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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回 肝胆气,且负一命送苍生

作品: [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3-16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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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奔涌。

这一条路漫长又短暂。

数千人踩着青铜沙漏所开的地道, 茫然地跟着那个白发年轻人和他们的白发婆婆帕里黛冲下了氿城地底,马不停蹄、呼啦作响。

他们第一次见到底下那个沙砖筑成石壁的墓地,见到底下的石室和那些漆器宝物、玉石雕刻和长条青铜箱子……就在他们所生活数十年、数百年、数千年的氿城地底, 他们几乎不知道还有这些。那个白发的年轻人没有走远,他和帕里黛还有顾唯站在隔壁石室以外的一扇石门前, 石门已经开了, 前方是嵌满夜明珠的狭窄通道,入口处摇摇欲坠已有塌陷之意。

是叶小差他们拆了三道石门抵住了那通道两侧和顶上, 稳住离赤水最近的部分, 避免沙石太快坠落淹没了这条路。

“走——”叶小差扛着石板怒极催促。

“快出去, 从这出去!离开氿城!”帕里黛为他们指路,那张满是鲜血和泪痕的面庞脏兮兮的,却那么慈悲、那么温柔。

人群从他们三人身侧穿过,跌跌撞撞地向外跑,鞋子丢了, 袍子撕裂, 腿脚被踩得骨折,身躯拥挤在一起, 哭声四起。所有人都在跑着, 全凭一股求生欲念疯狂地往前跑着,用尽全力跑着。甚至有些人跑得摔倒直接差点被活活踩死, 许被四周的人各伸出一只手强行拽起继续往前、许是直接被淹没踏死在人群里, 又或是在奔跑之时就喘不上气冷不丁断气……一幕兵荒马乱, 皆是哀鸣不忍。

谁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谁也不知道能否从这样的塌毁面前活下来,谁也不知道从这出去将会是什么。

更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一条活路。

轰隆隆的响声从远至近,大地摇晃一刻不停。赤水混入暗河竟仿佛大江大河一般波涛汹涌起来,将地下沙砖冲塌。

没有人愿意停下,像溺水之人紧紧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展昭与白玉堂也提着刀剑下了地道,来时外头的赤水已经临近他们所在的石室,一遍遍拍打着两侧的砂砖石壁,势急迅猛,犹如黄河长江自天上来,滔滔不绝、惊波沛厉。

“你们还看什么,快走!”帕里黛见着末尾的二人,拧着眉道。

展昭与白玉堂不答,只对了一眼,心知他们虽跟在数千氿城百姓最后才入地道,可石林之中尚有人未至。公孙策毫无武艺,自是被他们催促和那小孩儿奴尔阿洪先行离去,但临走前,公孙策告知二人那前往石林的恩公徐开尚未归来。

石林极大,若要寻人救人,绝非一时半会儿能赶到!

“你们先走!”二人齐齐喊了一句,已有决意,猛然拔出手中刀剑。

刀光剑影一闪眼,紧接着是数声当响。

二人竟是将石室里的长条青铜箱子掀了盖,又将其余多面劈成数块。

这一劈可了不得,这青铜箱子哪是什么宝物箱子,分明是一口青铜铸成的棺椁。因它造的四四方方、又处在黑暗之中,添之寻常棺椁多是木头、石头所造,一时数人都不曾想到。而棺椁里赫然还搁着一具保存完好的男子尸首!瞧那穿着打扮、陪葬宝物分明是个显赫之人,可在青铜棺材开棺通风的瞬间,珠石坠落,尸首就迅速老化腐朽,只余白骨一具。正可谓生前荣耀万千,死后皆归尘土,又有谁有区别。

数人一愣,且来不及多想这青铜棺材,顾唯已然心领神会展、白二人之意,松了手中的石板,蹬步上前,将那数块青铜往墙上踢去。展昭与白玉堂再各送一掌,将青铜板思思嵌入了墙壁里,像是给石壁包裹了一层青铜面,勉强稳住了部分石室墙壁。

这还不够!

咚地巨响连连……

展昭与白玉堂已然抬着刀剑去劈那青铜沙漏的底端,在这急乱之时仍能稳住神台、扛着伤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在石室中搭建了一个临时的遮挡之地,护住那条通往城外的通道。

又见数十人从顶上连滚带爬地直奔而下,正是那石林之中被困的寻宝人。

轰隆隆的声音更近了!

惊雷一般,大水冲塌了这凡夫俗子所造的城池,又犹如不可抵抗的狰狞恶鬼,咆哮着,意欲吞噬一切。嵌入石壁的其中几块青铜板已经被大水冲的晃动起来,似要向下倒去。

千钧一发!白玉堂与展昭连忙各一手扶住一块,发力推住。

叶小差与顾唯皆顶着近处通道两侧与顶上的石板,显然赤水已经快要冲塌通道。

暗河大浪卷沙,来势汹汹、磅礴可怖。

四人已经像是血人一般,衣衫干了又湿,面色惨白,早有失血过多之状,叫人怀疑臂膀也该抬不起了。可四人还是稳稳站着,粗声喘着气,扶着那青铜板。那股躯骸被一口气吊着,屹立着,将墙后的滔天骇浪发足内劲稳在墙内,义无反顾、舍生忘死,似那不知疲倦的天神,在这渺小的芸芸众生中,以那具剧痛的、重伤的躯骸扛起数千人的性命。

没有人离去。

帕里黛的眼泪好似已经哭干了,一双眼睛通红发肿,被四人催促着离去,又笑了起来,用那柔软细长的手臂扶住青铜板。

前路若堵,劈山分海也要开道而行;生道若塌,顶天立地也要求途向光!

肝胆侠气自胸起,且负一命送苍生!

这股意念和血汗融为一体像是能穿破世间一切桎梏,在滴咚滴咚和轰轰的交错响声中,与寸阴相争。不知多久,也许是眨眼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刻,又或许是更长……

赤水终于漫了进来,从地下淹没了五人的小腿、大腿,甚至要渐渐漫过众人的腰部,朝着通道涌去。

不行了……!

再等下去,赤水便是没有轰塌这方石室,也要从缝隙漫入室内,将众人淹死,更要涌向那通道。

众人已经几近力竭!汗流浃背,血融赤水,狼狈不堪。

不,还能再等一会儿……可他们在心头低语,无人听见,又每个人都听见了。

凡夫俗子、血肉之躯怎么能扛住这样的力量,怎么能抵挡洪水泥流的狂暴,怎么能真的凭几人之力……?

一个人接一个人从他们身后走过,目光一扫而过,是瞠目结舌、是身心俱震、是漠不关心、是匆忙之中未曾回头……

仍是没有人动弹。

只有墙外的赤水在响,像是千军万马在一墙之外吹动着号角发起冲锋,誓要将着石室冲塌。而他们痛苦地、笃定地站在那儿,是最坚不可摧的盾墙,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再坚持一会儿……

汗流进了眼睛,双眼几乎睁不开了;双手乏力,刀剑似要坠地;双腿颤抖,一口气几乎喘不上……他们静谧地等待着,连多说一句话都是徒费力气的疲倦,血肉之躯仿佛石雕的神像,唯有艰难的、灼热的、尖锐的呼吸声交错着。凛冽的痛苦持续不断地在四肢百骸里灼烧,像是要将每一滴血榨干,剧痛让人几乎要麻木、让人想要丢盔弃甲。

石室内赤水高涨,仿佛有一股怪力吞噬着他们的力量。

再多救一个人。

再等等,莫倒下。莫倒下啊!

喧嚣与静谧同时充斥着耳朵,鲜血和生命燃起明亮火焰。

终于,楚宵文和徐开从上头滑了下来,在人群的最末端高喊着:“走了!都走了!”或许是都走了,又或许没有,但是他们已经竭尽所能,找到氿城内外存活着的每一个人。最后数十人踉跄的脚步往前跑着,有徐开熟识之人,有温老头的手下……他们冲向了通道,双眼之中既是恐惧又是希冀,多少个日日月月的期盼,他们要离开暗无天日的氿城,奔向不知时日的光明。

帕里黛尚未有片刻心喜,欲唤众人离去,便在寂静之中听见低呼。

“猫儿。”白玉堂道,嗓音因倦极该是发不出声因而有些嘶哑,却在这一刻让人觉得明亮又张扬。

展昭未有回头,好似已经明白了白玉堂之意,抓住嵌入石壁的青铜板,正是那最厚的那块棺材盖,往后一掀。十指血流如注,他却只略蹙眉头,提着青铜一侧往后直退,朝叶小差、顾唯还有帕里黛高声:“退!”只在一瞬,汹涌的赤水轰了进来,像是堤坝泄洪,妖兽张口,一扑而入。

几乎是同时白玉堂也掀了数块青铜板,朝通道处踢来,手中画影出鞘。

白光映人眼。

“玉堂!”展昭疾呼。

在帕里黛错愕的目光中,长刀掀飞沙石,因力竭,第一刀落下歪了半截,但通道口仍是轰然塌了。

白玉堂紧提一口气险险从沙石缝隙钻出,退至展昭身侧。

水来土掩——!

石室青铜板斜倒,正好封住外头,展昭手中所提青铜往沙石上一拍,从通道内堵住了口子,两边交错,将中间倒下的沙石稳稳拱住。展昭和白玉堂俱是脚下一软,跌坐在地,口中连咳鲜血,仿佛最后一口气也将尽了。

“走……!”他们背靠着那青铜板朝三人嘶哑道,定定地望着他们,两双眼睛在夜明珠光下如此明亮灼人。

“你们——!”帕里黛气极,却半句话都说不出。

仅凭青铜板拦不住着通道一时半会,谁也不知道这条通往外头的路有多长,若不能守住着最后的口子,外头赤水一旦冲塌陷入,那便是眨眼间数千条性命,便是他们今日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顾唯犹疑片刻,冷峻的眉眼紧盯着二人的面容,终于一言未发,先一步迅速转身退离。

勿论如何都要知晓这条路有多长,只要那数千人顺利离开,便能回返来救人。展昭与白玉堂受伤甚重,当真连轻功都用不出了,否则由他们一来一去,换顾唯与叶小差留于此地方是上策。四人皆非优柔寡断、徒费时间争论的性子,既知其中道理,顾唯自当快去快回,省了在此胡乱耽搁、感情用事!

倒是叶小差松开了扶着那顶上的石板,将其往通道边上一踢,也原地坐了下来。他另一只手发青发紫、皆是鲜血伤口,仿佛整个儿都废了,可还有心情歪着头与二人低笑:“你二人可别松了这口气,回头可要累死我和哑巴。”

“有劳……叶副将……提点……”展昭也笑,笑着笑着便又咳起血来。或许是因为内伤、又或许是因为浑身剧痛,喉咙像是被大火烧过一样火烧火燎地灼痛,温水般的嗓音变得低哑。

可那些被一口紧提的精气神遗忘在脑后的痛苦,终于还是在这一刻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深入骨髓,五脏六腑颠三倒四。

似要四肢断裂、粉身碎骨。

白玉堂猛然呕出一口血,面色煞白煞白,仿佛已是人世最后弥留之际,全然没有了生气,发红的眼睛竟是不受控制地因为缠绕在身体内的恶心而挤出水来。他干脆往展昭那头一靠,嘴上还勉强与叶小差笑道:“你……莫不是……说笑……?回头你莫先……倒下……才是。”

“够了!”帕里黛气的双眼通红,浑身发颤。

她以为该是哭不出来了,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一遍遍恸哭,可眼泪不断地从那双宝石一样的异瞳里流下,“够了,莫说了!”她双腿发软,跪倒在而人面前,“莫再说了……”帕里黛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太痛苦了,因为身上的重伤,因为全身经脉剧痛,因为万虫噬心,因为……因为他们这些人。帕里黛好似要将二十年不曾因苦楚而流的眼泪一口气流个干净,一双惑人的细长凤眼红肿得难看。

“哭什么……平白……丑了几分……”白玉堂懒洋洋地嫌弃,可费劲至极,话说不全,又冷嘶痛呼。

可他歇半口气,又接着嘴毒道:“有这力气……不如先走,也看看外头……离这儿到底有……多远……”

帕里黛面容一僵。

“玉堂……”展昭无奈,轻轻扶住白玉堂。

二人靠着那青铜板,用身躯死死抵住最后的缺口,神色又仿佛被关在地底时的从容。

他们从不为己身而痛、而苦。

“你们这些外来人,真是奇怪得很。”帕里黛哽咽低语。

帕里黛垂着头,乱糟糟的白发披在地上,确是无半分初见的九天仙女之姿。那双狭长的眼眸曾高高在上、冷淡又摄人心魂,有几分神观世人的从容与漫不经心,如今却倒映着两个狼狈的年轻人。

“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人。”她说,细眉长目斜着他们,擦着眼泪,冷淡魅惑的容貌却透着几分小姑娘的娇俏和气恼。

也不知哪儿好笑,展昭与白玉堂皆是笑,因浑身无旁的力气,因而连笑声也断断续续,又是笑又是疼。叫帕里黛瞧得脑瓜子疼、肺也疼,真想一手劈晕了两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

“猫大人……她说……怎么有你……这样的人……”白玉堂总算缓过一口气,先低声取笑道。

“莫要胡言,姑娘……说的分明是……白五爷。”展昭一本正经道。

“你们半斤八两,有什么好互相推脱的。”隔了几步远的叶小差翻了个白眼说。

这话又不知哪儿叫人想要发笑,可这回展昭和白玉堂咳了一声,忍着不敢再笑,一时有些头昏眼花起来。失血与痛楚逼上二人心神,心口的恶心压了又压,只觉浑身好似发起热来,像着了火一般,纷纷疲倦地朝中间一滑。他们本是靠着青铜板,结果两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一起。

帕里黛目瞪口呆。

叶小差可忍不住,当真哈哈大笑起来,他至多一只手不能动弹,却不忌大笑,因而这笑声震得沙土下坠。

“……你这猫啊。”白玉堂断断续续地说,也不挪脑袋,只懒懒散散地与展昭挨靠在一起,“旁的不说,可真会给五爷添乱。”

展昭也仿佛懒得动弹,便学着白玉堂的语气,“白五爷啊……家财万贯,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帕里黛正抹眼泪,唇瓣气的又是哆嗦,又是想笑,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三回了……”在叶小差笑声收敛的静谧之中,白玉堂忽然说。

“嗯?”展昭轻轻应了一声,竟是紧蹙的眉梢一动,唇角微微扬起,低声促狭道,“白五爷又有什么说法。”

“没什么说法。猫儿……”白玉堂的声音放得更轻了,兴许是再不能高声,又兴许是想将嘴边的话说的更清楚些,他歪头看了一眼叶小差和帕里黛,又疲倦地垂下眼,口中又改叫,“展昭。”

“玉堂且说。”展昭温温瑾瑾地道。

“……”一时寂静。

帕里黛似是瞧出二人挨在一块有话要说,便往后退坐了一步。她也不勉强二人闭口歇息,心知如今二人提着精神气低语,是未免心头一松,便如叶小差所言不能再站起来了。只是这一退,她靠着通道地沙墙一言不发,目光却静静落在叶小差身上,一双琉璃宝石般的眼睛微垂,像是闪着哀愁的微光,不知思索何事。

叶小差似有所觉,望了过来。只见那双异瞳在黑暗中透着盈盈水光,明亮如宝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帕里黛唇瓣翕张,余光扫过展昭和白玉堂,欲言又止,最终垂下头微微歉意地摇了摇。

“……无事。”那头白玉堂也想了半天,却落下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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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点……头晕……

难道……是……感冒了……呜……导致我后面的剧情还没写完……

不过明天的更新写好了,明天要写一下项目脚本和策划,就没空码字了。

所以下一章算明天的更新,存稿箱定了零点之后发……

你们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两章啦mua

我似乎忘记我本来打算说什么的了……

算啦,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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