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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西山

作品: 醒来时的一记阳光 |作者:无处可逃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1-12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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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之谨开车来接洛遥,说是去西山看看。

上车的时候洛遥有些吃惊地笑,又不以为然:“真是大少爷啊,连去当个监工,行头也和别人不一样。”

他穿了极正式的一套西服,仿佛就是去赴一个高级宴会。

李之谨不理她,只是笑笑:“上车。”

时隔三年,重新要回到那个一切开始又结束的地方,洛遥慢慢咀嚼心底的滋味,竟是晦涩难辨。一路上的景致并没有多少改变,依稀还是很久以前,她是学生的时候,戴了鸭舌帽骑了自行车来踏青,满目的郁郁葱葱,如诗如画。

一路上山,洛遥才发现今天山路边停满了轿车,一时间有些疑惑,忍不住问李之谨:“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他打着转弯:“西山宾馆开业啊。这么多人不稀奇,估计停车场已经满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惊惶不安,看了看就在半山腰的那幢水墨色彩的建筑物,低声说:“我不去。我在这里下车,随便走走就好了。”

李之谨看她一眼,踩了刹车:“你要在哪里走走?我陪你吧。”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放心,哪有那么巧的事?”

洛遥不置可否地下车,指了一条羊肠小道给李之谨看:“西山上原本有一座小庙,就在这里边,我以前来过的。”

眯起眼望过去,竹林深处,掩着一堵若隐若现的白墙。只是过了那么久,因为未有人来修剪那些已经繁密生长的枝叶,于是一眼望去会生出幽冷苍凉的感觉。

他们踏着满地修长而枯卷的竹叶往前走去,这一片地方,大约是真的废弃了,不见人影。

小寺庙的木门半开着,洛遥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推开,“吱呀”一声,倒触得一旁的墙上扑簌簌地掉下粉灰来,落得地上蒙蒙一片,仿佛是有人信手倒上了染料,随意地涂抹一般。

本要回头喊李之谨过来,然而随意地一瞥,洛遥却又生生地把脖子扭了回去。

仿佛光阴逆转,镜头重放,又回到了以前。

那时,她踮起脚尖,从小师傅的肩膀上望过去,那个年轻的男人如从画中走来,微扬了下巴,清俊夺目。

而现在,他依然站在那棵槐树之下,身长玉立,微微回头看她。

华山上的一瞥只是浮光掠影,缥缈如同尘埃,而此刻的他却有着从未有过的真切,逆了光,连修长身躯投下的阴影都熟悉得触手可及。

目光相触的一刻,仿佛被人捂住了胸口,洛遥只觉得闷得透不过气来,而他的目光仿佛从华山那一刻延绵到了现在,先是惊诧,随即是莫名的暗沉和冰凉。

明明连一生的时光都未耗尽,可他们之间,却仿佛轮回了数次,每次再相见,都觉得恍如隔世。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只听见老鸦从树间飞过,嘎嘎的叫声刺耳。

李之谨似乎也有些尴尬,最后微笑着说:“没看见你的车……一个人来的?”

展泽诚敛起了表情,微微颔首,轻描淡写地说:“停在外边了。”

他们都忽略了白洛遥,仿佛是在谈公事,出奇地随和与平淡。

阳光并没有直接射进这片小小的场地,还有些清冷逼人。

李之谨索性走进了这座小庙,往四周打量,大概为了缓和气氛,回头对洛遥说:“哎,你带我来这里干吗?这里还有什么典故吗?”

展泽诚微抿了抿唇,依然不去看白洛遥,只是问:“你们去西山宾馆?”

或许他并没有在等待答案,只是走向门口,只在她的身侧停了一停。

白洛遥随着他的走近,正艰涩地调整视线。

展泽诚立在她的身前,目光冰凉,最后轻轻地笑了笑。

若是单看他的笑容,依然英俊得难以描绘,可是他的声音带了喑哑,很慢很慢地说:“洛遥,你连这个地方,也要和他分享吗?”

许久没有叫这个名字,出口的时候有些甜蜜,旋即又被极大的苦涩没顶,展泽诚没有再停留,背影逐渐被绿色竹叶的波涛卷噬而去。

李之谨站在小院里,愕然问:“他说什么?”

洛遥的身子半侧着,似乎还在看被风唰唰拂过的竹叶,半晌没说话,最后干涩一笑:“没什么。”

槐树下那个石桌,大概真的久无人用了,积了厚厚的灰尘,而上边还有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大约就是刚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吧。

洛遥有些难以控制地将自己的指尖触到那块淡白的痕迹处,仿佛能汲取温暖一般,轻轻地摁住。然而触感中更多的是冰凉,顺着那些粗粗的纹理,隐约还有他留下的感觉。她垂下头,忽然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这样反复无常,给了她辩驳的机会又怎样?总有些东西,是难以释怀的。

“洛遥,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云初寺的事,之前我说他炒作,可是我现在知道……他是早就准备好的。我见了好几位专家,看起来他们都是从三年前拆迁开始就已经着手重迁的事,所以保存得相当完好。”他目光若有所思地停顿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目光清亮,“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似乎在隐隐约约地提示她什么。

洛遥一时间觉得有些头疼,缩了手,挥挥扬扬,带出了一片尘埃在光中飞舞。

西山宾馆有着文岛市最大的会场,李之谨将她带进国际会议厅。洛遥看着服务员正在布置幻灯片,疑惑着问了一句:“这是要干吗?”

他微笑:“你不愿意听听云初寺重建的汇报吗?今天来的还有一批老专家,一会儿介绍你认识。”

正说着,几位精神矍铄的老先生从侧门走进来,李之谨站起来:“走,去见见。”

几个老人见到了李之谨,呵呵笑着说:“正说着呢,现在欧美留学生会的活动都是年轻人多了。小李,上次那个邀请函你收到了吗?”

洛遥听到欧美留学生会,心里微微一动,忽然想起之前在导师家里也看到过好几封邀请信。原来都是那一代的人,心里有些黯然,又悄悄地感慨。忽然听到有人提到了一个学校的名字,她忍不住,喃喃地说了一句:“是喻老师的学校。”

她是其中唯一的女士,于是一下子没有人说话,几位老人风度绝佳地看着她,似乎在等李之谨介绍。

白洛遥握住那位老人的手,微笑着说:“这样说起来,我的老师应该和您是校友。”

老人点头:“你是说喻惠茹?是啊,当年还有展景荣他们好几个,都算是校友。大家专业不一样,可是年轻人嘛,什么都谈得来,关系都很好。”

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展景荣师兄也算是名人,他的易钦集团应该都知道的吧……”

仿佛有人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大门,刺目的光线一下子落在白洛遥眼睛里,亮得不可逼视。记忆里那些碎片正被一点点地拼凑起来,仿佛一幕幕在荧幕上掠过。老师和展泽诚的父亲靠得那么近的墓地……展泽诚的母亲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展泽诚的欲言而止……她甚至记起,喻老师第一次见到展泽诚时,神色怔忡,几乎将手中的粥翻在床边。

洛遥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

似乎不停地有人在往洛遥的脑子里塞东西,一点点地堵住了原本自以为清晰明快的视线。她习惯性地想起展泽诚的表情,在她毫不留情地去恨他、去伤害他的时候,他总是微微抿着唇线,有些孩子气的坚毅,从来没有一句辩解,可是目光清卓,仿佛自信总能化解开她内心的怨毒。

可他为什么这么自信,又为什么这么执着?

一群人在渐渐地往前走,似乎只有她被落在了后边,动作有些僵硬地拿出手机,又对李之谨比了个手势示意了一下,转身去了会议厅外。

猝不及防地,洛遥见展泽诚从大厅的另一侧走出来,被大群人簇拥着,气宇轩昂,眉目俊朗,正倾身在和旁边的人说话,早就不见了刚才浅浅的绝望和颓然。

头脑一热,那个名字快要脱口而出,可白洛遥在瞬间冷静下来——这么多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喊住他。

最后抬起眼追逐他的身影的时候,视线却堪堪和他侧头一望的视线撞上。展泽诚一动不动地注视了她数秒钟的时间,并没有其余的表情,平静得不可思议。他不瞒她,不催她,亦不是恳求,那样平直的目光和心思:她知道,他只是在等她喊自己。

可是留给她犹豫的时间并没有多长,很快就有人挤到展泽诚身边,低声说了句话。他轻缓地合了合眼,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不曾见到她,直接上了候在外边的一辆车。

仿佛刚才那扇大门又缓缓地关上了,寂暗一片。

她忽然觉得,自己亲手放弃了什么不该错过的东西。

李之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最后轻轻地说:“或许他在等你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就像他在三年前对自己说的:“洛遥,我可以等你,等到你忘记的时候。”

门口的人群已经散开,洛遥拨了他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直到最后,才想起来给他的助理打电话。

李助理的语气彬彬有礼:“白小姐,有什么事吗?”

她只能简单地说:“我想找展泽诚。”

李助理犹豫了一下,很快地说:“我没有和展先生在一起,但是可以帮您联络一下。”隔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又说,“您自己不能联系上他吗?据我所知,您的电话是直接转到他的手机上的。”

洛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摇摇头:“找不到。”

片刻之后,李助理又回了电话:“白小姐,展先生马上就要去英国,我联系不到他。如果你实在有急事,我立刻派车送你去机场吧?应该还来得及。”

小李开车过来稍微花费了些时间,而一路下山去机场,市区的路又堵,停停走走的,并不顺畅。洛遥看了看时间,在一个红灯之后,忽然低声说:“要不算了吧,来不及了。”

李助理难得微笑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着略带拘谨的白洛遥:“不会,这条路我常跑,赶过去应该来得及。”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白小姐,恕我多嘴一句,对于你的事,展先生从不会说……算了。”

她的心脏微微漏跳一拍,那个瞬间,竟浮起淡淡的一丝愧疚。

视线尽头是标志性的机场建筑,仿佛是苍鹰的两翼,正展翅欲飞。

她下车,有些茫然地跟着小李在人群中穿梭。

这个机场她不是第一次来,却头一次觉得如此之大,自己仿佛是一滴水,或是一粒盐,倏然溶在汪洋大海中。阳光从透明的穹顶上落下来,被弯折成奇异的光斑,仿佛水藻荇草,缓慢地在人海中游移迁徙。没有特定的身影,人人都面目相似。

行李车、拖箱、或悠闲或疲惫的男人女人、若有若无的咖啡香,和世界上任何一个机场一样,这里也上演着关于离合的悲喜剧。

而对于自己而言,或许真的剩下了不多的时间。

悦耳的女声插播在了登机信息中,只是内容变了:

“乘坐××航班、飞往英国的展先生请注意,有一位白小姐有急事找您,听到请在登机口外稍等。”

展泽诚正在翻一本杂志,其中一页翻在中央,手指忽然顿了顿,似是不可思议地抬起脸,望向了隔了一扇玻璃的机场大厅。

广播到第二遍,一旁的秘书才反应过来,觑着他的脸色,又轻轻咳嗽了一声。

她顺着老板的视线望过去,其实那里依旧人来人往,毫无异处。

他又自若地低下头,翻过了那一页杂志,似乎不曾听闻那个广播的女声。秘书看了看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出声提醒,踌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展先生,快到登机时间了。”

或许是这句话提醒了他,展泽诚随意地将杂志搁下,站了起来:“走吧。”他就这样漫不经心往前走去,姿态行云流水,没有片刻的停留。

妆容精致的秘书反倒怔在那里,一时间没有动弹。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急急忙忙地喊住他:“展先生,广播里……是找您的吧?”

展泽诚的背影微微一僵,却没有回过头来,只留给她一个修长的背影,声音仿佛是从古井的深处隔着水波涟漪传来,有着淡淡的闷钝:“嗯,我听到了。”

白洛遥站在那里,位置正对着电子钟。她不知道该把注意力放在哪里,是一秒秒地看着它闪烁,还是看着那个方向,等着看他究竟会不会回来?他究竟听到了那个广播没有?或者他已经上了飞机,再也来不及回头?

直到对时间丧失了概念,直到人潮一拨又一拨地往前涌去,独独留下她一个人,仿佛是海浪中的岩石,没有移动分毫。

目光已经渐渐地暗淡下来,直到远处有灰色的风衣衣角一闪,她依稀还记得他衣服的颜色,于是眼神倏然亮了起来,几乎要低呼出声。

身影最终闪现的时候,到底还是认错了。那个人没有他挺拔,亦没有他修长。

他始终没有出现。

助理站在她的身边,低声说:“飞机已经起飞了。白小姐,我想展先生他或许是没有听到吧?不要等了,或许他到了英国会再联系你。”

白洛遥忽然记起一部好莱坞的电影,凯瑟琳·泽塔·琼斯饰演的空姐美艳动人,在机场邂逅了无奈滞留的一个旅客,那个来自东欧的倒霉鬼汤姆·汉克斯,似乎用自己的乐观征服了所有的人,最后如愿以偿地在这个最飘浮不定的场合,完美地成就了一段喜剧。

真的只是电影罢了……就像自己预感的那样,她果然还是找不到他……或者说,他终于还是刻意地避开了自己,因为她永远不及他果断,也永远不及他的勇气和执着,于是到了现在,连索要一份答案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道站了多久,白洛遥最后抬起头来,慢慢地说:“李助理,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李助理的效率很高,拿到了签证和机票,只过了短短的几天。最后送她去机场的时候,他又特意加了一句:“白小姐,展先生的母亲刚刚在英国动完手术,他知道你会去英国找他,你不用太担心。”

她点了点头,疲惫地笑了笑:“谢谢你。”

一个人的行程,加上心底的忧虑,下飞机的时候,白洛遥面对这个陌生的国家和城市,竟然没有丝毫的新鲜感。

这个城市还处在雾气朦胧的时刻,仿佛是天空为了和地面贴近距离,仿佛是刻意地混淆了陆地和海洋的区别。这种灰蒙蒙的雾气,总是最能遮蔽起视线、隐匿起心事的。

人和人之间,似乎也理所当然地可以用一种风度来掩饰彼此的隔阂与疏离。

一个男人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远远见到白洛遥,疾步走过来,低声确认了一遍:“白小姐吗?”

异国他乡,有人开口和她说中文,洛遥自然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只是抬起头,那人的脸十分陌生,忽然又油然而生一阵浅浅的失望,她点点头:“是。”

她跟着那人走向机场外候着的那辆车,忍不住问了一句:“是展泽诚让你来接我的吗?”

他点点头:“是。”

天气开始下雨,愈发加重了雾气的湿重。

白洛遥坐在车里,望着陌生的街道和雨中的行人,仿佛在看一幅远去的黑白的照片。她并不敢去想象未来会怎么样,长途飞行的疲惫让她的额角隐隐作疼,可是精神深处却又潜伏着莫名的兴奋,这样的煎熬有些漫长,仿佛是灼人的炙烤,让她坐在那里,却偏偏难以心安。

下车的时候,她看到了执伞等着自己的高挑女子。

何孟欣似乎有些了之前的傲气,因为瘦,愈发显得五官分明,那件风衣衬得她高挑修长。她的脸色并不好,语速很缓地说:“白小姐,又见面了。”

白洛遥抬头看了看这幢陌生的庄园,微微后退了一步:“对不起,我不是来找你的。”

何孟欣真的迥异于印象里那个趾高气扬的大小姐,她安静地站在那里,表情带着焦躁不安,仿佛是即将窒息的小兽,最后抿着唇说:“白小姐,并不是我要见你,是方阿姨让人把你带到这里来,她想见见你……”

何孟欣侧脸俏丽,却又有止不住的憔悴。洛遥走在她的身侧,终于忍不住说:“他知道……我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她有些恐惧,何孟欣顿了顿,才说:“我不知道……是阿姨安排的……”

她们即将走进右手边那间房间时,何孟欣抢上了半步,拦在了洛遥身前,压低了声音说:“以前的事……是我做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她的表情有些苍白的脆弱,连语气都压抑得十分低沉,甚至带了丝卑微,这让洛遥有些诧异,以至于一时间难以回应她。

何孟欣似乎也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只是替她敲了敲门。

很快有人来开了门。

洛遥顺着门打开的缝向里边望了一眼。展泽诚的母亲坐在床边,半侧身对着窗口,膝上盖了一条驼色的绒毯,不急不缓地回头望了一眼,语调雍容:“白小姐?请进来。”又温和地对何孟欣说:“小欣,你在外边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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