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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回 同行路,大漠孤烟未曾游

作品: [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3-16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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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府高高的院墙之外, 不远处一座民宅屋顶,展昭托着剑静静坐着。

虽是近了晌午,天上无烈日,人间满霜雪, 委实冷得很。然而展昭仿佛一无所觉,拧着眉头若有所思,冷不丁一只手摸了一下他的后脖颈, 他一个激灵抬起头, 是白玉堂冻得凉飕飕的手和难掩阴霾的俊眉修目, 无奈道:“玉堂。”自是白玉堂,除了他这白兄,世上还能有谁不动声色地走近他而丝毫不被察觉。

“我还当你这猫儿成精, 不知冷暖了。”白玉堂不冷不热地说,像是嘲讽,又像是愠色。

他落下身影时, 正见展昭坐在雪上失神, 虽说穿着厚厚的大氅, 身形却瘦削的很,冷风从袖摆灌入、又撩起他的墨发。

听出白玉堂话中生恼,展昭也便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方坐片刻罢了。”

白玉堂一伸手, 竟是给展昭递了个酒囊, 端详着展昭的面容, 硬是忍回了到嘴边的低语。

马踏长安时,他且取笑展昭似是圆润了些许,今日一看,哪有这一路西行来养的二两肉,眉宇几乎压不住的疲倦,分明比来时还要瘦了。这才短短两日罢了,那什劳子的鬼城奇毒竟将习武之人的体魄影响至此。旁的不说,二人昨夜又是一夜未有合眼,精神头比得往常三日未歇,展昭当真累了,身子发沉,才会在雪顶坐了下来。

展昭开了盖,才发现白玉堂装酒囊里得非是热酒,而是温水。

温水白开,暖人肺腑。

他垂头低笑,温声问道:“公孙先生可为白兄诊脉?”

他二人今晨自顾唯之宅别后,分头行事,展昭提着白玉堂所绘的楚宵文画像,前来一寻包拯,定计再试折继闵。那时公孙策与丁月华皆下落不明,二人挂心于此,无论如何也得捉住那妙手空空,弄明白公孙策当日所言同行可否真是他。如今却大可不必,这便是折继闵困惑之处,公孙策自个儿回来了,同本该被女教主所困的丁月华一并,自然而然地,他们便有意再静观其变,无意设天罗地网捉楚宵文。

照公孙先生之言,他上月在府州扮作算命先生,摆摊算命,见了府州不少乱事。

府州多种落,这戍边之地,有汉人,也有胡人,什么突厥、大众熨、小众熨、葛逻禄、预龙族等部族,又或是原契丹、西夏、吐蕃诸部、高昌西州回鹘之人,还有被西夏李元昊灭了的甘州回鹘各部,皆有拜于宋朝,成了宋人。各族后裔居于此,因而习俗各有不同,十分杂乱,又乱中有序,算得上和平共处。可偏偏因折继宣继将军位后,对府州种落横征暴敛,人多流走,府州城内尚且低头不语,城外可真是民怨载道。

公孙策纯善,一边细探查访,一边又做起行医救人的行当。

可公孙先生斯斯文文,不通武艺,却是个顶不怕事儿的书生,照白玉堂笑言,在仙风道骨、儒雅绝伦之下有两分通透的呆劲儿和一分深藏不露的火爆脾气。因而他此行得罪了小人,虽说以公孙策的才智,亦能轻易料理,却巧碰上了个江湖人为他数次解围。这江湖人便是自称楚宵文了。

展昭和白玉堂原还有疑心此人许是冒名顶替,可听公孙先生描述,便知断然不可能。

妙手空空楚宵文那气质特别,浑身别扭的劲儿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也模仿不出几分神来。

只是问及公孙先生如何被歹人捉去,公孙策却摇头道不知。因与楚宵文同行,公孙策不便暴露身份,免得叫人知晓包公所在,这才没有回信,却不想某一日醒来突然被关了起来,那江湖人楚宵文也不见了踪影。

若真是楚宵文所为,公孙策最后与被女教主所抓的丁月华同归……倒是当真印证其中有联系。甚至折继闵有可能在其中插了一手,便是如他们所猜忌那般是个幕后之人。

只是二人思及那夜折府之事,楚宵文被折家将士与女教主追着跑,又中了一鞭,差点死于非命、连并那针对展昭、白玉堂“鬼城之毒”都与楚宵文擦肩而过,委实不像做戏。倘使楚宵文无意拿命相搏,如那扮作丁月华的女子一般拼死也要将毒种给展昭、白玉堂,他该是与女教主毫无干系,又或者各为人谋事、素不相识了。

展昭与白玉堂见公孙策归来,仍在此静观其变,便是一试此事。

楚宵文若为那通缉文书寻上折府,便知他绝非死忠之士,而他当日在折府真有可能是被灭口之举。展昭在此等候半日,确见着楚宵文翻入了折府院墙。

而白玉堂,则在今晨别后另有一事,如今当是回了朝阳客栈,见过公孙先生了。

“你如何,爷便如何,又不是一毒分两果,何必多此一举。”白玉堂眉上阴霾未减,嘴上也毒了几分,可话出口了又掉了个弯,应着展昭目光答了,“诊了。”

展昭只当没听见那满口火气,和和气气地问:“先生观之如何?”

“总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毒,”白玉堂说,“寻常药石是无用的。先生之言,哪些不是给你诊脉时便说过一遍?先生非是习武之人,确是看不出我为何比你还要少三成真气。展昭,”他不冷不热的嗓音放缓了些,“我并无不妥,与你无二罢了。”

展昭思索片刻,静静觑着他叹了口气,“若真无不妥,玉堂何出此言?”

“……”风里无人声。

白玉堂早知展昭敏锐,本就无相瞒之意,只是话到嘴边,难得不知如何提起罢了。锦毛鼠白五爷何曾有这般避而不言的时候,这几年来倒是屡屡在这猫上认了载!他心头不免暗笑白爷这是命到头缠上劫了,口中之语辗转半晌,终究是缓声低言:“我曾饮毒一年半载……”

这话未尽,展昭已经明白了。

四年前,在陷空岛白玉堂因那枚银裸子身中怪毒,吃了一年半载的百毒。

他不知从何谈起,自是因此事涉及展昭,二人也早已翻篇不谈。

“毒未解尽?”展昭面色变了。

鬼医将离以毒攻毒,先以数百种毒物解那怪毒,再以相生相克之道解体内之毒。照当年江宁府再遇之时芍药之言,白玉堂该是好全了,毒自然也该全解了。怎如今又因此而生出事端来……

“非是。”白玉堂握住展昭的手腕,定定望着展昭,“你不必忧心,想是当年毒入骨髓血脉,也不是一去了无痕。”他微微一笑,眉目收敛了冰霜杀气,尽是百花开时含情含笑,最叫人心神迷醉,“先生只道当年毒物借居我身,以我身养毒,虽已得解,也与我往日习武练功化作一气。今日这来历不明的奇毒入身,却是鸠占鹊巢,引得二者相争。”

“你是说,它在驱毒?”展昭意外道。

“确有此象。”白玉堂颔首,“我思忖真气损耗便是为此。”

展昭面色松了几分,半晌只缓声落下一句:“如此便好……”他连日正色肃容,这一刻松开紧蹙的眉头,渐渐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来,竟叫这满城覆雪蓦然迎来春风。如今鬼城之毒不得解,若当真白玉堂当年所饮百毒一事在今日有驱毒之效,却是好事一桩。展昭心知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否则白玉堂断然不会不知如何开口,可他辨得出白玉堂此言未有扯谎哄骗之意。

他目光便落在白玉堂紧紧捏着他手腕的手上,昨儿早上抠破的掌心,早该结痂,今日竟是又多了一道伤,分明是用刀划破的。

白玉堂本就为未言之语有几分心虚,又怔了神,因而展昭一扫,刹时松了手。

他惊觉这几日举止愈发逾越,哪儿还记得婺州时在心头写了数回的“分寸”二字,日日夜夜早忘了个干净。

他缓口气,有些不自然道:“鬼城之毒怪异,先生借了些血,说是此毒与旁的不同,藏于血中,往日不见有毒发迹象,有意研究一二,许是能找出解毒之法。”话音落了,他却又平掠过展昭袖摆下那一节干净的手腕,想起昨日怎就将展昭按到床上去了,这猫倒是乖顺得怪异,叫白五爷连张牙舞爪的跋扈魔王作风都忘了个干净。

展昭守着那条线,坦坦荡荡、肝胆相照……倒是叫白爷好个风花雪月的君子之交!

白五爷心思转来转去,终究又道要怪这猫虽是思虑良多,却又事事纵着,不似早些时候与他逗趣较劲儿、最是稀疏平常,能轻易叫他也心头警醒、驻足不前!如今,如今这般,却忍的他那清静经都要倒过来念了。他心念一转,这一口锅,便心安理得地塞回给了眼前这只丝毫不知自己在旁人心头作怪的猫上。

展昭不知白玉堂瞎琢磨着什么,只垂头想想解毒一事非一时半会儿,还是旁事要紧,又道:“白兄有意寻何人前来?”

白玉堂不动声色地心神俱收,“三人,又或许是四人。”

这一问一答,说的便是白玉堂今晨与展昭分头而行后所为。

“折继闵既要调走顾唯与叶小差 ,最迟三日,你我便要随商队出城西行。”他道。

展昭亦是颔首道:“三日能赶至府州的人恐怕不多。”他二人要离开大宋,顾唯、叶小差更是同行,断不能让包拯孤零零留于府州城。然而府州折家军一事,看似了结,实则另藏隐忧。包拯如何也不会在这时轻易回京,只与他二人道那杨家军会在此地护得他性命安全,要二人放心前去寻得奇毒解法。

展昭行事妥帖,如今折继闵忠奸未明、心思难测,自不能毫无准备。二人既然确实不能留在城中耽搁,生怕毒发突然、措手不及生出事端,便与白玉堂商议,再寻助力。可惜他们不能留在府州耽搁等待,因而这能相托前来的人选,展昭一时半会儿竟是说不出一个来;倒是白玉堂素来不虚这急智,与展昭道不必发愁,他自有办法,这便独自走了。

“有二人定是在这西北。”白玉堂扬眉一笑,不等展昭发问,便接着道,“丁家二子。”

“丁家双侠?”展昭一怔。

“他二人为寻丁三,定是离府之后又往川渝而来。可还记得,当日丁三留书疏影阁,信虽不知为何没能送达,疏影阁弟子皆道她是北上了。”白玉堂懒懒道,一双桃花眸尽是笃定又飞扬的笑意,“她若是自个儿要北上,能上哪儿去?嫂子从秦川沈氏嫁来金华,她自不可能从渝州北上一寻,唯有河东路汾州,她未来松江府丁家庄前,曾在哪儿度过近十年,也是在那儿识得嫂子。”

“既有疑心,双侠定会前去一寻。”展昭说。

他二人在双侠离了松江府之后没多久就前往渝州,来后又知丁家双侠大闹疏影阁,与疏影阁的女弟子闹了不快;之后二人马不停蹄直奔长安,再尾随屠罡、林磐二人匆匆赶至府州……算算日子,丁家双侠该是也差不多在这几日到了汾州。便是他二人赶得急了些,到汾州没寻见人,也会在西北边儿这一带四下寻人。

“我已去信柳眉,让她留意双侠动向,将丁月华在府州遭困之事传达那俩兄弟。”白玉堂道。

丁家双侠待丁月华如同同胞亲妹,若得此信,就是几宿不合眼也要快马赶至。白玉堂虽与丁家双侠素来不和,凡见面皆是横看不是鼻子、竖看不是眼睛,口头上诸多挑衅不屑、嘴毒起来丝毫不留口德,但也对二人心怀侠义甚是清楚,否则焉有丁家双侠的江湖美名。他二人若能赶来,见包公有难,定当一护,绝不二言,遑论丁月华在此。

“至于另二人……”白玉堂顿了顿,神色也有几分不定,“一者要借兄长名头一用;二者要看有无缘分寻得下落。”

言至此,二人皆收了声。

寒风冷冽,白雪染城,城中喧闹也变得遥远起来。

错了,不是如此,是二人耳目愈发差了,因而显得他们所在之处的寂静越发清晰。

不多时,风中又接着传来平平淡淡的相谈低语,不闻长吁短叹、不生郁结缠心,仍是寻常。二人皆是心知肚明,却如当年江宁府客栈一会一般绝口不提。

“……公孙先生归来,你可与包大人说起?”

“尚未,此事突然,想是今夜要请包大人酒楼一会。”展昭神色微动,又想起一事,“说起此事,今晨见包大人时,包大人谈起,虽不知此毒如何,发作倒是能从八月一案初见端倪。”

白玉堂一挑眉,稍作思索便意会道:“短则一月半,长则一年。那三人被种毒一年方才暴毙,亲眷小儿却在九月末被下令时突然毒发。”

“鬼城之说从西域而来,想必不是西夏沙海,而是高昌回鹘所在大漠了。”展昭道。话末是二人皆能明了的未言之意,从大宋府州城出发,一路向西,越过西夏疆土,再至那高昌国,凭骆驼脚程一月半恐是难至。

说来古怪,二人皆是天纵奇才、聪慧敏锐之辈,自江湖少年成名,虽知世上多有自己不可能做成的事,正如救回每一条性命、正如与每个人讲理、正如每每因旁人谋算入局而不得解、正如祸及亲朋友人、正如谋算人心做错抉择……可二人从未有入今日这般,一并落到了深渊谷底,看似事事无碍,实则细想皆是惊雷、举步维艰。

一者轻易遭人算计中了毒、二者毒入体内武艺大退、三者屡遭算计心生多疑……

今日府州遭遇在往日重重困局中来看,算不得绝境,尤其比不得去岁婺州死守城门之时鲜血淋漓、精疲力竭、援军无望。可偏偏二人今日刀剑在手,无能为力,竟被逼的非要另寻助力不可。甚至二人心知做足周全准备、寻得助力也难说往后结局,更别说此时此刻,不知尽人事可当真有用。二人心性一向开阔,便是中了毒也能一扫苦愁之意、坦荡一笑。

只是这一刻……

仿佛在这苍凉荒芜的西北边地,在生死一事头一回不能全然掌控在自己手里的这一天,行走天下多年的二人突然察觉到“渺小”二字其中真意。

渺小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君王、朝臣、侠客……又或是最寻常的百姓,他们亦是。

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路府州县,住着几千万乃至更多的人,这还没算上出了边境向西向东,还有各国各族。天地广阔,人似尘土,各有所思、各有所求,人心交杂之处,永无争斗停歇之时。握沙沙落、握雪雪融,握刀剑之处,必有血溅三尺。一人一剑,鲜血流淌处,焉能护得天下太平,焉能护得这千千万万人各为所图而挣扎、谋取、私掠的天下安定无虞?

二人忽而不约而同地一挥袖,将屋檐上的白雪用内力扫了下去。

他们对视一眼,见他眉宇疲倦沉沉不得解,正好是两张冷得轻微发白的脸,当真是谁也不会比谁更好、谁也不会比谁更差了。思及此,二人又在这灰蒙蒙的静谧云下无声相视一笑,肩并肩在屋顶坐下了。

因奇毒,二人穿得虽难得厚实,实则两人都有点冷冰冰的,坐一块儿倒生出些许温热来。

“……猫儿,吃鱼吗?”白玉堂突然道。

“嗯?”展昭微微一怔,扬起眉眼。

“黄河鲤拐子,金鳞赤尾,肉肥味鲜。”白玉堂手肘压在腿上,单手支着侧脸瞧他,不见凶煞、不见冷峻,眉目俊秀华美、颦笑皆可入画,乃是神采飞扬的乖张侠客,亦是一笑百花杀的玉面仙人,可那挑着笑的唇角却流出顽劣揶揄之语,“进了沙漠,你这猫儿难不成还行从沙海里捞鱼不成,自是要赶在这三日出行前先吃个痛快了。”

展昭想了想,笑道:“若有十年酿,琥珀色浓、能挂碗的女贞陈绍,亦无不可。”

“好个馋猫,又惦记白爷的酒。”白玉堂扬眉发笑。

“不过是循着白五爷往日惯例罢了。”展昭温温瑾瑾一笑,像个泥捏的菩萨,温厚纯善,“白五爷独饮偏爱梨花白,可展某耳闻柳姑娘谈起,用这鲤拐子却素爱女贞陈绍。”

白玉堂面露意外之色:“你何时与柳眉谈起此事?”

展昭笑而不语,只侧头望来时,墨眸清润,亦映出白玉堂的面容。

天上又下雪了,白雪静坠在二人发间,不一会儿便染了青丝长发满头白。

“天山与昆仑之间,黄沙成海,大漠孤烟,白爷倒也未曾一游。”

“猫儿,”白玉堂低垂着头,指尖拂过漆黑长刀的柄,嗓音平静、低沉,毫无锋锐,又难得一现的温柔,“若是无解,你可有准备。”

漫长的缄默里,恍惚初雪见春风。

“玉堂同行,此行不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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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终于!要换!取景地了!

本来是今天的,结果……(不瞒你说,是糖先动的手)

发糖这种事真的是控制不住的……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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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理前面的剧情……emmm顺便拯救一下我的手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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