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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傲梅

作品: 迟日江山 |作者:离儿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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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湛想,太子羸弱到走几步路都气喘的地步,难怪皇帝偏爱荣晋。又或许强留荣晋在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太子病逝,动摇国本。

徐湛在怀王府玩了一天,回到家里,已然踏着一地夜色。父亲他们大概要在岳家过夜了,林旭宁也已经休息,徐湛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一会,袭月来叫他,说吴婶想要见他。

徐湛嘴角一弯,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果真有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坐在明间的椅子上等他。

“吴婶吗?”徐湛迈进门。

吴婶手攥着衣角站起来,扑通一声跪下,哭着说:“三少爷。”

徐湛赶紧上去将她扶起:“吴婶这是折我的寿。”

“想不到小姐她居然……早知如此,我就该随她一起回韫州。”吴婶语无伦次的抹着眼泪哭泣,连袭月在旁边听来也忍不住落泪。

“吴婶,您慢慢说,居然什么?”徐湛按着她坐下来。

“三少爷,前面大年三十,我看见,看见……”吴婶的声音颤抖起来。

大年三十的晚上,门房老吴一家围坐在伙房的炉子边上守夜,交子时分吃了扁食,吴婶突然腹痛,一个人抹黑走去厨房外面的茅厕。

忽然,一具披了白色斗篷的东西从房檐上倒挂下来,长发遮面,缝隙中隐约可见惨白的面孔,像是一只女鬼。四周阴风飒飒,鬼哭声渐起,吴婶吓得后退几步跌坐在雪地里。

只听女鬼声音凄厉粗扩,悲切的哭嚎:“还我命来~~~”

吴婶还不到四十岁,思维身体还算灵活,爬起来就往厨房跑,谁知将将跑出去几步,就被追上来倒挂在树上的女鬼挡住了去路,再次摔倒在地,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吴婶哭说:“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民妇从不作恶害人,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冤呐,我冤呐~~”女鬼说。

吴婶哆嗦着问:“你你……你是谁啊?”

女鬼只说了四个字:“徐氏,露心。”

袭月怕的发抖,一双眸子闪动如受惊的小鹿一般。

徐湛却静静的说:“府里严禁怪力乱神之说,吴婶慎言。”

“可是,我看的真真的,那女鬼,白衣白裤白披风,能在空中飘,这么长的头发直垂到地,她的脸比墙灰还白,眼睛……我不敢看眼睛……”吴婶回忆着,浑身颤抖:“等我回到厨房,我那口子已经带孩子回屋睡了,可是天一亮,却怎么叫也叫不醒。”

“大伙都说,年关邪祟多,大概是让鬼魇着了。我就用老家的方法,拿了只新鲜鸡蛋放在一面镜子上,嘴里念着小姐的名字,我说小姐小姐是你吗?你若是想三少爷了,就回来看一眼,你若是缺什么了,尽可托梦给我?鸡蛋居然立住了。到了晚上,我偷偷去巷子口烧纸,回来没一会,老吴便醒了。”

徐湛缓缓坐在榻床上,茫然道:“她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定是小姐心疼三少爷,不愿三少爷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吴婶哭了说:“她在喊冤啊,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主意,便只好来找三少爷。”

徐湛红了眼眶,一字一字的说:“我娘是……吏部左侍郎徐畿的长女,自幼秉承庭训、知书达理,十八岁嫁为人妇,育有二子,竟遭夫家狠心休妻……她不冤,谁冤?”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落在浅茶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令人心碎。

“吴婶。”

“唉。”吴婶答应着。

徐湛说:“将当年的事,尽数讲给我听。”

吴婶掏出手帕将眼泪擦干,缓了缓才道:“十五年前,宁王叛乱,姑爷跟平王入京勤王,小姐去三圣庵还愿。命我们守在佛堂门外,一等便是两个时辰,我们几人觉得怪异,就想进去看看。谁知老太太突然带人冲了进来,不顾师傅们的阻拦闯入佛堂。我们进去一看,就见……就见……”

“什么。”徐湛红着眼睛说。

“有个背影破窗而逃,小姐躺着佛像后面,衣衫不整,旁边是一只男人的鞋。”吴婶小声说:“老太太破口大骂,说佛门清净之地,竟做出这等腌臜事来。”

徐湛闭上了眼睛:“然后呢?”

“然后,老太太用水将小姐泼醒带回府里,并给韫州的老爷去信,让徐家过来接人。”吴婶说。

徐湛苦笑道:“仅凭一个背影和一只男人的鞋……”

“还有小姐落在房中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明日辰时三圣庵一叙,落款叫王廷枢,是小姐的一个远房表兄,有几个月借住在林府考试,就住郭知府的那个院子,后来考中了进士便搬了出去。老太太就是凭这张字条去的三圣庵。”吴婶补充说:“但事后,老太太却不许别人再提这张字条,尤其不能让姑爷知道,毕竟同僚一场,没有切实的证据,闹开了不好见面。幸好姑爷那阵子刚回京,忙的呀,连王廷枢是谁都不知道。”

“我想知道你家姑爷,我的好父亲,是怎样处置的?”徐湛问。

“姑爷自是先去问小姐,可小姐从三圣庵回来后,就空洞着眼睛一句话也没有。”吴婶说:“姑爷急呀,便反复问她,问来问去,问来了一纸文书。”

“休书吧。”徐湛咽了口泪。

“是休书,但不是休妻,是休夫。”吴婶说。

徐湛愣住了:“自古夫为妻纲,哪有‘休夫’一说?”

“您大概不了解小姐的性子,女人属水,太强硬了会变成冰,容易碎的。”吴婶自顾感叹说:“如果我们当初先一步进去,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后来呢,父亲当真被她‘休了’?”徐湛问。

“怎么会,姑爷看似文质彬彬,骨子里霸道着呢。”吴婶说:“那时候,老爷正在韫州守制,就派大少爷来,大少爷没什么说法,路上买了本《女诫》还是《女儿经》的,让我转交给小姐,命她在林家谨守妇德,莫再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姑爷拦了我,烧了书,不许我将这话讲给小姐听。没隔几天,二少爷又来,小姐已经瘦的脱了人形,她不肯看病,不肯吃药,每天只喝几口汤,若不是姑爷悄悄在汤里投了参片,恐怕连那些日子也熬不过去。她坚持要离开林家,二少爷也说,什么也比不过小妹的性命要紧,两方各退一步,和离罢了。”

“二少爷将小姐接走了,小姐的妆奁陪嫁尽数被退回韫州徐家,只有我一个人留了下来。管家怕我多嘴生事,更怕宸少爷长大后知道了什么,这才打发我去了厨房。”吴婶抹着眼泪说:“我舍不得离开小姐,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徐湛攀上高高的屋顶,对月独酌。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孤独。

吴婶的哭诉声在脑海中不断盘旋:“小姐当时是不清醒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小姐真的遭人玷污,也是被人陷害呀。哪有人傻到光天化日之下去佛像后面做那种事。”

是的,他不傻,父亲也不傻,除了老太太,谁还有理由有条件去陷害母亲?

父亲心里应当比谁都清楚,面对真相时却选择了逃避。

这才是母亲坚持离开的真正原因吧,她是三圣庵里最孤傲清高的一棵梅树,宁愿零落成泥化作尘埃,也受不得半分辱没亵渎。

徐湛苦笑,一大口酒灌进腹中,如烈火滚过,从喉头直烧肠胃。难怪父亲要与他滴血认亲,如果母亲当真遭人玷污,自己极有可能只是一个生父不详的孽子。

徐湛病了,病的很重,病的错过了四季春开业。

徐湛脉象紊乱,少有清醒的时候,像是陷入了沉沉的梦魇。大夫们纷纷束手无策,林知望和曹氏从峩国公府匆匆赶回,将徐湛身边的人叫来问:“三少爷近日去了哪些地方,乱吃了什么东西?”

袭月冷静的回答:只去过怀王府,饮食如常,没有乱吃东西。

徐湛还是醒不来,也查不出病因。好在危急关头,沈大夫回来了。

沈迈略施几针,徐湛便醒了,见到沈迈先是一喜,然后才感到头痛欲裂的难受。

沈迈说没有大碍,便叫屋里的人散去。

“我才离开几天,你这是动了多大的肝火?”沈迈没好气的说:“你可知道,人是可以把自己活活气死的。”

徐湛虚弱的笑了笑:“我能生什么气,大概还是年前那些倒灶事儿,一股邪火发不出来吧。”

沈迈知道他不愿说,也不再多问,开了方子命人按方抓药,临出门前说了一句:“我一时半刻恐怕离不开京城了,正好帮你调理调理身体。”

徐湛支着上身坐起:“您去东宫了?”

沈迈没说话,推门出去了。

午饭过后,郭莘闪了进来。见徐湛惨白的脸色,后悔不已:“早知会害你大病一场,说出花儿来我也不做这装神弄鬼的活。”

徐湛笑了:“不下一剂猛药,谁肯跟我说实话。”

“是够猛的,我回屋一照镜子,吓得自己腿软。”郭莘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正色说:“兄弟,你是聪明人,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别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徐湛点头:“我想的通的,与其折腾自己,不如省点力气去折腾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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