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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五回 逍遥游,仙人抚顶受长生

作品: [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3-16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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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

群鸟惊飞, 嘶哑尖锐的恸哭仿佛是响震世间的哀鸣。

血肉里的七魂六魄都散了, 锥心之痛刺在每一寸心神,叫人无望地匍匐蜷缩在地, 徒留一具躯壳,再承受不住多一丝一毫的折磨。而数以百计的人影也穿过重重山林, 好似被哭号银来,纷纷现身, 不由为眼前的狼藉场面所震。

“这是……?”有人不忍地喃喃出声。

那眉宇和软、清心寡欲的小道士满手鲜血, 抱着生机殆尽的师兄,号恸崩摧、椎心泣血。

谁能不为之动容?

面面相觑的江湖人多是不知所措地站着,一时不明白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目光也从林间倒塌的大树、掀翻的尘泥、无处不见的掌印和笔直插在二人面前的那把巨阙上一一掠过, 最后落在树下重伤、但显然还保了一口气的展昭身上。之前被人引走的展昭……?为何与这道士在此交手?二人有什么生死仇怨不成?且眼下之状, 怎么瞧都是展昭和那道长在此惨烈一战, 而道士不敌,死于展昭之手。

念头一起, 就如洪流冲坝。

“……南侠展昭,下手竟如此狠毒……!”

“话不能这么说, 搏命之时,谁敢留手?谁还能不要命了?”

“那道士……不就是上次明园替展昭说话的那个?”

“……当真?”

“如此说来,他竟是展昭的朋友!?”

“我可曾亲眼瞧见那俩道士进了明园,便不是朋友也该有些交情罢?否则又何必管闲事替展昭说项……”

“既是朋友, 何至于相杀至此, 展昭疯了不成——”

事不关己的置评戛然而止, 有人信口至半,喉咙突兀地被无形中掐住声。一双通红的眼睛流着泪,冰冷无情地远远注视着他们。分明有这么多人,那个年轻小道士却好似在和每一个人对视。清清淡淡的眼睛比尘埃还轻,却好似能看进人心深处,叫人毛骨悚然。

“小道不喜犯杀孽。”这个总是透着一身和气的小道士轻软着声,斩钉截铁道,“滚。”

字字跟射出的无形利箭一般,震得数人脑中嗡嗡。

众人尚且懵然,容九渊手中拂尘一翻一扫,竟是说下手就下手,全无与人留情商讨之意。无数枯叶因怪风而起,倏尔如暗器咻咻朝着他们砸去。

江湖人猝不及防,骇然之下退了数丈。

围众气势陡然衰落,不等性烈之人拔刃,有人先注意到叶间暗处有白影闪过。继而是提刀的白衣人倏尔落下了,像是鬼魅从茂密树叶的影子里无声无息地钻了出来。可那一身煞气冲天,如世间最抢眼鲜明的一抹颜色,任谁也没法忽视。而他撩起眼皮平静望来,锋利如刃,寒寒冷冽,只一对视便叫人神魂飞荡。

锦毛鼠白玉堂。

有人张了张嘴,没一口叫出声来,先侧头垂眉避开了目光。甚至惊疑不定中,数人往后往外又退了好几丈远。

林子登时清净了不少。

白玉堂从让开的人群里沉默着疾步走过,朝着包围圈的中心,先头大放悲声之地。他神色瞧不出端倪,无喜无悲,唯有眉间压着戾气,好似多对一眼就会被他夺了性命。近了,人群的死寂衬得那收住的哭声有一种难言地嘶声力竭、凄冷伤心,也叫他足下不曾停滞的快步无人知晓地沉重起来。

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负累捆着他的腿。

短短几丈,他走了片刻,又好似走了千万年之久,终于在树下三人跟前停下了。

他的视线落在斜靠着树、呼吸微弱但尚且平稳的展昭身上,也落在抱着叶观澜垂头落泪、悲痛难已、全然失了往日从容的容九渊身上。分明不过几个时辰未见,又怎会闹得如此境地?纵使一无所知,以白玉堂的敏锐,见林中之状,也能推测猜出此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与展昭分别之时,他便知展昭有意借计布局,此法虽冒险,但二人素来不是坐以待毙之辈,能反手一击,焉能错过对弈之机,一直忍着被人放冷箭。

可为何是叶观澜?

这个躲藏已久的布局人轻而易举地撩开帘布,单枪匹马地走到展昭面前,足叫展昭和白玉堂都措手不及。

他们与叶观澜自然称不上交情甚笃,可同桌共饮一壶酒,又如何称不得一声朋友?

如此……如此境地,又当叫人如何面对。

仿佛这一眨眼,世事如沙,风吹即散、变幻无穷,在命盘上摆了一个讥诮的笑脸,冷漠地注视着每一个握不住沙子的凡人,谁都无法避免地心口一痛,如遭重锤。

他放轻了呼吸,并未方寸大乱,更无恼色,甚至比上回还要平静些。

白玉堂单膝跪下拔开了巨阙,先摸了一把展昭的脉象。

温热的触感让展昭的手臂一颤。

他睁开眼,虚着目光与白玉堂对了一眼,无声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苦涩得叫人险些当场落泪,白玉堂默不作声地伸手拂了一把展昭的额头,切稳了脉,注意到展昭的穴道已经被封了。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或被重掌所震,但所封穴道恰到好处地稳住了体内的伤势,待来日运转周天、气血平稳,自能养好。

这不是展昭自己封穴。

想必也不是容九渊所为……他未来得及诧异地瞧一眼已然闭目身死的叶观澜,展昭握住了他的手。

白玉堂单臂揽着展昭的肩膀,小心避开他背后的伤口,低低应了一句。

但谁也没说话。

长久对望的静默里只有渐低的呼吸声,揉碎了每一颗心。

“……玉堂。”展昭虚着声说。

白玉堂半抱半扶着展昭,好似明了地让他坐过去了一些,让他能不费力气地目视容九渊和叶观澜。

展昭咬着牙,强作精神,可唇瓣翕张半晌,对着失声痛哭之下几乎迷了神智的容九渊,也说不出半句话。字词就像尖针横在喉咙里,扎得口舌生疼,只挤出了一句剧痛又无用的:“对不起。”

这话击中了容九渊,让他浑身一僵,抬起头来。

也叫远处一些探头探脑的江湖人面露怪异之色,打量着展昭,又被白玉堂冷不丁射穿树干的飞蝗石吓退,离得更远了些。

“不必。”容九渊呐呐作声,神色木然,簌簌泪下,口中却半分怨愤迁怒也无,“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展昭心下更痛,仍是道:“对不起……”

“是师兄要来,与你无关。”容九渊低低道,在痛哭后平静理智得近乎无情,“于你本是一场飞来横祸……”他抱着叶观澜,目中失神,“不该你道歉,展大人……你别道歉,师兄不愿听到。”他停顿了一会儿,重复的声音更轻了,像是飘在天上,“师兄不愿听到。”

“非是如此,展某……”展昭闭了闭眼,又倦又痛,句不成调,“未能阻止……叶道长求死之意……”

白玉堂查看展昭伤势的动作一顿。

展昭却好似没有力气继续言语,温润的眉目从未有过的低落晦暗,那复杂的目光里说不出到底是难过心痛,还是愧疚难当。叶观澜是何时发觉展昭之父展昀是詹云?又是何时开始暗中注视着杀父仇人之子?

或许就是这几日,也或许……已经很久了。

不,确实很久了,甚至连他本该为包公奔走,却突然“衣锦还乡”也叫叶观澜生了些莫名其妙的抱怨。数年来,叶观澜暗中注视着展昭,却始终不曾有寻仇之意。这桩与他们无关又息息相关的旧怨折磨着叶观澜数载,直到这一天,直到叶观澜大限将近、身体一日比一日差时,才千方百计做成局,摆到了展昭面前。

叶观澜来此之时,无论有无杀意,都是一心求死。

如白玉堂早就告知展昭那般,叶观澜重病在身、劫数将近。他或许被仇恨所“驱使”,但根本不想取他性命,那把巨阙会刺歪从来不是一时之念。

倒是叶观澜早有打算名正言顺地死在这里,了却一切。

容九渊良久才道:“……我知晓。”

“师兄……不是为你所杀,”他的手指攥紧了叶观澜的道袍,轻软的呢喃像是天降了一场鹅毛大雪,几乎听不清,“他身无剑伤,是展大人处处退让。师兄是勉强调动真气,内伤与重病齐发……当谢展大人手下留情的心意,是师兄对不住展大人,非要将债算到展大人头上,让展大人为此所伤……”

他跟着东奔西走、总也看不清的命数,近在咫尺。

原是如此。

和展昭头顶祸事相关的,从来是叶观澜,是他的师兄。而他才疏学浅,妄自论相,岂能参透一二。

“如今师兄虽付命以偿,但究竟是重病之下咎由自取,小道……小道仍当替师兄致歉……”容九渊恍惚哽声。

“容九渊。”白玉堂打住了他。

四下又静默起来,静默得叫人对着撒手人寰的叶观澜既难过又可笑。

“非……是如此。”展昭又道。

“展某看来……叶道长非是……心甘情愿……”展昭闭眼想了许久。

想到那个青年人在病痛折磨下颤抖、满身冷汗,想到那张白得发青的面孔上的不甘与自嘲,想到那双冷锐得眼睛里每每望来的端详,想到跪倒之时他吐着血喃喃自己短寿、对自己会如何死去好似一直都一清二楚,想到那句“各人皆有各人道”……

池鱼无故渊,当真是为情所困吗?

池中一尾鱼。叶观澜不止一次如此清醒地自嘲。

还有……

“蛊……”展昭低语道,那轻飘的字眼有些变调了,听不太清楚,他似乎自己也明白,因而说了好几遍,“蛊虫……叶道长……”他伸出手,似乎想碰一下尚有余温的叶观澜,可还没挨着,就停住了。指尖发着颤艰难地停在叶观澜的眉心前,指着那金红色的竖痕,艰难低语,字词破碎,“不是……病……当是……蛊……”

白玉堂愣住了。

容九渊也茫然地抬起头,继而陡然清醒。

“何时有的?”白玉堂愕然问道,对展昭所言全然无疑,“这是何时有的?”

“池中、一尾鱼……”展昭斜靠着白玉堂缓声吐气,双目微红,尽是不忍之色,“叶道长曾道……鬼医与他、皆是……池中一尾鱼……”他曾寻鬼医将离看过病,却道鬼医束手无策,救不了他。不仅如此……

鬼医将离,这天下最好的大夫,代代相传的岐黄之术却不是为救人济世,是为救己。

每一代鬼医身中毒蛊,都在心头养着一条毒虫。

容九渊浑身颤抖起来,好似在这日头下整个人忽冷忽热,犹如患病之人。他紧紧攥着叶观澜的手腕许久,轻轻松开,摸了一下那道仍有些黯淡的竖痕,喃喃道:“从来就有……”

“我遇上师兄时就有了。在我印象里,一直都有……”

几十年了,这与众不同的一道金红色竖痕,犹如叶观澜额上将开未开的纵目,叫他本就俊秀冷傲的面容有了几分仙人之色。少时,他曾问过一二。叶观澜每次都满嘴跑马,一时说是生来就有,天赐纵目,所以才能在尸堆下刨出容九渊;一时说他乃仙人钦点的修道之人,此乃仙人指印;后来又说是年少时下山化缘捉鬼时,为叫人信服,有几分仙气,自个儿用刀划后留下的伤口……

但究竟是何时才有的呢?

叶观澜安详地靠着他,一动不动,没有声息,像是陷入了一场再也不会被惊醒的美梦。

睡前念叨着甜馅儿的包子和师弟温热的怀抱让他舒展着眉宇,染着血的薄唇含笑,平静又温柔。

他不会睁开眼答话了。

心口好似有什么迟缓地裂开了,落下了无尽的沙子。

是,他再也不会为吵吵嚷嚷、不得好眠而恼怒地醒来,刻薄骂人数个时辰;他再也不会成日瘫在一处、像条翻不过身的咸鱼满口说着“早起会死、晚睡暴毙”;他再也不会委屈巴巴、装模作样地同他耍赖撒娇,咋咋呼呼地管着他每一件事;他再也不会讨好卖乖,说自己病了困了;他再也不会陪他去点灯、去看雪、去化缘、去吃豆沙馅儿的包子,再也不会……唤他阿渊。

他的师兄从来不会这样安详地睡着。

他们相识十余年,他无数次看他在夜深人静时噩梦惊醒、满身冷汗地坐起身;也无数次看他坐在庭院屋檐,孤独地望着夜色一整宿,抱着双耳,好似头疼欲裂,喃喃着“阿娘”。

他睡不好,年纪越大越是饱受病痛折磨。

后来他干脆下山去了。

他说他为何要下山来着?他说的理由太多了,吃不好,睡不好,不想上早课,山下有豆沙馅儿的包子……千奇百怪,容九渊都记不全。今日回头来看,或许只是不愿叫他瞧见自己狼狈模样罢了。

而这些,当真是因为……?容九渊抚摸着那道竖痕,低着眉。

泪尽了、声歇了,清淡的眸中似有神光开合。

他突然抬臂,凝气于指,在展昭和白玉堂错愕的目光中,往叶观澜的眉心重重点了进去。

飘忽的内力凝成一线,就像戳开窗户纸那样轻巧地点进了叶观澜额间的竖痕里,干脆利落地穿进了坚硬的头骨,鲜血溅了容九渊一脸。他停滞了片刻,手指忽然一颤,目光凛然生利。几乎是同时,他收回了手,指尖沾着血,还有吸着一条半指长、死去的怪虫。

红彤彤的,已经被他这一指按扁了,瞧不出本来面目,只叫人恶心得浑身发毛。

蛊虫。

当真是那条蛊虫。

三人的心里都好似裂了一条深渊,谁也说不出话来。

竟然有这样一条细长的虫子始终在叶观澜的脑子里,他每每头疼发作,到底是如何忍受这条毒虫的搅弄。将他逼到今日之路的,到底是他临死时念起的娘亲吗?还是……这条可怖的、不知是何用途的虫子。又是谁人将不明的蛊虫置其脑中剧痛数年,谁人让他噩梦千秋不得醒……

这些无解的问题在这个就此闭眼的青年人面前,只留下令人心惊胆战、不可置信的灾难。

展昭恍恍惚惚地又听到那句清明的低语自嘲:“早在那十年……我就已然没了命。”

什么十年?哪十年?

叶观澜拜师天台山之后当不可能,且容九渊碰上叶观澜之时,他额间已然有这样一道竖痕。只可能是更早,在他还是个不知事的孩子之时,有人剖开了他的眉心放入了这条蛊虫。

这得是什么样的苦痛。

或许是太痛苦了。

这样的厄难已经有二十多年,让他举步维艰、走至今日,终于迈向死期,临死之时还高兴于“结束了”。

容九渊垂头看了好久那条直到叶观澜身死才取出的毒虫,面色未改,只轻轻往身侧泥里一弹,像是丢掉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池中一尾鱼,却思故渊深……”他道,好似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没了悲戚,不再嚎啕,甚至淡淡笑了一下,为这场解脱而高兴,“所思非故渊,江湖逍遥游。红尘俗世牵绊,多身不由己……师兄不想来的,对吗?”

“……”

“罢了,师兄总是有事瞒我。”

他将叶观澜面上的血用袖子擦去,留了干后的血痕,但总算露出叶观澜俊秀的面目,但额上多了一个血窟窿,有些恐怖。容九渊目色清澈和软,指尖轻轻抚过叶观澜的头发,软声又道:“仙人、抚你顶……”

“阿渊阿渊,来,”顺着台阶下山的年轻人突然回过身来,抓着他的手,高高举起,轻轻一抚自个儿的发顶,“仙人抚我顶——”

“结发受长生。”

“结发、受长生。”容九渊轻声。

“师兄又说笑,哪有仙人,师尊还没修成呢,回头又要讨打。”少年人抱着拂尘站在台阶上。

“阿渊就是仙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你瞧,”年轻人足下一踏石阶,回头时眉开眼笑,低沉颤颤的嗓音像是平日里坐在屋顶上放声而歌,“摸一摸就好啦,就此扶摇直上登仙梯,天下逍遥任我行。”那肤色冷白得像北地的雪,墨发沾着金光,歪歪插着一根木簪子。他在灿烂的日头下纵跃而去,道袍因风而起,当真有仙人之姿,“莫送啦阿渊,我走啦——”

“它再也不会吵你了,”容九渊说,“睡吧。”

他横抱起叶观澜,轻轻起身,丢下所有人,平静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拂尘落下了。

山林偶有惊呼抽气起,众目睽睽之下,这个不谙世事的小道士一头乌发一步一步地变得花白,好似染着血,眨眼登了仙。展昭与白玉堂久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失了言语,又或是被千言万语堵住了心神,唯有沉默余下,也无法出声相拦。呼呼作响的秋风敲打着树叶山石,宛如合成哀曲。旁余观者不知所云仇怨,但纵目望去,无不动容心痛,为之一悲。留在天宁禅寺的江湖人姗姗来迟,众人面目在树影斑驳中辨不清淅,唯有武八指急切落下身形时,一眼被容九渊抱在怀中带走的叶观澜。

“叶观澜——”他颤声。

容九渊步步远去,没有停步回首之意。

“叶观澜——”他又喊道。

他死了。那个被带走的、一身血的道士垂着手全然没有声息,又怎会回头作声。武八指瞪大了眼,想冲上前一证,又仓皇地顿住了脚步。

悲痛与自责写满了那张落魄的脸。

怎么会如此……

怎么会……!

“你杀了他。”他突然说。

再抬起头时,那目光迸射着恨意,他死死盯着展昭,早前的几分清醒到了此时此刻彻底被怨愤与怒火埋没了。他高声逼问,再无法如来前那般说一句这和“展昭”有什么关系,人心哪儿能没有偏颇呢,“是你杀了他!”武八指悲戚恨绝,为那个自言不过是为仇恨所生、半生为此所困的人发了狂,哪还有什么黑白是非,不管不顾的指骂就像是这恨意滔滔不绝,“你父杀叶瑾轩,你杀了他儿子。好极——好极——!”

他痛苦地哈哈大笑,全然不记得自己武艺不济,只狂涌着内力,朝着展昭一掌拍上前来,被单臂揽着展昭的白玉堂头也不抬一袖挥去,横飞坠地。

“哈哈哈,展昭,这就是你说的此间恩仇皆可负!”

“你口口声声说宽限时日在查旧案——我看你在查几日,就将我等赶尽杀绝,便再也无人知晓此事!”

宋十六娘与何兴赶至,刺声如飞针扑面,叫白玉堂单手扶刀、抬眉扫去。

想了却一切的年轻人死了。

可旧怨添新恨,这场江湖恩仇里没有快意,尽是诸多人分不出对错的痛苦。

“玉堂……”展昭轻轻拉住白玉堂的袖子,失神地轻喃。这个温润隐忍、从不屈服的侠客好似被太过沉痛的东西压住了肩膀,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之后,在叶观澜身死、容九渊白头之后,他太累了,身上的伤势也无时无刻不在折腾着他,眼前开始模糊的晃动无数人的生死、无数人的面目。“回去罢。”他筋疲力竭地说。

他倦极。

“好。”白玉堂一抖袖子,在他们警惕的目光中,将巨阙还入鞘中,握着刀剑,避开展昭背后的伤势将他背了起来。

“云瑞……在行思大师那儿。”展昭的额头抵着白玉堂的肩膀,低语道,气音难辨。

“我知道了。”白玉堂直起身,语气平缓,冷煞又平静的目光凛然斜去,能退人三舍,“不会失信于他,你睡罢。”他一摆手,数枚墨玉飞蝗石击中了欲要出手的何兴和宋十六娘,将他二人生生逼退,“你伤上加伤,不便赶路,我们先回城,待你醒来再论。”

“……”展昭不再作答,只倦怠地闭上眼,颔首时额头轻轻蹭了一下白玉堂的肩背。

沉入黑暗之前,好似听见风将遥远的喧嚣议论吹进了耳里。

“……就是展昭所为,我亲眼所见!”

一众江湖人犹如台下看客,目光交换处多是怪异,甚至有隐含兴奋,叫人心寒。

那些在常州城里早就阴阳怪气数日、憋着满肚子气的声音找到了缺口。就像是苍蝇闻着腐肉的味道,被二人放任已久的阴霾积累成够大的声势,转瞬落下雷暴大雨——他们终于逮着了展昭的错处,满怀恶意,放肆宣泄着人心万象。

“就是他杀了那道士,他先头可是亲口承认,还低头道歉,大伙儿哪个没听见没瞧见?哈哈,人都死了,道歉有何用?——什么不可能?事实胜于雄辩!他要没做,此时怎会不出面解释!”

“亏那道士在明园前为他说项,没想到南侠展昭竟是个恩将仇报之辈!结果身死展昭之手,也是可怜!”

“到了此时还什么狗屁南侠!他焉配得上这等声誉,不过是朝堂的鹰犬!”

“都是被他早年的名头所骗!”

“诶,依我之见,恐怕是南侠走火入魔了,否则焉会做出杀友之举……!”

刀光折闪如月华、如白练。

大树轰然倒下,压住了数人,痛呼嚎叫登时响起。

白玉堂单臂托住了震响之下仍呼吸绵长、未有作声,该是彻底睡去的展昭。

长刀一敛,雪白的妖刀低垂而鸣。

他抬起头,覆满阴霾的眉宇上扬着,笑了一下,眼波流转尽是杀意,比手中的妖刀更似忍耐已久的凶兽骤然出笼,“来这儿说,大声些。南侠脾性温厚、不喜杀生,懒得同你们计较……”那笑面愈发跋扈寒煞,却又瞧不出喜怒,他稳稳背着个人,却一闪身踩住了一人,刀刃贴着他冷汗直落地脖颈,一字一顿、客气有礼道:“白爷小气刻毒之名远传江湖,可没这顾忌。”

“要不,你再说句试试?”

刀在秋风高阳里落下了,林中人腾然作鸟兽散。

“当——”

长风凄寒,拂山扫叶,闻寺中有钟鸣,鸟雀或飞或落,叽叽喳喳着像是将传言随风携走。而山中彻底宁静了,一如往常的日日月月,只留一地横倒的树、渐干的血、两柄染血埋泥的拂尘……

还有一背一抱、缓步相背而去的四人。

※※※※※※※※※※※※※※※※※※※※

来了来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没写完常州篇。

算了剩下那段剧情直接塞下一个篇章里叭,反正也不是不可以。

总结一下,写的有点拖沓,节奏掌握的不是很好,(而且字数这么多竟然还这么长章节)

不过,常州篇的主线其实就是展父和叶父,再加上常州有一些想写的日常糖梗和一些小事件(云瑞走失、中秋家宴、出柜全江湖(?)之类的)单独写又没什么意思,我就给一并改为常州线推进器了x

确实有点长,太拖沓了,如果删掉糖或许会好很多(?)

不过有几条暗线在走,比如昭昭和五爷感情线的微妙变化……所以写这么长,好像也是没办法。

我真是个不会控制节奏的人(捶地)

其实这里我有三条最喜欢的暗线,1是昭昭和五爷的感情线变化,2是叶鱼(?)和昭昭的对照组,3是……啊3不能说,还没写完。

那我们苏州篇见吧!

晚安!

xx

改革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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