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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回 又西行,旧事因果两相串

作品: [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3-16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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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一支骆驼商队从府州城出行。

走时是一大早,仍不见有太阳从东边升起, 天空阴云密布, 那些卷在一起的灰色云层低低地压在府州城顶上,仿佛抬手可及, 也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锁住了人心。

包拯立于城墙之上,见商队西行出关,那张乌黑肃穆的面容一抹忧色难掩。

只是他的目光掠过商队末尾时, 也不知瞧见了什么, 那抹忧容又转瞬化作难以辨别的神色。

“包大人?”女子轻声道。

包拯回头一望,见来者正是丁月华,原是舒缓神色微微一笑, 又不免出言道:“丁姑娘病体未愈, 怎上城墙了。”

丁月华脸色还有些发白, 因伤寒面庞都消瘦清减了几许;长发轻轻束起, 只用了一根木簪, 未施粉黛, 穿着男子行装;可偏偏眉宇间与往日英气爽利不同,添了两分西子病弱, 叫人一眼瞧去更生怜惜。

她弯起淡唇,轻声无奈道:“多谢包大人挂怀,民女已然无碍。若非大病误人, 民女无论如何也要同行方是……”

丁月华心知展昭与白玉堂中毒, 究其缘由, 或有当年婺州恩怨因果,但仔细算来,她亦是其中祸起。倘若不是她听闻展昭提起尤诗在渝州,又偶然一遇后冒险相寻;倘若不是她任性自大,致使她被轻易抓走数月;倘若不是以她为饵,叫尤诗生计算计展昭与白玉堂;倘若不是她与尤诗恩怨难算,亦叫尤诗认定她当年潜入桃山哄骗于她,乃是授意展昭、乃是心悦展昭……此间种种,皆有前因,一啄一饮,无不如是。她合该为展昭、白玉堂奔走,搏命一探大漠鬼城,寻得解药来。

她本抱病体,也要扮作男子混入商队,却被白玉堂那眼尖的耗子逮了出来。

“你若当真有愧,便在城中好好养病,莫要在这儿添乱。”白玉堂语气一向不冷不热,对谁人都不见几分客气,说的分明是好坏也能叫人气死,“也莫打着偷偷跟来的主意,大漠凶险,爷可没工夫照料你这中了毒的病西子。”

要是往常丁月华怎么也要怼他几句,可如今心中有愧,又气闷地憋了回去。她到底承认白玉堂此言不无道理,哪怕有意相帮,也不该是为减去心头愧意而强硬给人添麻烦。只是如今她见二人武艺大退,夜半醒时,甚至听闻客栈隔壁屋里传来压抑至极的忍痛呼声,因而关心生乱,这才出此下策。

她自己身上的毒非是什么要紧剧毒,喝了公孙先生开的几贴药,慢慢也能好了。

“丁姑娘若是同行,想必双侠二人定是心忧前来……”展昭远远瞧见二人在商队之末,仿佛起了争执,略作思索便得了前因后果,快步上前,拦下了嘴毒起来刺人的白玉堂,与丁月华劝道,“丁姑娘倘使不急着打道回府,倒有一事,有意相托丁姑娘。”

丁月华聪慧,焉能不知展昭言下之意,这便应了。

如此也好,她切不能如此任性。

二位兄长昨日夜半赶至府州,当真如展昭、白玉堂所料不眠不休三日、快马而来。见她伤寒卧床,还中了毒,差点又和白玉堂先不管不顾地在客栈打起来。她要是跟去了,只怕得急死二位兄长,还要害了包公在这府州失了护卫。

是她思虑不周。

她与包拯在墙头望着那支长长的商队,直到丁兆兰和丁兆蕙各抱着一件厚厚带毛披风前来逮她,丁月华才回过神来。她笑着听二位兄长又气恼又关心地啰嗦,分明是发觉她躲开二人,打扮成男子的意图,又素来娇纵她这三妹,因而不忍出言苛责。等二人发现她手中的汤婆子丢了时,丁兆蕙又急急火火地去整个新的来,丁兆兰则劝她回客栈歇着。

丁月华顺丁兆兰、丁兆蕙之意,有意下城墙,偶然偏见城门下一公子迎西风而立。墨发半散、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可真是兰芝玉树、风采艳艳,是个温润如玉、清冷似月的端方君子。她不认得此人,只见他疏冷平淡的目光久久望着远方,偏淡的眸子里隐约透着一股古怪的诀别之意,叫人不见冷煞亦心觉无情孤寂。

她顺着此人目光再往西望,那支商队已然在荒凉塞北边境渐渐变作越来越小的黑点儿。

“折将军。”包拯下城墙道。

“包大人。”那公子亦道。

丁月华方才一怔,心说,原是折将军,此人……她想了又想,怎是如此,独一人立高山之巅般,四周壁立千仞,危机四伏也防备重重。她未想完,便被丁兆兰催促着走了。

而远行西域的骆驼商队也一去不见回头,不知城中之人有多少惦记。府州城建在黄河岸上,往南走是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往西走则是一片平原草地,也有人开垦土地、引黄河之水灌溉,更有种植瓜果,种落成群。但过了山势雄伟的贺兰山,便当真是天似穹庐,笼盖四野,万马奔腾,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北风光了。

叫展昭、白玉堂哭笑不得的是,到了晚间,他二人方才发现,公孙先生竟然也躲在商队之中。

公孙策这尚无武艺之人,与其他商客脚步差异不大,添之展昭和白玉堂被毒所扰,耳目失灵一日比一日严重。且他可比丁月华聪明得多,借丁月华做掩护,又不知如何能说服了顾唯与叶小差,轻易骗过了展、白二人的耳目。只是商队已经走了一整日,脚程也颇赶,已然出了大宋边境,进了西夏疆土。二人不好叫公孙先生自个儿回去,商队之中除了他五人,皆是正儿八经的商客与护送商客的镖师,不能借个人来护送公孙策。

公孙策拽着二人到一旁说话,指二人身中奇毒,没他这大夫,哪儿能辨出什么解药真伪。他随行还能时时诊脉,观察照料,免得二人猝然毒发,叫众人都措手不及。

第二日,展昭与白玉堂终是未有再劝公孙策,只一并收拾了西行。

公孙策所言有理,可倒不是最要紧的。

要紧的是公孙策手里两个叫展昭、白玉堂眼熟的卷筒。

“雷家图纸?”夜幕下火堆冲着天飘扬星火,展昭低声又困惑道。

焉会不眼熟?两卷筒其一是雷家大公子雷琚赠与展昭,其二是白玉堂从云门云静翕手中所得。

此物曾在渝州掀起血雨腥风,惹出了不知多少叫人叹息的人命官司,雷家满门亦为此覆灭,徒留养女雷琼成了唐门今日的代门主唐珞琼,二位公子皆下落不明。

雷琚从那夜与展昭一会后,便独自离去,不知去向;而二公子立雪,竟是当真如展昭之言,入开封府汴梁城,拜会包公,一问罪责。那时展昭与白玉堂已然回京,见这清丽俊俏、眉间一点朱砂的立雪也是意外。

恰逢那日官家赵祯难得兴致出宫,微服闲走坊间,在这开封府衙大门前见着还了俗、蓄着齐肩青丝,仍是穿着金莲白袈裟,握着檀木佛珠的立雪,兴致大起,竟是入府衙与立雪笑谈。也不知立雪哪儿叫官家龙颜大悦,在那开封府衙直道立雪杀恶徒皆有凭证,律法本为惩恶扬善,金口玉言免了立雪的罪。

此外,展、白二人纵马再入渝州之时,从柳眉口中耳闻,那唐门好似失了窃。

唐珞琼那看的比命还宝贵的瑶琴九霄环佩丢了。

旧日唐门隐蔽,后虽光明正大地叫江湖人见了唐家堡,可说来能再入其中仍是难于登天。

哪有人能带走那张琴?

又有谁能会带走那张琴。

展昭与白玉堂面面相觑,弄不清是唐无影离了唐家堡时带走了……还是那位雷琚雷公子所为。二人私下谈起,说那雷琚如雷家家训不曾习武,仍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微妙之处。九霄环佩琴在旁人手中,皆不过一张寻常瑶琴,只是斫琴技艺高超,乃是百年难见的好琴;唯有在雷家族人手中,方显出独特可怕。

渝州案了,此事总归与白玉堂、展昭无甚干系,二人离了渝州便未有再多想。

至于渝州一案中,因众人觊觎,引起诸多祸事的藏宝图纸……云静翕曾与白玉堂道,人人皆知雷家图纸乃是万魔窟四面财神的藏宝图纸,却不知此物分作两份,分别落入云雷二家手中。现在这两份图纸久别重聚,轻而易举地落入展昭和白玉堂手中,叫人叹也不是、笑也不是。

总归是个麻烦玩意儿,二人对其中什么宝物无甚兴致,干脆闭眼不管,随手丢给包公当作渝州一案的证物了。

闻说此物还与“传国玉玺”牵扯不清,赵氏坐拥天下,乃是大宋天子,包拯自然要将此物承至赵祯面前一阅。不过两份图纸绘的古怪,既瞧不出山是哪座山、河是哪条河,也拼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有一些歪歪扭扭、意义不明的符号标在其中,比鬼画符还难认。赵祯闲来卷开瞧了两眼,与包拯笑说比看奏章还头痛些。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想当甩手掌柜,谁也拦不住。这图纸又给赵祯送回了开封府衙,叫包拯头疼去了。

尾随屠罡、林磐二人北上一途中,白玉堂曾问展昭,包拯奉密旨前来府州,除了那折家军,可还有旁的打算。

无他,正是公孙先生在龙图阁耗神费力,比对旧年典籍、图册,研究了数个日月的雷家图纸,总算估摸出这图纸上所绘之地该是在西北方向塞外之地,甚至有可能是在西域、漠北等地。

展昭心知,若非渝州一事闹出朝堂之上正有人觊觎“传国玉玺”,官家该是不甚在意的。可既然有人惦记着,此中谋朝篡位的心思暂且慢说,赵祯理所当然不能叫旁人真得了那“传国玉玺”,跑到大宋天子面前指他这大宋立国不正罢。因而天子赵祯在日理万机之余,也得留心几分此事,命包拯破解图纸之密,最好也将那“传国玉玺”给大宋带回来。

公孙策会带着两份图纸便是这般缘由了。

可二人万万没想到,这四面财神的藏宝图纸,竟是与他们、或者说,是与这“鬼城西姥”扯上干系。

公孙策原来只知二人遭人算计中了未曾见闻的西域奇毒,须得前往大漠西域找得此毒来历与解法。这性命攸关之际,解毒一事要紧,旁的先放下也无碍,公孙策便也未有早早谈及偶然得知之事。他哪能想到他与丁月华从那宅院困笼逃出之时,耳闻那伙人中的垂髫小儿与老头聊起“鬼城”与“四面财神”乃是同家,图纸所绘正是展昭与白玉堂要找的鬼城!

他们再去查那宅院时,如他们所料已经人去楼空。

不过也得幸于此,叫公孙策想起那夜耳闻奇谈。公孙策趁着展昭、白玉堂准备与商队出城时,与包拯悄悄再会一语,说那伙无故将他们绑走的人,该是有意传国玉玺,与渝州“吕大人”系旧日同谋。

包拯这才愣了,无奈大叹道公孙先生为何不早说。

一来二去的,公孙策却没时机与展昭、白玉堂商议同行,也不便露面惹来折继闵注意,干脆乔装改扮一番,混入其中。顾唯与叶小差认得公孙先生,既然是开封府的人,以为展昭、白玉堂另有安排,便睁只眼闭只眼藏过去了。骆驼商队是排着长队走,直到这夜里,众人才在火堆前歇息时聚上。

既图纸在手,哪怕众人尚未解开图纸之密,也好过无头苍蝇一般在沙海中瞎碰运气。

此后四人干脆让公孙策与白玉堂做这商客公子打扮,头回西行,而展昭、顾唯还有叶小差则成了二人请来护卫的江湖道上的朋友。

此一路一走便是小半个月,骆驼商队先到了西夏兴庆府。

李元昊早有称帝之心,因而早在明道二年于黄河上游兴庆府,也是那时的兴州,广建宫城、营造殿宇,落成这西夏都城。兴庆府都城周十八余里,长条方正,与开封府汴梁城格局十分相似,其护城河阔约有十丈,南北各两门,东西各一门。因此城离契丹、大宋极近,倘若重兵攻夏,极易失守,非是都城良地;可此地同时又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1)。细细考量之下,这塞北唯有此处水草丰美、地饶五谷最是一绝。

西夏虽异动频频,往日却丝毫不拘宋人商客前来西夏都城。因而展昭、白玉堂一行人随骆驼商队入城之时,除却有人惊叹商队之中竟有如此俊朗不凡的年轻人,还各有各的风采,未有引来太多注目。

不过那叶小差一头白发实在引人注目,与包公那乌漆嘛黑、眉心弯月一样显眼。西夏寻常百姓许是不知,可将士兵卒总该耳闻大宋边境那打不死的白发妖怪,且他又是独眼,实在好认。叶小差入城前也不知哪儿弄了一顶笠帽,将满头白发束起,眼前蒙着一片黑布条做起瞎子了。亏得他武艺超绝、耳目聪灵,这绑了黑布,也跟没绑无二,晃晃悠悠地抱着胸到处走。那模样悠闲自在,唇角还带着一抹笑容,惊煞平头百姓。

这支骆驼商队分了好几拨,有些商客就是来这西夏的、有些是往高昌回鹘趣的,还有些往黄头回纥去的……便是展昭、白玉堂几人本也有事在兴庆府逗留。入城之时天色已有渐暗之意,众人在兴庆府皆在落了脚,整顿一二,再继续西行。

这一入城便呆了两日。

兴庆府虽也是下了几日雪,今日倒是难得弦月拨云,银辉洒城。

城内人来人往,皆有笑颜,比一路所见荒凉景色倒是有喧嚣热闹多了。

冬日寒冷,顾唯却仿佛不觉,只将屋子窗门大开,独自盘腿坐在窗沿上,目光从街上西夏百姓面孔上扫过。不多时,他便从人群里对上了那蒙着黑布条的脸,带着笠帽的叶小差仰着头,也不知怎么能隔着黑布捕捉到顾唯的视线,竟是远远地扬眉笑了一笑。在夜色灯火里,那是一张平平无奇又熠熠生辉的脸,委实夺目。

他飞身一跳,蹦到顾唯窗前,还没来得及踩到窗沿,便被顾唯抬腿一脚踹了下去。

“……”叶小差咚地落在客栈院子里。

闻声的百姓发出惊叫,更有人急匆匆跑来,嘴里着急咕囔着几句,与大宋官话不同,该是问:“怎么了?!”

叶小差坐起身,一点事儿都没有,还记的用手护住了那脆弱的笠帽。

他与围观来的西夏百姓耸了耸肩,懒得费劲解释,拍拍布衣上的灰尘老老实实往屋里去了。

身后还能听闻几句:“他是不是楼上摔下来了?”“他是飞过去的!”“我瞧着没事儿?”“摔了个结实,竟是无碍,是个英雄啊!”“他可是宋人?”“定是!也就宋人能跟长了翅膀一般凭空飞起了!”……更有人哈哈大笑,鼓起掌来高声称道,就差没拦住叶小差结识一番、再比划比划高低了。这党项族乃是西羌后人,古来便是崇尚英雄勇士的胡人,见叶小差看着精瘦,比不得他们族中虎背狼腰、膘肥体壮的猛汉壮士,又是个蒙着眼的瞎子,实则浑身气势可怕,自然不敢小觑,也生出几分崇敬了!

叶小差推进顾唯屋子,轻啧了一声,掀起半边儿黑布,“哑巴你这脚,要命呀。”

话虽如此,那露出的独眼兴致盎然,尽是战意。

要是往常他刚刚那一跳,顾唯无声抬脚,他定能抬掌去顶,再一勾,人也就进屋了,还能顺手跟顾唯比划两招。可他听风辨位,应付寻常人简单,应付顾唯那虚晃一掌下的一脚……这要能成,哑巴的名头恐怕要笑掉西北众马贼的大牙。

顾唯仍是背对着他,目光落在窗外,神色寡淡、不言不语。

叶小差早习惯一般,进屋抓了一把桌上的阿月浑子,只道:“路上碰上了个有趣事儿,可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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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艰难日万的一天呢。

终于要直奔大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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