好像也有平民女子穿绛红色的,大家开心就好了……

接下来开始正式解谜了!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七五]桃花酒 (999txs.com)”查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