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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回 辨往事,光阴近处听叹语

作品: [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3-16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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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无声。

八叔公将茶杯搁在桌上, 语气从头到尾不见变化:“展昭, 你既说十年不知侠何意,我便只问, 侠有什么权力夺人性命?善恶又由谁来定夺?”

白玉堂在门槛前, 眉尾微敛,到底出了声:“侠者无权夺人性命,王侯公卿、天子朝臣, 便有权凭心意夺人性命?老人家,你说匹夫窃杀生之权,敢问窃的是谁的杀生之权?”

八叔公对他呛声仿佛早有预料,平平静静道:“自是也无权任凭心意。”

这话令白玉堂一挑眉。

“天子治国立法, 为官断案循法理, 本该如此,理当如此。”八叔公眼皮都不抬, 语气顽固刻板极了,“可你我今日所论乃是侠客。焉知你所思所想、所见所闻,便可断是非黑白?若天下之人都以为自己就是那公平正义,可行私刑定善恶生死,何以论天下?假正义之名夺人性命……”他面无笑容,就像是教人识字的夫子, 叫小儿心生惧意, “私害人命换来的东西, 算什么争议, 不过是追名逐利的借口, 图个私人痛快罢了。”

“人非圣贤,若弱者无力为辩,见恶行听之任之,便不是帮凶?”白玉堂反问。

八叔公神色好似一顿,这回抬起了头,但他看的不是白玉堂,而是展昭。

“这便是你十年得来的答案?”

展昭微微一笑,沉稳作答:“恶尽难消,八叔公。”

八叔公这才转过头,盯着门前的白玉堂道:“那是官的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为民安居乐业、识礼明义,为人自重,为官教化万民、按律问案,治下清明,各司其职、秩序在侧。”

“可若为官者为恶,不司其职、不行其政、不引其民、不问其罪,又当如何?”白玉堂抱着刀剑,仍是吊儿郎当地问。

“若有此心收天下之恶,缘何为侠不为官?”八叔公反问。

“……”白玉堂眉梢一动,没有作答。

“无意担官之责、受法之缚,却要指点天下官者恶者。”八叔公语气平平,虽是刻板严厉之色,但无半分情绪起伏,更无嘲讽之意,倒叫这番问答和气得像是学堂对论,没有半分争执的烟火气,“这便是你侠者的光荣?”

白玉堂直起身来,眸色微尘,又道:“依阁下之意,一介草民,便不可问善恶是非,该是祸事临身也坐等正义天降?”

“正是一介草民当问是非,方有为官者得民望权柄。”八叔公道,“你便知一人所言毫无偏颇,在己身是非上定然诚实公允?你亦知人非圣贤。”

白玉堂直视八叔公好半晌,似在思量,口吻平和道:“既如此,展家家宴问责动刑,又是何道理?”

字词犹利刀。

“展昭入朝为官,虽不过开封府护卫,司其职、尽其责,展家为何轻视发笑?为何强人所难、事事逼问,要他给你展家儿郎一个说法?阁下的道理,可是展家的道理?”

“……”

八叔公扶住了桌上茶盏,沉默片刻却牛头不对马嘴道:“既为官,又岂能以侠心自处。半脚踏入朝堂,半脚却在江湖,不伦不类。”话毕,他闭了闭眼,好似是倦了,可面容上的冷肃刻板没有半分消融之意。

便是这时,展昭拦住了仍有意辩驳的白玉堂,开口了:“展昭无意作天下人表率。”

他与八叔公端正一礼,“八叔公,展昭行侠十年,虽不得其解,但行路至今,只有一答。”秋日向西,金光在云间沉浮,映入深沉如潭的黑眸,从容又隐含悲悯,“这天下,匹夫如蝼蚁,纵有权势加身,皮囊之下皆是命一条,并无人有权断夺旁人生死。可善恶是非多争端,无关朝野江湖,只在人心情义相聚之处,展昭妄窃杀生之权,自是交付己身性命,允旁人断展昭生死。”

“此行十年,展昭,问心无愧。”

八叔公猛然睁开了眼,盯住了展昭。

“今日展昭冒昧叨扰,望八叔公见谅;昨夜意外,或有因展昭而起,来日定当查明,只近几日望宗家诸位多加小心。”展昭又一拜,恭敬地像是拜别严苛的夫子,“心事了却,展昭——告辞。”

他直起身来,再无旁余打算,就此平静拉着白玉堂离去。

八叔公远远看了许久,好似皱起了眉,低语叹声了一句:“糊涂。”便叫妇人关上木门。

二人行去极远,又在田野前止步。

展昭突然笑了一声,“白五爷装什么哑巴。”

白玉堂打量了展昭面色片刻,虽挑了挑眉,仍见略有局促道:“今儿不给白爷说教了?”

展昭想了想,没头没尾地问道:“明白了?”

“明白什么啊明白。”白玉堂当即翻了翻眼皮,耍起无赖道,“展大人打哑谜的本事一日比一日强。”

展昭笑而不语。

二人在田埂上闲步而过,郊野几只蝴蝶飞蛾扑着翅膀,上下起舞;稻香随着风浪游走,一片金黄的稻谷之中时不时有矮着身的农夫仰起头来;田中的晚稻还没到收割的时候,因而此时秋收多是采摘瓜果蔬菜,远望那些四四方方的稻田却有几分意趣。

且绕着田野走了小半圈,他们在遇杰村的酒家里打了一小坛的酒。

展昭示意白玉堂酒家对面孤身坐着的瞎老太太,低语道:“……那年水匪与山贼恶斗之后,商客皆死,余下水匪携尸首入村问展家之事,被人察觉形迹可疑,王婆婆的儿子前去报官,被拦,于那年身死。”白玉堂身形一滞,见展昭已经若无其事地提了酒,又携他穿过一道巷子。左侧人家里有个断了腿的汉子坐在院中编织竹篓,展昭仍是缓声,“他们围了展家大院数日、不得结果,凶性大发,官府得知,派了衙役前来相救。水匪凶恶,数位衙役殒命展家,以命换命,驱杀恶贼,只有他尚且在世。”

“打铁的张伯为护邻里的小娘子,被火钳子烫坏了手。”

“刘叔的儿子放牛归来,与水匪起了冲突,被人掐死在村口。”

他一边走,一边逐字逐句道来,语气平缓不见沉痛苦涩,却叫人无语凝噎。每一家每一户每一桩,骇人听闻,他都记得清明,恍如昨日历历在目。路边还有人见着展昭路过,似是认得展昭,抬头与他笑笑,安逸平常。

“孙婆婆的女儿生的貌美,那夜为反抗贼人奸污而死,险些曝尸荒野,是孙婆婆爬着将她带了回来。”

“黄家大哥同村中人连杀三贼,被吊死门前示众。”

“石……”

“展昭。”白玉堂拉住了展昭。

“……”

“我知晓了。”他低语,“你……你莫说了。”

展昭静静看着白玉堂,“母亲问得前后,一一告知于我。”十四初行江湖,为全少年梦,这便是他得来的结果。

“村中百姓良善,不以水匪报复之行怪罪……我回来晚了,水匪皆以剿灭,忠伯说,是母亲挨家挨户磕头赔罪。虽得官兵豁命相救,但审问数日不得结果,水匪发难,展家身死之人亦有一手之数,但无人点破究竟是哪位展家儿郎远行江湖,也无贼人惊扰那夜孤身在家的母亲,倒是展骐之母当夜在宗家大院,受辱身死。”

“父亲身死之后,家中独余我与母亲,是族长展清庇护孤儿寡母,令我门前无忧。”

被搁在旧年缝隙里的隐秘突然来到了光亮处,像是刀子扎得人生疼,剖开了眼前人的旧疤,哪哪儿都流着血。

痛极。

“展昭。”白玉堂喊住他,却没有后音。

他想起在那八叔公门前,展昭欲言又止,是中秋之誓的前因后果未有说完,叫他恼怒之余急切打断。

展昭且问展家之意。

何谓展家之意。

耕读传家,当知为人仁德礼义、当学安身养家糊口。

做官也好,做民也罢,不必强求,唯有那游手好闲、舍家□□的江湖人不可。

展家不喜江湖人,非是他以为的书生清高,是道江湖草莽多匪贼、以武犯禁造杀孽,是窃杀生之权,尚不知为人是非、不识礼明义,妄想断夺善恶生死,是不在其位却谋其政、任凭心意不解后患。

如此再观展暄关起门来的种种恼恨挤兑,便知他恨的根本不是展昭,亦不是当真瞧不起“御前四品”这武官护卫;他所言天子忌惮,以官职为绳,缚展昭为鹰犬,虽多因愤懑且所知不多之故,乃是小人胡言、乱嚼口舌,但白玉堂看来非是全无道理;展家所言祸了天下士子心,是恨心中看作为非作歹的恶贼竟是入朝为官,还令族中心性不定的儿郎引为表率、有此借口纷纷远行,坏了展家的道理和规矩;便是行事有所反复,欲请展昭应付临门的江湖人,也绝非因展昭武艺,而是因展昭如今为官,却得百般推辞;恰恰也因展昭已然为官,却仍与江湖断不了干系,以侠客自居,更添“朽木不可雕”的恨色。

那句有害于人,皆有怨尤。

“我……”这刹那里的恍然,令白玉堂失了言语。

“我非是怪罪之意,玉堂。”展昭认真看着白玉堂,打断道,“门内虽有争执,你观来皆是龌龊,但我不觉得委屈。因是诸人所念不同,本就各有道理,何必强求同心。”

心志坚定之人,自有他的道,谁也说服不了谁。

展家的人,无论是八叔公还是族长、展暄等人,都有他们自己的道理,人本多面。正如他们不能叫展昭卸了心中之道,令他屈从,顺其心意行事一样,展昭不可能因展家之意就自废武艺、卸甲归隐,也不可能从此与江湖断了干系。

白玉堂盯着他,“是我唐突无礼,未守与你之诺,轻狂胡言。”

展昭微微摇头,轻声又道:“你发怒之由与此并不相干,想来在你心中也是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没有因旧事生愧就在旁人面前步步退让的道理。”

他提着酒坛与白玉堂拐了另一条巷子,徐行归府,“我不曾说,是觉得剿匪无错,闹得此番地步,是怪我年少愚笨,不知善后。想来我与你一般固执,不肯认展家道我入江湖就是错。”展昭停顿片刻,似是苦笑,却于白玉堂面前未有隐瞒之意,“至于展家……此话由我谈及,却是我不知好歹,玉堂,旧年想必你思虑已久,疑我不提家中族内私事……因恐玉堂不喜。”

白玉堂一愣,忽而心领神会,“展家规矩……?”

“玉堂观之展骁与族兄展暄关系如何?”展昭道。

“……”白玉堂蹙起眉头,“看似关切,实则恼怒威严有损。”

“再观展骐与族兄展晖关系如何?”

白玉堂想了想,却是摇头,“也是古怪。”明知展骐重伤,却忙着质问展昭。

“旧年展家规矩极重,家法素来有之,因十年前水匪围宅之后有所变化,你今日乍看兴许不显。展家家训重礼教、疏人情,要人出人头地,又或安分守己,虽也能各抒己见,我幼时观来诸人万相、纵是脾性不同,士农工商任其抉择,却似是一个模子里造的面人,众人皆在牢笼、不许有出格之处。”展昭坦然一笑,全然不忌讳言诉旧日那些阴暗揣测,口吻淡淡,却叫人心中无端端地觉得压抑,“自然,人心难夺,一样米养百样人,并非事事如我幼时看来那般,多是我一叶障目、以偏概全,但我确实无甚可言,少年之时总惧怕身在其中,终会变化模样,惹己厌恶,一心离去。”

所以十年前中秋家宴,他自请束发、立誓受罚,仍要远行江湖,将展家那些礼教之说一一甩下。

而那十数鞭虽重,无论展家为何罚他,他自己心知乃是克己警醒之举。

是他轻率行事,不知深浅就妄动杀念;是他思虑不周,快慰了少年江湖梦,却留了诸多祸根。

纵是贼子为恶在前,又有多少无辜因他一念之差丧命。他虽不认为自己能担得起这天下重任,也绝不会自负为圣人、非要揽世间错事,却因世间这荒唐的痛击,不由苦恨、思索、揣摩这人间大道,日复一日告诫于己……到了此时,白玉堂如何不明白当日展昭糊涂中那句记不清与是他错,究竟何意。

这本就是两桩事,但也确实是一桩事。

展昭一时善念,未曾想到会祸及同族,更未想到利益相勾,惹来后患。

可这当真该怪展昭吗?白玉堂忍声停步。

他未曾见过年少时的展昭,却在今日望展昭背影时,恍惚间看着那浑身浴血、鞭伤刺目的少年提步而来。年幼所学、年少所知终是铺成道路,不仅未有打断他的脊骨,也未有叫他心生退缩惧怕,将今日谨小慎微、自矜自持的展昭引至天下人面前……至他面前。

既如此,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往事已去。

白玉堂倏尔回了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展昭说了什么,竟是郁气消散,笑了起来。

“展昭。”白玉堂拉住展昭后腰的腰带。

“嗯?”展昭猝不及防,被拽地一愣。

二人同时望向了巷子另一侧,不知何时,夕阳西去,这一日竟是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有一支队伍踩着夕阳余晖,敲锣打鼓地走了过来。

是一艘花船,叫数人抬着,点着灯,五颜六色,最下层见泥人织布、耕作、打猎、捣药,往上有古往今来传的各色神话传说,仙女穿着飘飘彩衣在纸云间飞舞,而天帝与众仙端坐,嫦娥携兔奔月。原是村中百姓要送往仙女庙的花船,供奉仙女的,前前后后跟着不少人,除了吹拉弹唱的,都各自提着花灯,小孩儿要看热闹数花灯,便追着跑。

一片欢声笑语。

热闹反衬得二人寂静非常、格格不入。展昭与白玉堂向一侧让道,花船上的红绸带几乎从二人身上刮了过去。

“去庙会吗?”白玉堂突然道。

“什么?”展昭一时茫然,在那咚咚当当、铿铿锵锵的鼓声锣声里凑近耳朵去辨他言语。

白玉堂顽劣一笑,在拥挤而过的人群里伸手握住了展昭的手,也不飞身跃起,只拉着他在人群里往仙女庙的方向一步步挤去,“昨儿不是约好了?白爷邀你看灯。”他回头喊道,目光灼灼,洒脱犹似少年人,任谁见之都要展颜一笑、忘却三千烦恼。

展昭怔了怔,笑骂:“何时与你约好了!”

话虽如此,他仍是握紧了那只手,在灯火与暖阳光辉里随着白玉堂钻入人群深处。

人影斑驳,仿佛就此抛舍世间一切,去往九天十地纵逍遥。

仙女庙就在百花岭一侧山脚,将近半个时辰,天彻底暗了,他们才踩着石阶到那庙前,中途还瞎闹着去帮忙抬了一把花船。

同行打赤膊的汉子瞧见笑说,抬了仙女的花灯,定是姻缘美满。听得白五爷大为得意,与展昭挤眉弄眼了好半晌,取笑月下仙女也做月老了,到底是个什么神仙。

乍一眼望去真是人山人海,还没到庙前,先见货郎摆摊,犹如集市,吆喝声和交谈笑语交织,喧闹非凡;外围种着一圈高高低低的银杏树,也不知是不是仙女点笔,竟是这中秋前后就叶色金黄,在灯火下,灿然似霞光;银杏树至一侧有个池塘,枯荷残叶歪歪静立,与缓缓旋转共舞的莲花灯各成风景;仙女庙内该是摆了戏台,各色响声不绝;远处至仙女庙后,略高的地方,有一棵极其高大的老树,似是早枯了,一片绿叶也无,只有枝条向着天伸展,成了人间向上天传达美好祈愿的使者,挂满了铜铃与红绸,风一吹啊,叮铃当啷,清脆悦耳。

花船到了仙女庙,人群各自分散,犹如小河分了支流,虽是满眼人头窜动,却也不觉得那么挤了。

展昭和白玉堂随众流在各色摊子前站了站,两位名动江湖的侠客,却琢磨不出那些小玩意儿的乐趣,不知买什么是好。还是一个摊上的小娘子瞧了提着刀剑的二人半天,一点儿不知羞不说,还笑嘻嘻地给二人一人送了一个月饼,推着他们二人的背意味不明道:“往前去罢!笑一笑,仙女瞧着欢喜!”更有趣的是,二人举起月饼在灯下一看,那饼上各自印着:花好月圆、百年好合。

二人一言难尽地对视了半晌,默默撇开头在人群里悄咪咪地各咬了一口。

甜滋滋、红豆馅儿。

不知想着什么,展昭笑出了声。

白玉堂抬肘顶了顶展昭,在锣鼓喧天里抬眉发问:“笑什么,红豆馅儿都露出来了。”

展昭下意识地一摁嘴去吞月饼,眨了眨眼,才发觉被戏弄,当即伸手一抹白玉堂唇角的红豆馅儿末。白玉堂一惊,忙扭头擦嘴,再回首却得了灯下心上人弯眉含笑的注视。

展昭道:“早知真要来逛庙会,当着红衣方是。”

白玉堂一挑眉,扫过展昭那身蓝衣,隐隐察觉他话中有话,却猝不及防地了展昭戏谑地二字:“喜庆!”

“你们这仙女还只见红衣不成?”白玉堂反问,“若要如此,我这身白岂不扫兴至极?”说着,便作势要归家去。

展昭给面子拦了一拦,笑语安抚:“不敢不敢,白五爷驾临那是蓬荜生辉,哪位仙人敢说扫兴?”

“好哇,展小猫从哪儿借的胆,竟编排起仙人。”白玉堂与他往仙女庙去,一边懒声揶揄。

“那主要是近朱者赤。”展昭慢条斯理道,抬臂便接了白玉堂悄声推来一肘。他将人在人群中拽近了些,又道:“说你好话,白五爷怎的也不爱听?”

白玉堂一翻眼皮,嗤声道:“贼猫你说的是不是好话,白爷还能听不出?”

他一挣手,长臂一揽展昭的肩膀,又道:“且论起近墨者黑,你当是与包大人比较一番。”

“顽劣。”展昭轻轻一拍白玉堂脑门。

白玉堂也不躲,嬉皮笑脸地接下了那句笑骂,指着不远摊子围堵的人群道:“今儿既无红衣,展大人要近朱者赤,可得多买两段红绸。”原来那男男女女排着队挤在一起都是为买挂树的红绸铃铛,都说心下祈愿,再抛上树,挂上了,便能传达仙人之耳,挂的越高,仙人听的也越清楚。

展昭瞧了一眼,当真绕去排队,瞧得白玉堂乐不可支。

白玉堂也耐得性子,往展昭一侧一站,抱着长刀歪头去瞧那条长长的队伍,也不知拍到猴年马月才轮到二人。他摇头晃脑,装模做样道:“瞧这队伍长的,仙人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好猫儿有何心愿未了,莫要求神拜佛了,不如与白爷说说,白爷兴致好了便了却你的心愿。”说着,他仿佛想起什么,目光一转,神秘兮兮地朝展昭招了招手,似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玩意儿,要展昭伸出手来。

展昭斜他一眼,揣着几分诧异,不知白玉堂又玩什么把戏。

虽觉着白玉堂多半又要折腾些虚头巴脑的,戏耍于人,但他到底是递上手。

白玉堂半分扭捏也无,干干脆脆往他掌心一放。

温热的手掌中间搁了什么东西,大约两指宽、还挺厚,触感并不细腻。展昭下意识一握,握了个空,只扣住了白玉堂的手指缝隙。白玉堂笑嘻嘻地瞧着他,还大言不惭道:“抓白爷作甚,要求仙就说,白爷听着呢。”一旁一并排队的人隐约听着了,纷纷扭头去瞧,见二人平举着手,显然是那白衣人在捉弄蓝衣人。中秋不比元宵,友人相携同行也不少,四下热闹听不清言语,都凑得极近。不过远远见着两个风采各异的年轻人也叫人心旷神怡,众人不由摇首一笑。

倒是展昭哭笑不得,到底还是中了他的招。

他也不恼,竟是当真开口道:“白五爷既是如此神通广大,也好,展某恰有一事不解已久,望白五爷提点。”

白玉堂一怔,眉梢高扬。

展昭望着高高挂着的红灯笼,随着队伍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扣紧了白玉堂指掌。灯火一跳,光阴里似是闪过太原城中黑白素衫的年轻夫人微妙的目光,紧着又是门前少年憋红了脸、结结巴巴吐露的二字,掷地有声。那温润眉目舒展、俊朗犹似月下仙人,似笑非笑道:“还望白五爷大发慈悲,告知展某一声,数月来白五爷递来的红衫,究竟是个什么典故。”声音且落,白玉堂便下意识地往后缩脚,好似要溜之大吉,却被展昭稳稳拽着,任天涯海角哪儿也跑不了。

“白五爷心虚什么?”他慢条斯理地凑进了些。

“谁——心虚了。”白玉堂原要跳脚,又一转眉,发觉这较劲儿的戏弄被展昭占了上风。

他眯起眼,反手一抬一握,在灯影摇摆的瞬息里,轻哼道:“向仙人祈愿之前,总得把红绸铃铛挂好不是?好猫儿也得按规矩来。”

有什么东西落入二人相扣的掌心。

展昭又摸着先前那手感古怪的小玩意儿,好似还有个硌手的小东西,当真似细小的铃铛。他没急着看,慢吞吞道:“是先问了再挂,展某记着规矩呢,白仙人只管答话便是。”说话间,有一艘小花船从他们边上过去了,一旁的人纷纷让步,红通通的火光透过灯笼纸,打在二人面颊上,低语随风而过。

“……闻说,白五爷将白家的喜服料子裁了个干净,可是当真?”

白玉堂冷不丁后退一步、脚下一崴。

展昭顺势一抽手,两指宽的东西从手掌滑开,竟是长长扁扁的一条编绳。细密红线交错编织而成,足有两尺,尾端戏谑地挂了两个金色的小铃铛,迎风招展,是一根发带。

两张俊脸呆滞相视,满脸通红,闹不清是灯笼照的,还是自个儿烧的。

又像是在圆月高悬的秋夜里,两个傻瓜互相往怀里拱了一把滚烫的炉火,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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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剧情呢,突然想起,今天圣诞节,不好太刀的,决定提前发点糖嘻嘻。

想不到吧。昭昭的红衣,其实是白家给未来二夫人准备的嫁衣布料全裁了用掉了来着哒,白家布庄最好的料子哒(当然新郎的喜服也全裁了给昭昭做常服辣!

至于二尺红头绳(笑)五爷筹备已久了,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不,亲手编哒。

甜不甜。

圣诞快乐。嘻嘻。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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