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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纸抱着的,俨然是一份庚帖,用作合婚问卦之用,大红色的硬纸虽保存完好也已经略有些褪色。
拆开封皮,就见上书:男名曰知望,曾祖恒,祖成嗣,父高谊,母氏王。世居韫州府吴新县,尊姻翁韫州府徐畿翁老大人阁下,尊姻母杭州府府季氏孺人妆次……
另有生辰八字等尔尔,不多赘述。
徐畿便是他的岳父徐老爷,徐湛的外公。
何朗见林知望大惊失色,疑惑的唤他:“大人……大人?”
林知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指着身边的位置问何朗:“这里刚刚坐的是谁?”
“您怎么糊涂了?”何朗哂笑道:“坐您左边的,自然是郭知府。”
“不,不不……”林知望摇头沉吟,突然惊呼道:“将那个徐湛给我叫回来,带到书房。”
徐湛已经随郭淼一行过了二门,突然被人叫回,在场众人都感到吃惊。
只有徐湛心里清楚,因为他有意丢下了那份庚帖,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自己心里不爽,也不想让林知望痛快罢了。便坦然对郭淼和众官员行礼道:“先生先回府衙吧,学生去去就回。”
徐湛随何朗匆匆返回林知望起居的院落,得到许可后,独自推门走进书房,唇边挂着浅笑,步履坦然。
林知望眼前恍惚了,仿佛时光回到一年以前,同样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身长玉立,风华正茂,那是他的长子,是他一生中骄傲和遗恨之最。
走到书案前,徐湛躬身施礼:“部堂唤学生来,有何训示?”
林知望的目光从回忆中收回,仔细打量徐湛,见他一身洁净的素色直裰,身长约五尺,眉峰似剑,鼻梁挺直,很是俊朗,一双明亮的黑眸显得聪慧伶俐,让人心生好感。这年头长一张讨喜的脸实在太重要了。
大家都是男人,被这样盯着看,徐湛感到浑身长刺一样难受,后背开始冒冷汗时,林知望总算开了金口,他晃晃手里的庚帖问:“这是你的东西?”
“不是。”徐湛肯定的说。
林知望狐疑道:“不是你遗落的?”
“是。”徐湛回答。
林知望被堵的说不出话,多说一个字会累死啊。
徐湛不耐烦的解释道:“是学生遗落的,但并不是学生的。”
林知望迫切的问:“那这庚帖是谁的?”
“……大人您的啊。”徐湛摊摊手,一副“你白痴啊”的表情奉上。
“废话,本官认字!”林知望有些薄怒:“我问你从哪里来的?”
徐湛迟疑着,好像一脸犯难,最终蹭到桌案前,招招手示意他附耳上来。林知望乜他一眼,还是无奈倾过头去。
就听徐湛凑在他耳边悄声神秘道:“大人您猜。”
“啪!”林知望感到被戏弄,拍案怒道:“看你知书达理才对几番你忍耐,信不信我着人将你这小贼拿起来拷问。”
真不经逗,徐湛撇撇嘴倒退两步,整整衣襟好整以暇道:“八字帖儿是合婚问卜之用,这世上除了尊正,谁还会有您的庚帖。”
林知望扶着书案站起来,徐湛显得有些胆怯,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你姓徐……”林知望略一思量,直截了当的问:“徐露心是你什么人?”
徐湛垂了头,缄口不语,忽然苦苦一笑,拔腿往门外走去,头也不回。
林知望不及反应,徐湛的背影已堪堪消失在门外拐角,忙冲门外命令道:“何朗,拦住他。”
就听外面一阵打斗声,显然是徐湛出手反抗了。他还真低估了这文弱清瘦的书生,徐湛跟郭莘学过些防身的招数,侍从们不敢伤他,一时间还真难近身。
骚乱了好一阵,两个侍从不大客气的将徐湛“请”回来。
林知望已然失了耐心,呵斥徐湛道:“行辕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么?还从没见过你这样无礼任性的孩子,不照实说便不用走了,待我命人一点点的审清楚。”
徐湛一脸郁怒挣扎道:“林部堂,学生好歹是府学生员,圣人弟子,您任意私刑拘禁,不怕有损士林风评吗?即便学生有罪,也应先上报提学道,将学生除名,方能关押用刑。”
徐湛说的没错,大祁的大多数官员都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谁也保不齐他们中哪一个日后会飞黄腾达,因此大祁的律法对学生异常纵容,生员见官可以不跪,也没有人能随意对他们用刑,即便犯了法,也要等到提学道除名。
“本官好好与你问话,何尝用过私刑?”林知望无奈的摇头:“现今的学生,脾气越来越大。”
徐湛嗤之以鼻:“倒是我的过错了?”
林知望极力忍耐了他的狂悖,挥手屏退侍从。低声道:“你有意遗落庚帖,难道没有话想对我说?我给你机会,你却屡屡胡闹。最后问你一遍,徐露心是你什么人?”
徐湛扭头看向窗外,半晌才吐出三个字:“我母亲。”
林知望震惊的走过去,捏着他的肩膀:“你母亲在哪里?”
“我不知道。”徐湛垂下头,摇头沮丧道:“我没见过,过了门的女人又入不了祖坟,若孤魂野鬼一般,也不知道葬在了哪里。”
葬在哪里?林知望脑子一懵,脱口而出:“你的父亲呢,你母亲可曾再嫁?”
徐湛静静的看着他,摇头道:“我不知道,家里从未提起。”
林知望脑子繁乱,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一时间无言以对。
“若没其他的事,学生先告退了。”徐湛深深一揖,退后两步开门出去,一脚刚迈出门槛,又停下回眸道:“部堂,学生生于靖德六年,七月。”
言罢,撩襟跨过门槛而去。
“小相公留步。”只听到何朗在门外阻拦他。
“何朗,”林知望吩咐道:“让他去吧。”
靖德六年七月,徐露心离开林家仅仅七个月,难道是带着身孕走的?如果是,徐湛可是他遗落韫州十四年的儿子?既然是,徐家又为什么要隐瞒,瞒的那么严实,整整十四年,一点风声也不透。
何朗从门外闪进来,满脸纳闷。
林知望望着徐湛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你看他的形态,同大少爷相不相像?”
“您还别说……”何朗一脸恍悟:“难怪看着面善,得有七八分像呢。”
“因为他是露心的儿子,也或许是我的。”林知望不顾何朗吃惊的神情,沉声嘱咐道:“给我去查,将徐湛的底细查清楚,生辰,籍贯,亲属……全部查清楚。暗中查,不要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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