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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七里溪畔初相见 会将因缘再度逢(2)

作品: 三更鼓·桃娘传 |作者:文安初心忆故人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4-08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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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急哭了,蹦起来去抢叶广手里的银子:“你还我,我说好还人家的。”看够不着,又气又急伸脚蹬了叶广一脚。

叶广的火上来了,一把把小桃拎起来像拎小鸡似的甩到柴堆上,大着嗓门嚷道:“告诉你拖油瓶,这个家被你这个丧门星、你娘那个病秧子吃空了,我不管你这钱哪来的,我见着了,就得归我。”

小桃的娘在屋里听到外头的动静,竭力扯着嗓子喊了几句小桃也没人理,挣扎着从床板上起来,气喘吁吁地挪到屋门口,只看见小桃和叶广来来回回拉扯,小桃娘挪到两人身边,虚弱地说着:“小桃,不要和大哥打架。”

小桃眼里含着泪,像只憋足了劲的小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能死命拽着叶广。

叶广没了耐性,一脚踹上了小桃:“死丫头。”说完拿着银子飞快地跑了。小桃被叶广踢得撞到了娘身上,两人一起跌在了地上。小桃顾不上追叶广,赶紧把娘扶起来,小桃娘已经面色乌青大口喘气,小桃赶紧连抱带拖地把娘拽回了屋里,又跑到村东找郎中来看病。

晚上叶老三做活回来,他早习惯了叶广的不回家,只是看到请了郎中又是几文钱没了,自然骂骂咧咧一顿。

小桃蔫巴了,银子被叶广抢走,连累娘也病得更重,连着咳了三夜都没有睡。小桃自己也被叶广踢得肚子痛,一走路更痛,两天撑不了筏子。

第三天,小桃挣扎着一早到了安平镇的渡口,她很矛盾,她答应过祁公子要接他们,但是她把银子弄没了,本想到镇上找家店铺把银子兑开,如今,她手里还不到十文钱。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祁公子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不想还银子找的借口?会不会误会她是贪小便宜的人?

小桃躲在渡口的亭子边,心扑通跳个不停,又盼着他们出现,又怕他们出现。十四年来,小桃第一次这么纠结。

却直到日头落山,也没等来祁公子他们。难道他们耽搁了?直到月牙都快上来了,小桃才失落地撑着篙子回到了家里。

小桃依旧是每天撑着筏子往返于弦高镇和安平镇,她比以前更起早晚归,巴望着哪天,那个白袍的身影忽然会出现在渡口。但是一个月过去了,小桃每天留心,却再也没见到祁公子他们。

日子过得很快,小桃从最初眼巴巴的期待,到后来,便是一天天的失望。祁公子他们也许再也不会来了。也许他们没等到三日,便走了;也许他们回去绕道没有再走安平镇……小桃猜不出原因,只是心思越来越重。长这么大,小桃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第一次心里能这么长时间记挂一件事,记挂一个人。

大半年过去了,小桃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心不同以往。心重了,心细了。而小桃娘的病却不乐观,自从上次被叶广推得摔倒后,一直气短,每况愈下。本来就卧床不起熬日子,如今一天天不行了。小桃顾不得再惦念祁公子,每天除了划竹筏渡客,就是赶紧回家照顾娘。连幺娘都没法像以前那样常见着小桃了。

但小桃娘还是没能熬过年,腊月初三,小桃的娘撒手去了。临走前紧紧地攥着小桃的手,似乎有很多话要对小桃说,但只能张着嘴喘气,直到灯枯油尽。

小桃呆呆的,她虽然有所准备,却还是接受不了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直到下葬的那天,看着黄土一点点地掩埋了那口薄薄的棺材,小桃才拼了命似的扑在棺材上,任谁也扒不下去。直到最后哭晕了过去。

叶老三被小桃娘的病拖了多年,倒也没有太悲痛。只是一个劲的拍着自己的大腿感慨命不好,娶了两个婆娘都先走了。叶广吊儿郎当地出现过两回,看见穿着一身孝衣的小桃,平时小桃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整天像个灰猴儿似的,还真入不了叶广的眼。如今穿着一身缟素,面容也是难得的沉静,有点女人味儿。叶广搓了搓手掌心,挑起唇笑了,难怪人家说女要俏,一身孝。这丫头有点儿意思。

娘走后,小桃大病一场,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只是躺在床上。但是奇怪了,叶广这次没像以前那样骂她挺尸犯懒,反倒跑过来嘘寒问暖。小桃看着他的样子实在奇怪,有气无力地问他:“爹呢?”

“爹出去做活了。”叶广拿了个纸包凑上来,“给你买的,煮花生,快吃吧。”

这可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小桃只觉得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格外生厌,便推开他的手,口气生硬:“不吃。”

叶广把花生硬塞到小桃手里,将腾出的手揽在了小桃肩上,用一种从没见过的猥琐语气说着:“小桃,一家人,不要这么别扭。”说着手还在肩上细细地摸了摸。

小桃已经懂了点人事,脸立马通红,忙用力把叶广的手推开,有些恼怒:“你做什么?”

叶广没什么耐心,脸沉了下来:“别给脸不要脸。你吃了我们家多少粮食,你那个病怏怏的娘浪费了我爹多少银子?现在不和你计较,你就乖乖地跟了我,我也不嫌弃你是个丧门星,就得了。要不然把你卖给隔壁村死了老婆的羊倌,都不见得要你——”

叶广的话没说完,小桃已经全身发抖,血往头上冲,她把手里的煮花生冲着叶广的脸砸了过去,顺手将身边针线筐里的剪刀抡了起来:“叶广,你再胡扯,我戳死你!”小桃几乎吼了起来。

叶广没见过像疯了的小桃,忙摊开手:“好好好,我走,我让爹收拾你。”说完愤愤地转身出去。

小桃抱着膝哆嗦成了一团,她不敢相信叶老三会同意这么龌龊的事。娘才刚走,他们竟然算计到她头上了。但是晚上叶老三回来和她说的话,让她的心彻底掉进了冰窖。

叶老三的意思,大致是叶广对她动了心思。家里穷,小桃又是个桃花劫的命,媒人说破嘴也不会有人要的,家里也没钱给叶广娶媳妇。两个凑一处,正好都解决了。小桃和叶广虽说是兄妹,但毕竟不是亲生。如今这么着,叶广委屈委屈,小桃就跟了他做个小。以后等家里有些闲钱,再给叶广娶个正房媳妇儿。

叶老三还说了些什么,小桃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看着叶老三的嘴一动一动,小桃的拳头攥紧了。小桃虽是大字不识一个,但偏偏不是个认命的孬种。没人能作践她,叶老三更不行。

小桃一晚上没睡着,清晨叶老三前脚刚出门,小桃就跑到了后山找幺娘商量。这个村子,也只有幺娘可以商量。

幺娘虽然比小桃腼腆羞怯,却不像小桃急起来像个没头苍蝇,幺娘想了想,给小桃出着主意:“有个办法,保长不是管事吗?找保长去评理,让保长劝你爹和大哥,然后你搬出来——”

幺娘话没说完,小桃就是一摆手:“保长见了我像躲瘟神,他理我才怪。叶广的德行,就算我搬出来也会死缠烂打,大不了和他拼了,我死也不能被他糟蹋。”小桃说着说着,又要急得蹦起来,两眼都是泪。

幺娘忙拍着小桃的肩:“别急别急,还有第二个办法——”

“什么?”小桃止住了哭,瞪大了眼。

“跑!”幺娘抿唇,定定地说。

江南的年,热闹中带着潮潮的冰冷,小桃和幺娘围着几根快要熄了的柴火,冻得实在不行,只好紧紧抱着取暖。

小桃没有想到自己会过一个这样的年。有大红的灯笼——别人家的;崭新的桃符——别人家的;浓浓的肉香——别人家的!所有过年的味道,都是别人家的。而自己只能和幺娘抱在一起,下午乞讨的两个包子,还能扛一顿饿。破庙里还有几根能供取暖的柴火。不被饿死、冻死,还活着,就是幸福。

幺娘的一句“跑”,敲醒了小桃。她在云湾村生活了十四年,云湾村的每棵树,每座山,每条小溪,都像她的亲人似的,她从没想过离开那里。但是幺娘说起来,她忽然发现她的牵挂,也只有那些树,那些山,那些小溪。

幺娘不仅给小桃出主意,还陪着小桃一起跑。幺娘在云湾村唯一的牵挂,就是小桃,自然要和小桃一起。为了避免叶广追上来,小桃没敢走水路,弦高镇,安平镇,他们都太熟悉。小桃和幺娘翻过后山,从山路逃。好在幺娘是个四处流窜惯了的,带着小桃还算顺利。饿了就找户人家讨口饭,或者摘几个野果子充饥。看到有面善的人赶着牛车,能搭就搭一段。她们的目的地,是金陵。

幺娘提议去远一点,这样叶老三他们找不到。小桃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就脱口而出金陵。除了弦高镇和安平镇及附近的几个镇子,她知道的地方并不多。祁公子说要回金陵,金陵在小桃的眼里,就有了不同寻常的光彩。何况,那里是天子脚下,一切的一切,对于懵懂年少的小桃来说,都是无尽的美妙。

只是她没想到,到金陵的路,却那么艰难。风餐露宿,提心吊胆,挨过饿,摔过伤,被野狗咬过,被人打骂过,有时迷路听到狼叫就全身哆嗦。这逃荒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走了近半个月,一打听还有大半截路程呢。

第二天就是除夕,她们却只能在破庙里度过。小桃和幺娘抱着取暖,完全没有过年的心思,她们最愁的,是她俩的鞋子都已经走破了,以后的路可怎么走?

幺娘看了看小桃,支吾着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也许我们能弄到鞋子。”

“哪儿?”小桃好奇。

“义庄。”幺娘怯怯说着,“那个地方专门停着没人管的尸首,也许会有鞋。”

“穿死人的鞋?!”小桃吓得掩住了嘴,接着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敢。”

“其实也没事。”幺娘低下了头。

“你穿过?”小桃的眼睛瞪大了。死人的东西是最忌讳的。

幺娘点点头,嘴抿得紧紧的。她以前连死人的供品都吃过,穿穿鞋,还怕什么呢。

小桃挠了挠头,不吭声了。生活就是逼人低头的东西。没有资格讲究的时候,只能什么都不讲究。

第二天是除夕,一大早小桃和幺娘在破庙找了根还算结实的草绳把鞋底已经掉了的鞋子绑了绑,打听着向义庄走去。

这个镇子的义庄建在郊外的半山坡上,有些破败,更添了些阴森之气。小桃的心像打鼓似的慌张,幺娘攥了攥小桃的手,对她说道:“义庄里一般会有一两个管事的,待会你进去和他们周旋,我嘴笨,偷偷溜到后院去偷鞋子。”

幺娘绕着义庄的院墙向后门跑去,小桃顺着石阶向义庄的正门缓缓挪着。义庄的大门虚掩着,小桃探头探脑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看,院子里停着几副棺材,地上还有几捆冥烛纸钱。

小桃硬着头皮哆嗦着抬手刚要推门,一道寒光从门中一闪而过。小桃顺着寒光出来的方向一看,院子里站着几个精明强干、短衣襟打扮的壮汉,而随着那道寒光,一个灰色的影子已经冲她劈过来,看到她似乎有些意外,又硬生生地把手收了回去,只稳稳地立在她跟前,声音很冷:“怎么是你?”

小桃惊吓之余,看到眼前的人,突然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抓住生怕他跑了似的,声音都有些颤:“赵公子,你怎么在这里?祁公子呢?”

小桃的手很烫,赵公子只觉得小桃手上的热量顺着她的手,窜到了他的手、脸,以至于他的脸有些热,一把甩开小桃的手:“我又不是他的影子,怎么知道。”转而哼了一声,“你是追着来还银子的?”

小桃的脸腾地红了,提起银子,才是丢脸。这个人的记性也真好,不仅记着她,还记得那破银子。真小气!没等小桃答话,从后院走进来两个人,一个瘦猴样的男子,看着像义庄的人,扯着幺娘的脖子面色不善:“连死人的鞋都敢扒,你胆子真肥。还是沙陀人的细作?”

小桃忙跑去扯那个人的手:“什么细作?我们是逃荒的。你放开她。”

那人被小桃扯得手有些疼,一个巴掌就抡了上去,还没打上去,已经被赵公子抬手劈了回去,声音很冷:“大唐的男人见了女人就打?”

义庄正房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位月白袍子的男人。二十出头,头发束在玉冠中,身材修长而立。面色和善。虽然年纪不大,却自带着一股华贵的气度。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的随从。他一出来,四周都好像安静了一般。所有人脸上露出毕恭毕敬的神情。只有赵公子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低下了头。

“什么事?”那人开口,声音很沉厚。

钳着幺娘的人急忙答着:“这丫头在后院扒高夫人的鞋呢。难保不是沙陀的细作。您看她的相貌。”

月白袍公子的眉头微蹙了一下,但声音温和,问着幺娘:“为什么?”

幺娘已经哆嗦成了一团,头也不敢抬,说不出话。小桃忍不住嘴快:“我们都是云湾村逃荒出来的,走到这鞋子都破了,实在没办法才想着到这里找双鞋穿。否则谁愿意来这地方。”

小桃的话引得众人都看向了她和幺娘的脚。小桃的脚都磨得血淋淋的,看着让人不忍。幺娘更惨,纵然长年的流亡已经让她的脚起了厚厚的一层茧,但现在连日的逃跑也让幺娘的脚茧里透着血泡,肿得像两个血馒头,简直没法看。

公子微微颔首,随即又问:“未曾听说歙州一带有灾荒,为什么要逃荒?”

这人心思转得真快。小桃犹豫了一下说道:“家里的人都去世了,过不下去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解释不了叶老三和叶广的龌龊事。

公子没再细问,只是吩咐着属下:“找两双鞋给她们。”属下应声而去。小桃这才抬头细细看着那位公子,长身玉立,英俊挺拔,眸子里的神色是很难得的纯粹干净。如果说祁公子身上有仙气,赵公子身上有英气,那么这个公子,就是贵气。沉厚中带着股慵淡,似乎惊雷都无法撼动的沉稳。

小桃盯着他的脸又认真瞅了瞅,旁边的侍从已经向前半步喝道:“放肆!”

小桃忙一哆嗦,低下了头。娘似乎教过她不要紧盯着别人看,但她在村里野惯了,娘又成天在病床上督不着她,她早把这些教导扔到脑后了。被人一呵斥,才想起了点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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