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浒墅关的关监督名叫莽鹄立,字树本,满洲人而编入蒙古正蓝旗,李果跟他很熟,便即自告奋勇,到浒墅关去打听。
“好!我拣几幅画,请你带去,只说岁暮致意,比较好说话些。”李煦转脸又说,“安庆之行,就要拜托宜士兄了。”
“商量停当了,我马上就走。”
原来“安庆之行”,是要去走一条门路,是李煦自己想到的,年羹尧的胞兄年希尧,刚交卸安徽藩司,由于天寒路远,不宜长行,要过了年才回京。如果雍亲王登了大宝,年希尧便是椒房贵戚,飞黄腾达,指股间事。要为什么人说几句好话,亦很有力量,这条路子不能不走。
“六亲同运,这条路子要跟曹家一起去走。宜士兄,你到了江宁,先跟舍亲谈一谈。这份礼,是合在一起送呢,还是各自备办?”
“旭公的意思呢?”
李煦迟疑了一下答道:“不瞒两位说,我希望能合在一起送。因为舍亲的境况比我好得多,备礼得重一点,我就沾他的光了。这话,还请宜士兄多多费心,说得婉转一点儿。”
“不止于婉转,我还要为旭公占住身份。既然六亲同运,自然休戚相关,不分彼此。旭公请放心,这话我会说。”
艰苦一夜,总算谈得有了结果,李煦忧疑难释,还有话要说,但四姨娘忍不住出面干预,只得作罢。
其实最艰苦、最操心的倒是她,要备一份能让年希尧重视感动的礼物,犹须大费周章。好在事虽重要,还不太急,急的是要与浒墅关打听消息,所以第二天一早,开了画箱,请李果自己挑了两幅画,打发他先走。
03
“树公,可有京中的消息?”
“我不知道客山兄是指哪一方面?只听说皇上月初在南苑行围受了寒,圣躬不豫;十一月十五冬至,南郊大典特派雍亲王恭代行礼,看上去病势好像不轻。”
“喔,还有南郊大典雍亲王恭代这件事?”这时是李果困惑了。
“是的!不错。”莽鹄立问道,“客山兄提到这上头,必有缘故。”
“树公,”李果亲手挪动凳子,靠近了主人说,“有个消息,是折差带回来的,说龙驭上宾了——”
莽鹄立大吃一惊,但也相当沉着,不肯开口打断李果的话,只竖起耳朵,很用心地听他讲完畅春园“出大事”,京城九门皆闭可能发生了夺位之争的消息,以及推测可能是雍亲王取得了皇位的理由。
“这真是无大不大的大事了!”莽鹄立说,“我还是第一回听见这个消息。”
李果难免失望,不由得就说:“原以为树公是往来要津,必有更详细的消息。”
“也许消息已经有了,只是没有去打听。”莽鹄立向外高声一喊,将听差唤来说道,“你拿我的名片,叫人到‘急递铺’跟管驿马的人说,有京里来的公差,不管属于哪个衙门,只要是十一月十四离京的,都带了来,我有话问。”
“是!”
“慢着!”莽鹄立又说,“你在门上守着,‘急递铺’有差人送来,好好管他的茶饭,一面赶紧来报。”
等听差一走,李果已想好了几句话要问:“树公,你看雍亲王得位这一层,有几分可信?”
“很难说。恂郡王会继承大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过,皇上特派雍亲王祀天,似乎又有深意。”
李果不作声,他原先的想法动摇了,本以为雍亲王如果得位,必是不由正道而夺得的,如今既有南郊代祀之命,而十一月十三又还在斋所斋戎之中,雍亲王根本不在畅春园,何能参与夺位之争?看起来似乎是皇帝变了主意了。
“客山兄,”莽鹄立问,“你见过雍亲王没?”
“他随驾南巡的时候,见到一次。不过遥瞻,认不真切,而且时隔多年,形象也模糊了。”
莽鹄立点一点头:“等我想一想。”他思索了一会儿,矍然说道,“我想起来了。”
李果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只见他唤来听差,将重叠着的画箱挪开,在最底下的一只箱子中取出来一个软裱的手卷,然后示意听差离去,方将手卷展开。
“客山兄,也许这就是御容了!”
李果这才明白,是让他看雍亲王的画像。画是绢本,上方题七个篆字:“破尘居士行乐图”。画中立像,着宋人服饰,手拈一串念珠。戴的是一顶浩然巾,鬓间所露的头发,与众不同,李果不由得定睛细看。
“雍亲王是鬈发?”
“不错!”莽鹄立答说,“天生的鬈发。”
于是李果目光注视在面貌上,眼小,眉细,一张瘦削的脸,配上薄嘴唇与长、小而扁的鼻子,与两撇自唇角下垂的八字胡子,令人有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这是树公的手笔?”
“是的。”莽鹄立说,“四年前画的。我替好几位阿哥画过像,唯独这一张最费经营。”
“喔!”李果率直请求,“乞道其故。”
“你总看得出来!”莽鹄立放低了声音说,“这阴险一路的相貌,只要对他的眼神跟一条鼻子有了把握,本不难着笔,但那样一来,我就一定得罪了雍亲王。”
“是!”李果试探着问,“你是说,让人一望而知是个极阴险的人?”
“对了!他那双眼是三角眼,岂是王者相?但画得不像也不行,煞费经营者在此。”
“那么,这张像,他自己满意不满意呢?”
“还好!”
“破尘居士是雍亲王的别号?”
“是的。”莽鹄立说,“看这个别号,再看这串念珠,你就知道他所好的是什么!”
“好佛?”
“对。”
“这不是跟皇上有点格格不入了吗?”
“皇上海量渊宏,信佛也好,信道也好,信耶稣教也好,只要不悖伦常大道,概不干涉。”
“这样说,雍亲王跟那些西洋教士并无往来?”
“不错!”莽鹄立说,“雍亲王最恨西洋教士。”
“听说九阿哥通西洋文字,雍亲王跟他自然不和?”
“何消说得!不过,雍亲王最忌最恨的是这一位。”莽鹄立伸出拇指与食指,做了个“八”的手势。
就这一个手势,使得李果忧心忡忡了。李煦一向倚“八贝勒”胤禩为奥援,果然是雍亲王做了皇帝,对接近胤禩的人,自然不会有好感。而以他的气量之狭,倘无好感,必然不容,李煦危乎殆哉了。
再往深一层去想,如果他是真心爱护幼弟恂郡王,那么推乌屋之爱,岂有最恨全力支持恂郡王的八贝勒之理?然则最忌最恨的缘故,正是因为八贝勒拥护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同母幼弟!
情势很明显了!李果在心里想,京中紧闭九城,束甲相攻,定是雍亲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勾结了隆科多,夺得皇位;而八贝勒,至少还有诚亲王与“九贝子”胤禟,正合在一起,反对雍亲王“篡位”。
就这样谈到夜深人倦,急递铺中始终没有消息,只好罢饮归寝,却以心中有事,辗转反侧,一夜不能安枕。
睡到近午方醒,主人家的听差已伺候多时。等他漱洗刚毕,只见莽鹄立脚步匆匆,一进门便说:“客山兄,有消息了!”
“喔!”李果先仔细看一看他的脸色,却有些深沉莫测的模样,便即问道,“如何?”
“果如所言。”
李果的心往下一沉,但还希望能证明这一消息并非完全确实,所以请问来源。
“是浙江驻京的提塘官,有紧要折件送回杭州,路过这里,亲口告诉我的。”莽鹄立又说,“他是十一月十五出京的,大事已经定了。”
“喔!”李果有无数疑问,不知先说哪一句。
莽鹄立看出他的心意,索性给他一个机会:“我正留这个武官在吃饭,你如果有话要问,不妨跟他见个面。不过,怕不能细谈。”
“好,好!”李果正中下怀,“我只问几句话就够了。”
于是主人引导着客人去看另一个硬拦了来的新客,浙江驻京提塘官。此人姓王,本职是千总,由浙江巡抚咨请兵部派委,长驻京城,专门料理本省奏折。各省的提塘官,很少亲自“跑折子”,王千总此时亲自出京,星夜驰回杭州,自然是有极紧要的公事,需要面报浙江巡抚。只是事不干己,不便动问,就问,人家亦决不会透露。不过,李果亦猜想得到,十之八九是报告宫中所出的大事。
王千总刚吃完饭在喝茶,莽鹄立为李果引见之后说道:“浙江已经在眼前了,不必急!好好息一息。”
“多谢大人,今天一定要赶到嘉兴,明天中午要到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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