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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云锦脸色一变:“明家哪儿来的三小姐?”
明乐施施然道:“明湛身体不好打小跟着外公养在外边,也是最近才刚回来,卢小姐京中消息灵通,竟不知道这事?”
卢云锦脸色难看,她确实听说过明家小姐回来了,但这事在京中并不张扬,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自然也未留心,谁知道明家刚准备嫁了个二小姐,竟又来了个三小姐!
她目光沉沉地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明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也能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敌意。谢敛却忽然说:“阿湛刚回来,许多事情还不清楚,这些话在外不要说了。”
他这话是对明乐说的,语气虽同平日没什么不同,但已经算得上重了。卢云锦见状,以为他对这桩婚事也多有不满,神色好了一些,但还忍不住开玩笑似的打探道:“怎么,三小姐竟不知道这事?”
明湛清了清喉咙:“我——”
“咦,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明孺只听身后一句软糯糯的声音,回头一看背后站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量不高,看年岁约莫还未及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倒是显得一团和气,十分可爱。
明湛下意识转头去看明孺,想问这又是个什么来路,谁知一回头却见刚才还冲她挤眉弄眼的少年,一下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露出些手足无措的紧张。明湛心下更生几分好奇,再看那女孩已经走到了跟前,看见谢敛也是一副惊喜的神色,甜甜地叫了一声:“谢哥哥。”
他妹妹倒还挺多。
明湛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与此同时对她的身份也已有了几分猜测。果然一旁的卢玉轩说道:“云秀来得正好,正同谢兄说到你今年的及笄礼要请他过来,你意下如何?”
卢云秀听了点头:“当然好。”她一边说一边朝着明乐他们看了过来,抿着嘴不好意思地邀请道:“明姐姐也来吧。”
明乐对英国公府上这位二小姐倒是客客气气,明湛见那少女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旁的卢玉轩及时同她介绍道:“这位是刚回京不久的明三小姐。”
卢云秀闻言下意识转头去看一旁的大姐,果然见她面色不虞,但倒是不忘礼数,又转过头来同她点头问好,顺道也与明孺点头笑了笑。少年垂着眼也不知在看什么,明湛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好在这时伙计牵着明宜的手过来,将打包好的糕点送来。
难得碰见,卢云锦大概有心同谢敛多说几句,但此地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很快便各自别过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除了明宜之外,人人都显得有些心事。明宜坐在车上依偎在明湛怀里,翘着脚晃晃荡荡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拿起盒子里一块桂花糕,举得老高问其他人:“你们吃吗?”
没人理他。
他便将糕点递到明湛嘴边,一脸严肃地对她说:“阿——”
明湛一愣,轻轻咬了一口,忍不住笑了起来。明宜见她笑了有些得意:“甜吗?”
“嗯。”明宜便又邀功似的将糕点举到她嘴边,明湛摇摇头,“太甜。”明乐看了眼明湛笑吟吟的模样,心中似乎松了口气,见男孩吃瘪那副气呼呼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明宜显然把这当做嘲笑,很不服气地又递到谢敛面前:“舅舅吃吗?”
明湛怔忪片刻,瞧着那块刚被她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正想伸手去取,对面的人却已经抬手接了过去。这回不光是明湛,便是一旁明乐与明孺也愣住了。
“师兄……”不等明孺开口提醒,谢敛已面不改色地放到嘴边尝了一口,然后若无其事地放回小桌子上,面不改色道:“确实太甜。”明湛低头一看,发现他挑着另一个角落咬了一口,看起来像只是不为了直接拒绝明宜。
明孺也发现了,但目光在他们身上打转,还是有些古怪。明湛忙清了清喉咙,随口问道:“你喜欢那个卢二小姐?”
她话音刚落,谢敛与明乐便一道看了过来,明孺大惊失色:“你……你说什么?”
明湛一顿,有些古怪:“你不喜欢她?”明孺面色可疑地一红:“谁说我喜欢她了?”
“你喜欢卢云秀?”明乐眉头一皱,神色立即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什么什么时候?”明孺申辩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明乐听他这样说,以为是他一厢情愿,脸色更沉:“我不是想管你,但卢云秀——你不想想她是英国公的女儿。”
明孺没有忍住,顶了一句:“英国公的女儿怎么了?”
明乐压着脾气,耐心地对他说:“明家家业再大,也不过是商贾人家,你觉得英国公会答应将他女儿嫁到我们家来吗?”
这些道理明孺未必不懂,但此时叫她这样说,还是忍不住垂着眼小声道:“那卢大小姐还不是喜欢师兄。”
明湛觉得孩子大了果然胆子也大了,这都敢当着他师兄的面说起这个了。果然明乐听了也有些压不住火:“谢家再没落,谢伯父也是被追封了忠肃公的!谢家的宅子还在平康坊里,就卢云锦那个庶出的身份,谢家配不起她吗?”
她说完犹嫌不足,又说道:“再说现在是卢云锦喜欢他,卢云秀喜欢你吗?”
她这话说得有些伤人,这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明湛惹出来的,她赶忙清咳一声尴尬地劝解道:“我看明孺也未必想着如何,说这些干什么。”明乐冷冷地转开头去看着马车外头,车里气氛比来时更沉滞了些,连明宜都不敢说话了。
几人到家时脸色都不大好看,明湛回到房中一头倒在了床上,今天发生许多事都叫人头疼,她又想起明乐在卢云锦面前特意提起的婚约。
婚约?她将手覆在脸上,用力闭了闭眼。
当晚,她做了个同谢敛有关的梦。
梦里她站在楚桦江的渡船上,入夜的江面上升腾起一阵白雾,对面有一盏渔火缓缓朝她驶来,两船交会的时候,江边有烟火腾空,照亮了大半个江面,那人就坐在渔船上,错身而过的瞬间,他忽然抬头看了过来,脸上错愕惊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她忽然莫名生出一种他找了自己许久的感觉。
明湛看他站了起来,但还来不及说什么,江上突然升起白雾,渐渐叫人看不清四周的景象。她站在船头茫然四顾,大约想叫他的名字,但却忽然想不起他叫什么。
叫什么哪?他叫什么?她内心空荡荡的,慌乱地想要在脑海中抓住什么。这时,她看见了脚底的江水中,他正双眼紧闭缓缓向下沉去,渐渐隐没在黑暗中。她慌忙伸手去够他水下的衣角,却忽然叫什么缠住了手,水底有什么悄悄勾了上来,趁她不备将她一块拉了下去。
冰冷的江水瞬间倒灌进她的鼻腔里,刺激得她睁不开眼,在令人感到窒息的黑暗里,忽然间水底有什么微微发出亮光,那些原本紧紧束缚着她的如水藻一般的丝线像是碰见了什么令它们避之不及的东西,纷纷退避。
有人在水中伸手揽住了她渐渐下沉的身体,明湛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只能看见他腰间发着蓝光的金香囊球,缀着金色的流苏照亮了他下颔绷紧的弧线。他伸手捧起她的脸,微微摩挲了几下,忽然低下头吻住了她……
明湛是被吓醒的。
她一睁眼发现外头天光大亮,一时间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感。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鼻子,在床上又坐了好一会儿,才从昨晚那个异常清晰的梦境中走出来,这使她一整天都不敢离开房间,午饭时,明湛依旧恹恹地,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去前厅与其他人一起用饭,差点叫谢谨以为她旧伤复发,要请大夫上门替她看诊。
但到了晚上她发现自己竟真得发起了低烧,昏昏沉沉之中,耳边好似有幽微的低泣和呓语。
她第三日晨起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伸手摸了摸额头,除了晕乎乎的之外,倒不是特别严重。她昨天已经没在家里露面了,生怕谢谨担心,想了想还是爬起来去前厅和众人一道用早饭。
除了明和不在,一群人坐在桌前,她坐下来没什么胃口地喝了几勺白粥,听谢谨说准备去城外的凤鸣寺住几天。
凤鸣寺在城郊不远,谢谨自打嫁入明家之后,年年都会去寺里祈福。往年都是明和陪她一起去,明乐和明孺也曾陪着去过,但寺里冷清,到底不如城中热闹,去过几次便也不爱去了。
因而谢谨照例提出这件事时,两人皆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谢谨倒也不觉得失望,想来他们年岁小要他们在寺中枯住着确实为难他们了。
她本是随口一问,却听桌旁明湛忽然抬头问道:“我能跟着一块去吗?”
她话音刚落,明孺在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会吧,你为了不在家带明宜都要躲到寺里去了?”明湛一愣,一旁的明宜听见小嘴一瘪像要立刻哭出来,她哭笑不得:“胡说什么,我是……”她一时想不出个好理由,半晌才道,“寺里清净。”
谢敛闻言突然抬头看了过来:“你发烧了?”
明湛一愣,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谢谨听他这么说,站起来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探,发现果然如此,慌忙找人给屋里的炉子里再添些炭火,又要去请大夫,一边责怪道:“病着怎么不说?是不是前天出去吹了风的缘故?”
明湛自小没有得到过这种长姐如母的关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忙解释道:“不是……我自小这样,容易沾上些不好的东西,去寺里住一段,去去晦气就好了。”
谢谨将信将疑,还有些放心不下,谢敛忽然道:“我和你们一块去。”
他这话说完,明湛还未反应过来,明孺先震惊道:“你又是因为什么?”
谢敛慢吞吞道:“为了不在家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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