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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羽这趟进宫,一连三天都没有回来。
秋果一个人照料着楼霁华母子两个,时常忙得脚不沾地。
楼夫人身边的几个小丫头倒也不是不想帮忙,只是需要照顾的这两个人,一个呆一个小,实在有些难办。
楼夫人心里是没主意的,看见楼霁华呆呆的样子就觉得发慌,竟隐隐盼着黎羽回来主持局面。
红儿到花楼上去打听了一下消息,这才知道朝中出了变故——皇帝病得厉害,太医们已经在宫里守了几天了。
对于皇帝的“龙体”,天下人心里都有数。
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能支持多久呢?这三四年来病了又好、好了又病,也多亏太医院那帮老家伙的医术高明,这才吊着他这条命到了今日。
京城百姓家里三年前就把缟素的衣裳做好了,只等皇帝咽气。他居然这么不死不活地拖到现在,也算本事。
这一次能不能挺过来,谁也不知道。
联想到一些别的传言,百姓们不免暗暗猜测:这次,怕是差不多了。
定北王回京,朝中已经不怕无人主持大局。年关将近,天下也该换一位明君了!
红儿把这些消息带回来的时候,楼夫人吓得脸色都白了。
黎羽是王爷的时候已经那么凶恶,若是做了皇帝……
她的华儿还有活路吗?
再想想做了皇帝就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楼夫人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她的华儿,哪里受得了那样的委屈!
黎羽是第四天的午后回来的。
小攸宁第一个扑了过去,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爹爹,宁儿和娘亲想你了!”
“你娘亲醒了?”黎羽大喜。
小攸宁失落地摇了摇头。
黎羽大失所望,脸色立时垮了下来。
小攸宁抬手帮他扯了扯嘴角,嘟着小嘴道:“娘亲没有说话,但是宁儿知道,娘亲也想爹爹的,因为宁儿想爹爹了!”
小孩子的逻辑有些奇怪,旁边几个小丫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黎羽心下悲喜交集,好一会儿才抱着那小家伙进了门。
楼夫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王爷……”
黎羽忙示意她坐下:“岳母大人不必见外——华儿她,还是那样?”
楼夫人叹了口气:“还是那样。”
黎羽在楼霁华的身旁坐了下来,攥住她的双手,黯然许久。
楼夫人试探着道:“王爷朝中事务繁忙,其实不必常过来……”
“朝中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没什么可忙的。”黎羽漫不经心地道。
楼夫人和丫头们无语了。
朝中的事,件件关乎天下,在他口中居然成了“芝麻绿豆大的事”?
照他的看法,什么事才是“大事”?
这时黎羽看见楼霁华的唇角有些干,忙到窗前妆台上取了口脂过来,替她细细地涂在唇上。
那认真庄重的神情,倒好像眼前的这一件,就是天下最大的事。
小丫头们相顾窃笑。
楼夫人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也没有她以前想象的那么可怕。
所有的“大事”都处理妥当之后,黎羽低头向楼夫人拱了拱手:“岳母,王府已经收拾妥当,我想带华儿回府去住。”
楼夫人呆了一呆,没有立即开口反对。
黎羽便解释道:“朝中的事虽然无关紧要,但皇帝病重未愈,立储之事迫在眉睫,少不得有官员要到王府去聒噪,本王不能一直避而不见。何况……华儿这病不能一直深居简出,倒是热闹些的好。”
楼夫人有心反对,却找不出一个说得出口的理由。
黎羽见她不开口,又补充道:“岳母若是不放心华儿,可以跟着一起住进王府去——定北王府宅院宽广,您肯过去陪伴华儿,她一定会高兴的。”
楼夫人想了一想,叹道:“罢了,你带华儿走吧。我这辈子进不了高宅大院,但华儿跟我不一样……你是华儿的夫君,她的事,你做主就好。”
黎羽喜形于色:“既然岳母答应,我便带她走了。等华儿痊愈之后,我再同她一起接岳母过府侍奉。”
楼夫人口头答应着,心中却想:“‘侍奉’就算了,离王府远一点或许还能颐养天年,若是进了王府,只怕吓也吓死了。”
黎羽没费多少口舌就成功地把楼霁华接了出来,心下也自欢喜。
通过楼夫人的态度转变,他对自己跟楼霁华的将来又多了一重信心。
接下来需要操心的事不多,只需要等她病好了。
可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宫里那些太医的水平不过尔尔,那位名满天下的陆神医如今又不知在何处云游……黎羽有些心焦。
此时的定北王府,倚云居和清影阁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先的房屋和花木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废墟也已经被玄武营将士们拆掉运了出去。这会儿,匠人们正在倚云居的旧址上画线砌墙,准备重建一座倚云居出来。
二十多天的时间,要完全恢复成烧毁之前的样子——也只有定北王敢下这样的命令。
匠人们忙得热火朝天,连口气都顾不上喘。
幸好天气还算晴暖,眼下还能尽快赶工。若是来一场风雪,那才叫惨呢!
黎羽带着楼霁华,住进了与倚云居遥遥相对的伴月轩。
这处院落十分精致小巧,屋里头点了火炉,热烘烘的温暖如春。
除了静影等人之外,屋里又添了十来个小丫头,都是新买过来的,个个手脚麻利,看上去甚是齐整。
看见黎羽带着楼霁华回来,张婆子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王爷您瞧,如今咱府里可热闹多了!”
秋果笑道:“确实比前两天像样多了。王妃先前说过,热热闹闹的才像个家——等王妃醒了看见如今这样,一定高兴。”
“华儿真这样说过?”黎羽忙问。
秋果抿嘴浅笑:“我还能骗您不成?王妃是最爱热闹的一个人,除非心里有事,要不然她是一刻也不肯自个儿待着的!”
“是吗?”黎羽有些疑惑。
他一度以为楼霁华是很喜欢安静的。看来……
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啊!
这会儿天色已近傍晚,应该没什么事要做了。黎羽一手抱着小攸宁,一手揽着楼霁华,缓缓地走出门去。
小攸宁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十分好奇,一个劲地东张西望,片刻也不肯安生。
楼霁华却仍是行尸走肉一般,目光涣散、神色木然。
伴月轩是楼霁华以前没有来过的地方,但出了这道门便是熟悉的风景。
黎羽揽着她一路走一路解说:
“华儿,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这是倚云居西边的甬道,咱们先前进出倚云居,都要从这儿走的……倚云居被一个野女人弄脏了,我知道你会不喜欢,所以叫人把它烧了。但是那院子真的很不错,你也是喜欢它的,所以烧掉之后我打算重新再建一座,年前咱们就搬过去……华儿,你在这府中只过过一次新年,我却没有陪你守岁。今年咱们一定补上,把倚云居弄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
“看见那边的空地了吗?那里以前是清影阁,我常常住在那里的。那座院子里曾经有几间耳房,萤儿就住在那里——现在萤儿已经不在府里了。她在甘婆婆那里作伴。萤儿托我向你说声‘对不起’,她从前太任性,做了许多坏事……可是那些坏事都是我纵容的缘故,所以最对不起你的人无疑是我……”
“后面是扬清阁,楼霁雨曾经住在那里……华儿,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错认了人,如果我没有把楼霁雨接进来,是不是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会不一样?先前我虽然混账,你却还是愿意跟我亲近的。可是自从楼霁雨进来,你就开始抵触我了……我绕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弯子才知道,那件事我实在错得离谱……如今楼霁雨还在明月楼,但已经没有前两年那么受人追捧了。如今明月楼是你的小情人潋月管事,她的手段很厉害,把楼霁雨管得死死的……”
他一路走一路说,嘴巴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
楼霁华始终面无表情,倒是后面跟着伺候的静影和秋果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露出个会心的笑容。
一路走到花园,黎羽扶着楼霁华进了暖阁,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暖阁里的火盆烧得很旺,桌子上居然摆着一盆开得正旺的水仙花,惹得小攸宁连连惊叹。
黎羽攥着楼霁华的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华儿,你还记得这座暖阁吗?那次你给我做了一道点心,名叫‘空心丸子’。我吃得很高兴,谁知你竟在里头下了药,害得我酣睡不起……第二天我追来这里找你算账,要不是萤儿闯进来……”
他咳了两声,低下头去搅弄盆里的炭火。
秋果眯着眼睛,悄悄地向静影递过一个问询的目光。
静影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不知道。即使知道了,恐怕也不敢说!”
“哦——”秋果会心一笑。
黎羽向两个放肆的小丫头白了一眼,心里一时怅然。
现在口口声声说着从前的事,细算起来都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那么好的光阴,那么好的日子,都被他糊里糊涂地虚度了过去。到如今回想起来,他竟不敢相信这府里曾有过那么温馨的时光。
虽然那时候他时常被楼霁华气得暴跳如雷,可是……
如果现在他的华儿肯醒来给他做一道“空心丸子”,哪怕里头下的是砒霜,他只怕也会甘之如饴!
隔着三年的光阴,竟当真成了“恍若隔世”了。
三年前的那些事,如今回忆起来,中间就像隔了一层浓雾,影影绰绰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的生活,他缺席了整整三年。
这三年里,她创造了新的传奇,也经历了新的磨难。她含辛茹苦,在他留给她的磨难之中培养出了一株最珍贵的花。
宁儿,宁儿。
她所期盼的,无非是一个“宁”字,可他赠与她的,永远只有惊涛骇浪。
她这一世的安宁,竟是毁在他的手里。
前尘往事之中,尽是他亏欠她。在今后的岁月里,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承受半分不如意。
否则,他真真要无地自容了!
静影看见黎羽呆坐出神,知道他想起了往事。她不敢贸然劝慰,只得笑道:“倚云居的腊梅已经毁了,花园西南角那里倒还有不少。王爷要不要带王妃过去看看?再过几天,只怕也就要谢了。”
黎羽闻言,忙又将楼霁华扶了起来,替她将斗篷系得严严实实的,出了暖阁的门。
花园西南角上,确实有不少腊梅。也是多亏了今年冬天晴朗无雪,这才让腊梅花一直开到了如今。若是遇上酷寒多风雪的年头,只怕刚进腊月就谢了。
小攸宁看见腊梅花,欢喜得什么似的,立时挣脱了黎羽的手,在地上跑着叫着,抱着腊梅树干用力摇晃。
小小一角梅园之中,立时添了许多生动鲜活的气息。小家伙跑得很欢快,无忧无虑的样子,让人不自觉地跟着高兴起来了。
腊梅正是落花的时候,小攸宁的力气虽然不大,竟也摇落了不少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众人的身上。
黎羽看得有些恍惚。
那一年,记得是楼霁华的生辰,他到倚云居去找她,正看见她在腊梅树下叫着笑着,用力摇下满树的雪片。那时她腿上还有伤呢,可是那样放诞恣意的笑容,却比满树的腊梅花更加纯洁美好。
如今,她却只是呆呆地站着。这满树的腊梅花,也不知有没有落在她的眼里。
没有了她的笑容,再好的花也都黯然失色了。
黎羽心下有些倦怠,便揽着楼霁华原路往回走。小攸宁仍旧抱着梅树恋恋不舍,黎羽便叫秋果暂时照料他,顺便同静影两个人折几枝梅花回去插瓶。
再次经过倚云居那条小径的时候,黎羽略一迟疑,揽着楼霁华缓步走了过去。
这会儿天色渐暗,砌墙的工匠们已陆续收了工,那些预备砖石泥沙的小工却还在忙碌着。
帷儿看见黎羽过来,便迎上来笑道:“咱们把全城的能工巧匠全都请过来了,在年前重建倚云居不算难事,就只怕过两天忽然下大风雪,那样的话……”
黎羽淡淡道:“无论如何,必须在年前完工。告诉工匠们,不管是屋宇回廊还是物件摆设,样样都务必精细。需要人手需要银钱咱们都可以满足,若有消极怠工或是偷工减料的,叫他们自己掂量掂量!”
帷儿笑道:“王爷多虑了!王府的差事,他们哪有偷工减料的心思?一个个都恨不得把毕生绝学都使出来呢!”
“那样最好,”黎羽淡淡道,“把后面的扬清阁空出来给工匠们暂时安置,打发几个小厮过去跑腿服侍,炭火和蜡烛不要短缺。”
“好嘞!”帷儿高声答应着,飞跑过去安排了。
黎羽随意走了走,没见什么异常,便揽着楼霁华边走边道:“那些工匠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必定觉得我是个怪人。他们不明白——倚云居是咱们住的地方,半点儿也玷染不得。至于扬清阁和旁的院子,说起来倒都无所谓了。我知道你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所以提前替你把这件事做好,希望你到时候可以少怪我一点。”
回到伴月轩的卧房里,楼霁华仍是没有分毫起色。除了脸颊冻得有些发红之外,并没有半点儿变化。
张婆子指挥着小丫头们送上饭菜来,看见楼霁华如今连吃饭都要人喂,忍不住在一旁抹了两把眼泪。
黎羽早已习以为常,喂楼霁华吃饱了,自己才肯动筷子,那细心劲儿都赶上楼霁华先前照料小攸宁的架势了。
新来的小丫头们在门外服侍,见了这样的架势,人人惊诧万分。
黎羽一边吃饭,一边还絮絮叨叨地对楼霁华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无非是回忆从前,或者说一说朝中的趣事之类。
不止新来的丫头们,就连张婆子和几个旧人也都暗暗诧异——王爷先前几年说的话加起来,只怕也没有现在半个时辰说得多吧?
王妃真是好本事,好端端的王爷,居然被她给逼成了个话痨了!
秋果和静影两个人把梅花和小攸宁带了回来,房中更添了几分喜气。
黎羽把小攸宁拉过来,叫他陪着楼霁华说话。那小家伙居然当真抱住楼霁华的手臂,兴冲冲地说起刚才在花园折梅花的趣事来。
张婆子在旁看着,赞叹不已。
静影却皱了皱眉头:“这么小的孩子,太懂事了倒叫人心疼。他的奶娘怎么没跟过来?咱们府里老的老、小的小,没个合适的人照料,总有些不像话,要不要再叫人去买几个老成些的仆妇过来……”
黎羽略一沉吟,向秋果道:“你上次不是说覃大憨一家三口搬到京城了?明日找人问问他家女人愿不愿意继续照料宁儿。她若不愿意,就叫人去买两个可靠的人回来。”
秋果忙答应着,又笑道:“覃嫂多半是愿意的。这两年她待小世子,真是比亲生的还用心。”
黎羽见无别事,就叫人收拾了,扶楼霁华进床内睡下。
张婆子把小丫头们约束在旁边厢房里,正房这边立时安静下来。今夜无月,窗棂上只透过来一点点极微弱的天光。
黎羽毫无睡意,只是想早些躺下而已。
这几日在宫中,他心里时时挂念着家里,实在难熬得很。
这几个月,他已养成了抱着楼霁华同眠的习惯,一时还真不容易再改过来。
楼霁华还是照例一沾枕头就闭上眼睛,呼吸均匀而平静,完全听不出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她这个样子,睡着跟不睡着倒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黎羽习惯性地将手臂垫到她的颈下,低低叹道:“华儿,我可能要被人捉进宫去黄袍加身了,你还不醒过来救我?”
楼霁华当然没有回应。
黎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个昏君撑不了几天了,他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偏偏他登基之后大肆屠戮兄弟,如今事到临头,竟连一个能推上龙椅的也没有。朝中那帮老家伙早就盘算着让我来接这个苦差事呢,你知不知道?”
数月来,枕边之人从未给过任何回应,黎羽心中不免怅然。
他在被底找到楼霁华的手来握着,苦笑道:“那个位子,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可是我怕你不喜欢。你最怕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咱们将来到底该怎么生活?维持原状似乎不容易,我也不希望宁儿长大以后和黎家历代先祖一样替皇帝奔走卖命。眼下咱们有三个选择:第一是你跟着我,改朝换代君临天下;第二是我跟着你,开店面做生意,招财进宝;第三是咱们把名利富贵全部丢下,带着咱们的孩子隐居山林,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你喜欢哪一种?”
枕边依然只有细微的呼吸之声。
黎羽无声地叹息着,心中迟疑不决。
对他而言,这三种选择都是好的——只要有她在,隐居山林和君临天下有什么区别呢?
如今,他只想知道,她的选择是什么?
这个答案,黎羽不愿去猜。
他盼着她醒过来给他一个答案,却又害怕她给出的是他不喜欢的回答——他的每一个设想里面都有她,可是她的选择里,会有他吗?
“华儿,我有耐心一直等着你的答案,可是……不知道那帮没用的老太医,还有没有能耐让昏君活到你醒过来的那一天?你若是再不醒来,我怕是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
窗外不知何时已起了风,有什么东西细细地敲打在窗纸上,带着冬夜里特有的寒冷气息。
黎羽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叹息些什么。
这时,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呜咽。
“华儿?!”黎羽又惊又喜,又是不敢相信,只疑身在梦中。
却见楼霁华似乎有些烦躁似的,迅速地翻了个身,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黎羽,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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