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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作品: 兰陵醉 |作者:水泽节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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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黄沙漫天,几棵光秃秃的瘦树挺立在荒凉的土地上,仅剩的几片枯叶再经不住狂风洗礼,飘散于尘土中……与西沉的红日,相映出一幅沁血的醉人金黄!

整齐如一的铁甲方阵不知何时立于天地交汇的水平线上。

战马凛凛,铁面肃杀。旷野中竟无一丝声响发出,可见军纪严明。一抹火红飘扬在战阵最前方,银盔遮面的高大身躯,仿佛来自远古的战神睥睨天下,傲视苍穹,任凭狂风吹过,不动如山,唯有顶上的红缨剧烈飘摇。

猛然,主帅高举战戟,身后响起一致震天呐喊:“杀!杀!杀!……”

刹时,天地为之动容,世间再无残存景色,有的只是万马奔腾的漫天尘烟,还有男子眼中一往无悔的坚定!

“……沈大夫?沈大夫!”

“小沈?醒醒,别睡了!”

“突突突突、呼突呼突突突突……”拖拉机震耳欲聋的嘈杂随即充斥耳际,敲打着脑中每条神经,还有那剧烈到令人作呕的颠簸……

勉强睁开双眼,强忍不适。我也奇怪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居然能睡着!还有那个奇怪的梦,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记忆犹新!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比较务实的人,也过了做梦的年纪。

“这样都能睡着,佩服、佩服啊!”清亮的女声传来,几分调侃的味道,我有些狼狈地回之一笑。

何安妮是我们院长的女儿,国外留学回来的高级人才。

此刻或蹲或靠坐在拖拉机上的,连我在内、一行六人全部是来自省第一人民医院的医护。院里定期从各科室部门抽调人员组成医疗队上山下乡,针对国内一些贫困、特困地区进行义务医疗救治和医学知识普及,俗称巡诊。

之前我已参加过三次,没想到这次会跟他们编到一起。

“小沈啊,心态很不错嘛!随遇而安。”杜老爷子无不羡慕道,一边止不住地咳嗽。一路的颠簸和山风早已让这个经验丰富却年近花甲的骨科专家苦不堪言。

一个院长的女儿,一个院长的女……应该是准女婿,加上一位经验丰富的主任专家级的骨科圣手,四个医生中,不,应该是六人中,就属我这个每天摁摁开关,好像一部手动相机的片子医生最不起眼。因为就连那两个护士也是院里堪称明星级的人物。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样的团队配备是为了明日之星保驾护航。只等这趟回去,就可以名正言顺担任要职,一举成为砥柱中流。

只是,除了我!要名气没名气,要学术没专着,正式工作了几年,最多混个脸熟。每次出行做的最多的就是为村民量量血压、抽血化验等一系列常规检查。我这样平凡怎么能为他们镀金造势呢?还是想借由我的平凡来衬托他们的高明?

领导的英明向来不是我能揣测的!也许真的是我太狭隘了,其实院里的安排向来一视同仁,这次只是碰巧而已。反正已经出来了,既然说我随遇而安,那就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吧。计划永远赶不让变化,就像这剧烈轰鸣的拖拉机,就是目前最大的变数。

昨天我们飞抵武宿机场后,又坐了5个小时的大巴到县城。之后还有300多公里的山路,要改乘小型客车才能到达目的地乡村。

若是高速公路或者国道,最多4个小时就可到达,但盘山公路却要开上将近9个小时。没办法,安全第一,为了避开夜间行车,我们特意在县城休息了一晚上。今天一早出发,预计下午四点前能够到到。

没想到依维柯开出不到100公里就抛锚,任凭大家出主意、想尽办法,都再难向前进一步。也不知道行驶到什么地段,居然荒芜人烟的见不到一个路人,偶尔闪过一辆破旧的卡车,也不肯停留带上我们。

所以枯等了3个小时、几近崩溃的时候,一辆满载稻草的拖拉机出现在视线中,便被我们不顾一切地拦了下来。

在拖拉机司机的惶恐中,我们极力解释身份,强调不是拦路打劫的坏人。好说歹说让他卸下稻草,放上行李,送我们六人去赵家屯,哪怕就近的地方放下也好。

至于被卸下的稻草,只能请他改日来取,或者别的怎么样都好,因为我们补偿的钱够他来回五趟了。

总算又向前迈进了。拖拉机的速度自然不能跟汽车相比,尤其那巨大的动静和缺乏减震的颠簸,一下子就把“海龟”和小护士们震住了。这种现在只会在课本、电视上出现的机器,我也只是在小的时候切身见识过几回。

数小时连续不间断的巨大振动伴着噪音,让他们从一开始的新奇、兴奋到渐渐的吃不消,受不了,甚至出现了晕车现象。但我们都知道与其回到汽车抛锚的地方,去等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拖车原路返回(如果天黑前回不去,还是得面临夜间行车甚至山中过夜的危险),然后改天再从头折腾一次,我们都选择继续前进。所以即使脸色再难看,再难以承受,也没人提议回头,都咬牙忍着。

“兰陵姐,这里比县城至少差了5度,越往后还会越冷。大家怕你着凉,才叫醒你的。”柳萱是刚来门诊实习的护士,与我有不少接触,人美嘴甜。她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高等护专毕业,被院领导一早就订好的人才。所以还没正式报到前,就听闻她的大名。不过她的表现的确聪明伶俐,全院有口皆碑。

另一位护士来自重症护理区,叫沈洁,跟我一个姓。最近一年我很少去病房走动,但仍时常听人提起她。连续三年被评为先进劳模,专业技术娴熟,对病人体贴入微,被她护理过的病患无不赞不绝口。虽然外表不如柳萱靓丽,但朴实顺目的相貌更能令病人安心有归属感。

我谢谢柳萱和大家的体贴。

其实山中的景色很美,城市里很难见到的四季常青,翠屏叠障,郁郁葱葱,同样的树种在这里都特别高大挺拔,枝繁叶茂,空气格外清新动人。

只是再美的景色,连续看了几个小时,也出现审美疲劳。再宁静的氛围,也被拖拉机的呼啸肆虐了几个小时,耳膜发胀、头痛欲裂。随着山道的深入,再纯净的空气也变得凛冽刺骨起来。

抖动中我勉强取出一件厚衣披上,一头靠在硕大的行李箱上。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左一圈右一圈的,头昏眼花,想吐。”何安妮面色惨白地把头靠在男友肩上。

我闭上眼睛,没兴趣窥探别人恩爱。

宋文扬主修的是妇产科,这科对男医生普遍存在一些尴尬。不过自打有了何安妮这个女友,再也没人敢拿此调侃他了。只等这次山区行圆满结束,前途不可限量。想来他还比我晚来医院两年呢。

“何医生,羡煞旁人啊!我们骨头都快散了,没人理没人顾啊!”百般无聊,沈洁忍不住开口缓和难受、沉闷的气氛。

“是啊,何医生、宋医生郎才女貌,是我们院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不但感情好,工作上也合拍。志趣相投,相学相长共同进步。真让我们羡慕死了。”柳萱也开口附和,年轻的女孩总是向往爱情的甜蜜美好。护校毕业的女孩都值妙龄,不像医科,一读七年,再加上个专科实习或者进修之类的,正式工作没几年,就成剩女了。

“那你们也要加紧啊,咱们都知道女人一过了二十五,皮肤、内脏器官开始衰退,年纪大了;连生孩子都有风险。”何安妮笑着说。

“沈大夫……有对象了吧?什么时候请喝喜酒?来院里也好几年了,差不多要考虑这事了吧?”

果然话题转到我身上。我不觉得她真想知道我的个人问题,索性继续闭着眼睛,装作在听mp3。

“我想起来了,沈大夫好像跟我们院看门的老刘头一属,不过小两轮。哦……原来快三十了。”

“其实还差一……”是女人都对这个问题敏感,我也没忍住,只是一开口就被打断。

“沈大夫,你要抓紧了。外人看来医生是个令人羡慕的职业,但我们行内都知道,好不好还得看你具体在哪个部门,做什么工作,技术含量高不高,才知道发展好不好……所以眼光不能太高。别高估了自己,现在好男人少,他们眼光更高……”

我只能干笑,心中感叹,有头发谁想当秃子,哪个女人不渴望跟心上人组织家庭,生儿育女?只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何安妮这般天之骄女的幸运。

她是院长的掌上明珠,我想福禄双全地退休还得看她爹的脸色很长时间。何况嘴上争辩毫无意义,徒惹不快,何必呢,我选择沉默。

“我倒是觉得沈医生看上去比我还小,比柳护士大不了一、两岁的样子,但算算读书的时间实际年龄应该跟宋医生应该差不多吧?”沈洁说道。

“我比她小一岁。”宋文扬突然开口冒了一句。我有些无语,男人竟也在意这个。

“沈大夫的皮肤又白又细,比我们这个年纪的还好。我有好多同学、包括我都不如她!”柳萱说。

呵呵呵呵,还是萱萱有眼光!

嘴上还得客气客气:“哪里,哪里,只不过平时没那么劳心吧。”

“那倒是,没有急诊,也不用手术。看看片子,有问题的直接转病房。不像我跟文扬,几乎每天都要加班,经常36小时没休息。还是沈大夫心宽啊。我跟文扬想一起吃个饭都经常临时黄掉。黑眼圈总是不退,是不是很丑?”最后一句话何安妮是对着男友说的。

宋文扬温柔笑道:“说实话,有时候我还真希望工作能让你丑些,这样我的压力也小一点。可惜啊,老天好像特别厚待你,无论如何辛苦都无损你的美丽一丝一毫,稳坐我们院里第一美人宝座!”

心上人的蜜语永远是女人无法抗拒的,连我听了都觉得怦然心动。

“花言巧语,是不是背着我搽蜜了?”果然何安妮娇嗔地拍了下男友,宋文扬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不知又说了什么,只见何安妮喜上眉梢,开心地笑出声来,接着他们俩旁若无人地轻声细语起来。

我彻底将头转向别的方向,突然想起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掌心轻轻摩挲。这是昨天晚上在县城无意买到的一块玉石坠。

我对玉石行档并不熟悉,工作关系也从不佩戴饰物。那县城是出名了古城,聚集了许多古墓,古玩市场兴旺,其中自然不乏明器。我这种外行难辨真假,更不想变相纵容了盗墓的猖獗。

原本只是想买点水果,却在出了宾馆大门没多远,被一个瘦弱的男孩拦下。我直觉想躲开,却发现男孩穿着寒酸的衣物居然在不太冷的天气里发抖,面色发青,如果不是吸毒的话,那模样就该是被饿出来的……不至于穷成那样吧!看他的年纪应该没超过二十。他说有东西,便宜卖给我,于是拿出了这块圆玉坠。

最终,我买下了!虽然事后也奇怪冲动不是我的性格。也许是男孩坦然不闪躲的目光,让我宁愿相信他是穷,而非坏人。我出生、生活乃至工作都在富庶的地域,这几年巡诊过程中所见所闻的贫困不是以往能想像的。

后来我才发现这个玉坠的确圆润饱满,虽然没有一丝翡翠常有的绿色,但它散发出的米白色光晕,就像月光一样柔和,纯净剔透,越看越觉得心神安宁。可能那男孩刚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被吸引,只是当时没发觉罢了。

玉坠的内容也很简洁,一轮新月和一轮满月,也可能是太阳吧。日月交错相映,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很有意义。雕工精细到连我这个外行都忍不住赞叹,真是越看越喜欢。

“咳、咳、咳……卡……呃……”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干呕声。杜老爷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他越来越难以适应山中气候变化,还有呼呼耳边的冷风,伤到肺了,如果再不停下休息,恐怕就要休克!

司机看看天色,觉得剩下的路程,天黑前后可以到达,便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停车。大家迫不及待跳下车活动筋骨,找地方方便。

只有我不想动,宁愿靠在车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沈……沈医生,我来换你,下去活动活动吧。”

宋文扬率先回来,我摇摇头。

“别说这里连条狗都没有,就算有贼,也是个笨贼,谁会傻到在这种地方守株待兔?”何安妮紧跟着出现也回来了。我突然想起某位作家曾经说过,男人越爱女人,对她的信任就会越高,而女人则恰恰相反,越爱一个男人,就越缺乏安全感,越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何安妮继续:“听不少同事说,我们沈医生每次出门,都搞的跟搬家似的,连卫生棉都备下了半年的量。你……不嫌重吗?”何安妮一点不觉得话里某些字眼很尴尬,这就是“海龟”吧!

我个头中等,很骨感,但六人之中我的行李箱却是最大的,尤其比她那个精致的polo箱大出了三倍不止。只不过价格嘛,可能不到她的十分之一。

还没等我回答,她又说:“更让我想不通的是,就连医疗箱都比我们的大。你不是外科又不属内科,院里配备的医械箱已经充分预计了突发可能,还不够你用吗?非得给自己搞这么大一个?我还听说不少停产的药,甚至连咱们院那么大的药房都没有的品种,还能在你的箱子里找到。沈医生的医箱是院里公认的百宝箱。只是你多久没用了?停产就代表没有市场。你还背来背去到底怕什么啊?现在山里还能有什么?老虎?你想见还得花钱去动物园呢。真要遇上野兽,除非你带的是枪,否则拼得过吗?但真打死了,倒霉的还是你,那些可都是国家保护动物。至于有毒的蝎子、蜈蚣、昆虫能捉的现在都躺在中药房了!”

“主要因为……我的身体比较敏感,容易水土不服,这些……”关你什么事!她一下子问这么多,摆明不是关心是嘲笑。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必要,毕竟是我的私事,没碍着谁吧?也没多占她的位置!旅途的确令人烦闷到捉狂,我理解。心里再次提醒何安妮的身份和我人生的目标,同时也暗暗盘算这次回去后,怎么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与她再有接触。

我是个对生活没有太高要求、对事业没有雄心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无惊无险,三餐定点。平时在路上遇见闹事围观的,都远远绕道而行。虽然出差不止一次,但时下信奉有钱甚至有卡就能走遍天下的理念,我始终不敢苟同。万一遭遇小偷怎么办?通常只有偏远贫困的地方才需要我们的医疗资助,谁能保证一定可以刷卡?关键时刻,能指望谁不求回报舍身救我?几年职场拼搏让我深感世上最难治的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而是人心,太复杂了,而我不善此道,所以避而远之,事事尽量自己解决,求人终究不如求己。

每次收拾行李的时候,不知不觉装着装着就满了。一开始不觉得,久了,是发现我的箱子总是同行之中最大的。可是行李再重,有车拉,但如果遇上有钱没地方花,或者等不及花钱来救命的紧急情况,只能在一旁束手无策,才叫悲惨。所以我不怕别人笑我老土,心安才是最重要的,而心安首先要身安。

我把玉坠重新放回口袋,站起身来。原本我不想下车,可现在更不想面对他们俩徒惹口舌,下车伸展筋骨似乎也不错。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看,好漂亮的车啊!不是做梦吧?”

沈洁和柳萱一边走来,一边指着另一方的山道,激动地喊道。

顺着她们指的方向,我站在拖拉机上看的更清楚些,一辆鲜红的跑车,造型独特,好像电影中的战车,趁着余晖,闪着夺目的光芒,在山道上飞驰,不禁让我隐约抓住一丝梦中的画面感。

看似近在咫尺的山路,实际上真的要开到我们面前,还要绕不少弯。

“法拉利,还是宝马啊?好有型啊。”沈洁眼中露出梦幻。

“也可能是奔驰哎!”柳萱更想知道车主是什么人。

我却觉得有些怪异,但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

“都不是!”何安妮颇为自信地说道:“这是西班牙一家汽车工厂的品牌,这家汽车工厂以精品着称,这车由碳钎太空材料全手工打造而成,年产量仅为12台。就三个月前我才在拉斯维加斯见过一辆呢。”

两个小姑娘更是羡艳。

看着脚下沾满泥沙尘土的拖拉机,我突然明白症结所在。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古林里,怎么会出现如此时尚的产物?全球也只有12辆。这样的车,穷我一生也买不起。若这里的人开得起这样的车,也不需要我们来帮助了。

如果是来旅游的,能吸引这样的自驾游,想必当地的旅游业也很发达。

如果只是路过……更说不通!山下四通八达,开得起这种车的人,谁还会吝惜飞机票却让爱车在这种高平不低坑坑洼洼的山路上折腾?万一出点故障,修都没地修,难道调直升飞机过来拖车?

大家热烈讨论中,那辆跑车已经绕弯道,朝着我们这条道迎面急驰而来。

女孩们又是一阵兴奋,站在拖拉机上不断挥手致意。杜老无奈笑笑。

越来越近,豪车却无丝毫减速的迹象。

山道难行,尤忌两车并行。一面悬崖峭壁,一面则是高坡沟道,前后不见,所以再老练的司机都会谨慎缓行。何况由于之前一直无旁人,我们的拖拉机并没停在完全靠边的地方。

大家有些紧张了,喊着一旁抽烟的司机,让他赶紧把拖拉机挪到边上。这万一碰擦了,我们赔不起。

转眼间,跑车已经近在咫尺,而拖拉机刚刚发动。

大家冷抽,纷纷喊着:“停车、停车,有人有人……”,但跑车依旧没有减速地直冲过来,我的天,不会遇上一疯子吧!

于是大家不顾一切地想要跳车,我刚踩上边缘之际,只听碰的一声,还是没来得及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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