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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作品: 兰陵醉 |作者:水泽节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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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陛下……”陆令萱惊恐傻眼,我趁机脱离魔爪,剧咳喘息。

高纬率众入内,阴桀的面容却遮掩不住双目中的受挫受伤……

缓缓端座上首,才道:“原来朕在娘心中,一直畜生不如……不惜致朕于死地!”

“不,不是……”陆令萱语无伦次,多少年不曾有过的危机、不知所措,全都再现……最后她一指我,“是她,是她陷害我……”

我诚恳道来:“不敢欺瞒陛下,当年确是我推荐此人入的东宫,本以为同乡必心性相通,至少……至少她会善待陛下,岂知非但没有半分善意引导,竟然还给陛下……下、毒!”刻意加重这两字,“贻误陛下,祸害苍生,归根结底是我识人不明,请陛下降罪!”

高纬额际青筋暴跳,怨毒地望着陆令萱。

“不,陛下……这么多年来我……奴婢待您如何,您还不清楚吗?”陆令萱无力争辩道:“奴婢待陛下胜过亲儿,就算……初时敬畏有些戏假,但后面……却是真心真意啊!”

“算了罢,太姬娘娘。”怜心道:“刚刚您可不是这么说的,陛下与妾身还有……这一干人等可都听的真真的。还想愚弄陛下于股掌吗?原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恃圣恩之安靖己,实则包藏祸心以图之。真当陛下昏庸无能吗?”

一听昏庸无能这四个字,高纬怒意又加深几分。

"住口,贱婢,分明就是和沈兰陵一伙的!陛下明鉴,她们联手设局陷害奴婢,让陛下听到部分谈话内容,断章取义!"

“陛下,”我不慌不忙道,“是真是假,只要将陆令萱进献的‘金丹’一验,立见真章!”

“五石散本就是先朝历代士族竞相追捧的良方妙药,助阳强体,炼丹之必需,加入适量合欢散,也是希望为陛下助‘性’,即便验出,又有何不妥?”

我好笑其无知,“五石散主治伤寒伤风,驱邪排湿,壮阳暖身,非常有效。可是药三分毒,对一个正常人,尤其壮年男子,非但无效,还有很大的副作用,直接侵害中枢神经。长期服用会导致精神恍惚,性情暴烈,不受控制。病发时难以想像,发狂痴呆,甚至看见苍蝇飞过也要拔剑追赶。灵台昏暗,神志不清,前人何晏、裴秀、晋衰帝司马丕,魏道武帝拓跋硅,献文帝拓跋弘等,皆英年早逝于过量服用五石散。针灸鼻祖皇甫谧也因服食此散终身残废。不是毒\药是什么?陆太姬当真无知,还是一直如此爱护陛下?”

“我又不是学医的,怎么懂……”陆令萱脱口道,随即意识到问题,急忙闭嘴。

“难道陆太姬一直是用五石散加合欢散冒充金丹,蒙蔽圣听?”

“不是,不是……”陆令萱语塞,只能不断强调,“我只是想陛下开心,每日看到陛下精神爽朗就倍感欣慰……我虽不如沈兰陵通晓医理,却从无害人之心。陛下……”她突然想到:“您还记得?当年可是沈兰陵以银针试毒之法蒙骗先帝,冤斩国师的!如今她又要重施故伎,陷害奴婢,陛下千万不能上当啊!”泪流满面。

“多说无用,但凭陛下圣裁!”

“来人,宣太医令及太医院所有当值之人前来……验药!”高纬冷声命道。

足足三个时辰,所有太医当着高纬的面不敢怠慢,战战兢兢,验了又验,结果不出意外。

其实我已从胡太后和穆后的口中查明一切,又派人向太医院仔细查证过,加上史书记载的北齐历代君主难以想像的暴行,一切早已了然于心。我就不信一个护士出身只想往上爬的女人,能制出什么高明的软毒来!

除了五石散和合欢散的成分,太医还验出大量的丹砂、硫磺……甚至硝石。

看来陆令萱对高纬真的一点疼爱、一丝怜惜都没有。“我就奇怪了,陛下乃万金之躯,日常所饮所食皆慎之又慎,这么大颗丹药,服用前没人检查其药性成分吗?”

太医令一惊,下跪直抹冷汗,颤抖道:“神医有所不知,陆太姬深得陛下倚重,又是神医同乡,仙家之物……吾等凡夫不配亵渎染指!……陛下明鉴!”不住磕头请罪。

“陛、陛下……”陆令萱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这些都是历代炼丹必需之物啊,古书上都有记载,先帝也有服食,陛下可以派人查验,奴婢绝无异心,奴婢衷心期盼陛下千秋万世!”

“可朕明明记得你亲口告诉朕,这金丹是按你和兰陵家乡之方所制,有别凡尘……”高纬一字一句道。

“莫说妾身从不知此药可以延年,”我道:“就方才所提及的几位先人过早离世以外,陛下可曾听闻哪位古人因为服五石散长生活到如今的?”

高纬一凛,顿时清醒几分。

“秦始皇也想永霸帝位,但炼丹成仙之说向来飘渺!……要想延年,必需养生,清心寡欲。这些性烈的药物加以混合,只会伤身丧命,碰都不能碰。陆太姬好歹是我同乡,当真这点常识都没有?……那不知陆太姬有没有给穆婆提服食此散延续香火,包治百病?”

高纬和陆令萱同时又是脸色一变。

“召……”

“不用了,陛下,不用召见穆婆提,陆令萱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陛下还看不出来吗?陆太姬,如今还要说我陷害你吗?这些年,我不在大齐,这药从头到尾都没经我手哦!……”

“……陛下,”陆令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儿粗鄙,哪配服食此等灵丹妙药。此散价格不菲,奴婢母子已沐圣恩,实在不敢恃恩生骄!”

“切……矫情!”我反问高纬,“谁人不知大齐的陆太姬深得陛下信赖,犹甚太后!地位尊崇,无人能及!消受不起?这满殿的奇珍异宝,哪件不抵五石散?陛下您信吗?”

“我信!”高纬突然道。

陆令萱大喜,随即却听高纬说:“我信兰陵!”

陆令萱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我也暗暗心惊。高纬对我的信赖一直超出我的想像,他不是高湛,从高欢那会儿起就相识,有过交流!我与高纬不过在六年前匆匆一瞥,他对我的印象更多应该是传闻,那为什么眼光比高湛更狂热?仅仅是因为子承父训,还是另有隐情……

“若非兰陵举荐,若非兰陵同乡,掖庭犯妇岂配入东宫给朕当乳母?!”高纬恨声道:“一切不过皆因兰陵不在身边,我想从陆妇身上找寻相似的仙迹而已!现在兰陵已回,亲口指证尔等恶行,朕还留尔保用?”

我更加心惊,陆令萱则满面死灰绝望。

“……陛下,”沈洁的遭遇让我心里残留一丝不忍,开口恳求,“陆氏虽居心不良,谋害陛下,罪在不赦,但毕竟照顾过年幼的陛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功,还望陛下宽厚以仁为本,饶她性命,必被后世传颂!”

“好,朕听兰陵的。来人,”高纬命道:“传朕旨意,褫夺陆氏一切品阶封号,画地为牢,幽禁嘉福殿,终生不得出!”

关在这里……不行!

“陛下,”我说:“胡太后乃陛下亲母,尚幽禁北宫。陆令萱不过区区犯妇乳母,若还在内宫繁华之地,恐陛下被诟病……处事不公,亲疏不分!”

“如此……就迁至长门宫禁足,远离皇城,反省己过,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相见!”

“是!”内侍剥去陆令萱的华服,又褪去周身的装饰,侍卫上前就要拖人。

陆令萱一把抱着高纬的腿,哭诉,“奴婢千错万错,对陛下总是感情的,陛下记不记得幼时体弱,经常生病,是奴婢不眠不休抱着陛下,暖着陛下,一刻不休啊……奴婢对陛下并非毫无感情,只是想陛下开心高兴,一时想岔了,陛下开恩啊!”

高纬神色复杂,我急忙道:“陛下,凡事皆由心为发,居心不良,岂有善行?望陛下即刻摒弃陆氏往日一切所传所染,振朝纲,肃内党。妾身将亲自携同太医院诸位大人,为陛下重新拟定养生之方!”

高纬不再犹豫一脚将陆令萱踢开,弯腰阴森道:“既然娘这么关心朕,朕就擢升穆婆提为黄门侍郎,近身伺候,往后与朕同食,朕吃什么喝什么,必先让他尝过,以报你的大恩!娘就在长门宫好好享受无人打扰的清福吧。”说完,步履有些踉跄着率众离开。

说白了,就是让穆婆提顶替试毒太监的工作,为皇帝试食。陆令萱是被圈禁了,但若敢指使其党羽作乱,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儿子!

陆令萱彻底瘫在地上……

怜心正要跟上离去,被我拉住,拽至一旁,小声道:“这事还不算完!陆令萱虽然失势,但高纬对她依赖已久,如今只是气头上,才会如此决绝,但你有没有发现,刚刚……由始至终高纬没有拔出过配剑?可想事后肯定会心软后悔。所以……不能让他们再见面,陆氏一旦复宠,你、我甚至牵连一大波人都得倒霉!”

“奴……小怜明白!”

“还有小心穆婆提,他完全承继了陆令萱的奸狡谄媚,陛下留他在身边,虽为惩罚,但日子久了恐怕也会被其影响,帮助陆令萱复宠,你一定要当心!……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也希望你能平顺一些,你要记住你以后的兴衰与高纬息息相关……还有别忘了当初的承诺!”

“小怜明白,小怜受教!”

怜心走后,我再次回到嘉福殿中,示意侍卫通融片刻,暂且回避。

慢慢蹲下,我对着如一滩烂泥般的陆令萱,幽幽道:“陆令萱,不,柳萱,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多有本事?……有没有体会到富贵荣华如浮云,轻轻一吹就散了?!害人终害己,恶果自己尝到了吧?我能捧你上去,照样能拉你下来!……其实这样说并不表示我比你厉害,只是比你更懂些因果规律罢了!”

“沈兰陵,你赢了,我始终不及你,你得意了?!”

我摇摇头:“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啊,你觉得扳倒你我很开心吗?还是你觉得我走到今天很容易?老实说,能爬到陆太姬这个地位,你的能力一点不比我差。是你硬要比,非要说差那么一点的话,那就差在你没安好心!,高纬给了你一切,你却对他半分真心都没有!所以今天的下场是你活该……”

“我活该……是我技差一筹,沈兰陵,”陆令萱艰难地爬起来,一瞬间好像又老了十岁,“所有御医都说你已命在旦夕,早该是将死之人,所以你也没几天好了。至少我会比你命长,只要你死了,我就能想办法出来,看还有谁能压制我!”

“到了今时今日,还能保持这种打不死的小强精神,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你仍然认为是我或者别人在为难你?还以为只要我死了,你就能横行天下?!大错特错。其实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知道、或者说不承认自己错在哪里!欲望太重,对古代沉迷太深!可你别忘了,就连陆令萱的身份都是假的!原本你就不是陆令萱,你害了多少人,才爬到今天的地位?把自己彻底变成陆令萱!可是……都要还的!老天是公平的,得到和失去永远是对等的,没人能逃出因果循环!”

“那我就应该坐以待毙,任人屠宰,才叫顺应天意?为什么高澄看中的是何安妮不是我?你又凭什么能得高长恭厚爱一生?我却只能嫁给那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命运对我不公,还不许我反抗吗?”

“那沈洁呢?命运又何尝对她公平过?她又得罪过你什么,让你拒之门外,惨死周国?我们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也有为自己争取更好一点生活的权利,但我们不可以踩着别人的鲜血、用别人的性命来换自己的富贵!”

“沈兰陵,你什么都有,高长恭、高家甚至连宇文邕都对你敬重有加,你当然不会知道生死边缘挣扎的绝望!当我被骆欢强行拉入洞房……谁来救我?我想跟你们一起走,你们个个不理我,谁想过拯救我的水深火热?……骆超举兵失败,满门抄斩,全府奴仆发配。陆铃儿是我唯一的贴身侍婢,小丫头很是贴心,她说……她说:‘夫人,别害怕……铃儿会陪你到最后的。夫人待铃儿和铃儿一家好,铃儿不会独自留下夫人不管的。有铃儿陪着夫人,夫人就不会孤单。’当时我真的好感动,她是这里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甚至好过你们!但我真的害怕,怕死!我还年轻,还有儿子,我不明白一个十六岁的女孩面对突如其来的灾祸怎能如何淡定,哦……我想明白了,因为她知道她根本不用死,口不对心!……‘你当真不怕死’我向她确认,她很肯定地点头,坚持要陪我到最后。既然如此,既然她如此忠心,感谢我曾救过她一家人,那不如就把生的机会让给我?!她尽忠,而我能活下去,不是正好吗?”

“所以你理所当然地杀了她,把她装扮成你,躲过斩刑?!”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我真的懒的骂了。“你有没有想过,陆铃儿真的愿意陪你死!但是代你去死……你有亲口问过她吗?”

“怎么可能?我知道她只是想向我表明同生共死的忠心,也许确有几份真心,我也很感动,但我要的却是十分!我要活下去,不能出一点差错!我拿出心爱的衣裳,给她披上,跟她结拜姐妹,又拿出所有首饰任她挑选,为她一一戴上。感动、喜极而泣之极,唤着‘夫人’她被薰香迷倒。我趁机拿出腰带将其勒毙,铃儿到死嘴边都挂着笑,她是开心的,用她一命换来我和两儿子两条性命,多伟大,尽忠职守的最佳体现。我们各自尝了夙愿,两全其美,不好吗?接着我用金簪画花了她的脸,让所有人都以为骆夫人死了。我则带着儿子顶替她入了掖庭!”

我简直听不下去,“你就是一直这么回报对你好的人?陆铃儿如此,高纬如此,甚至对我们这些同事,你也毫无人性!你说关键时刻无人救你,那一开始是谁先出卖何安妮的?她被高澄……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想没想过宋医生的感受?两个相爱的人被你生生拆散,一死一伤,这笔账怎么算?”

“何安妮本来就是个破鞋,生活作风开放,宋文扬不是一直都能接受的吗?”陆令萱大叫,“我没想过拆散他们,只是希望何安妮陪高澄一晚,换取生活保障。高澄那种浪子是不可能对着何安妮一生一世的,到时宋文扬和何安妮还是一对,有什么差别?一死一伤,我也不想的!”

“你说的是人话吗?何安妮再怎么开放,跟你有什么关系?那是她与宋医生在一起之前的事,你有多清楚啊?你有什么资格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达到你的私欲目的?”

“我只是想出人投地,不想活得跟蝼蚁一样卑微,所以我为自己争取活路,争取富贵,甚至争取爱情,有错吗?”

“高澄根本不爱你,你也没爱过任何人,哪有爱情可言?你所谓的活路和富贵只是你不甘平凡的借口而已,杜老和沈洁跟你有什么过节,或多或少也因你而死。陆令萱,你欠的人命太多了,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咎由自取?说到底我有什么报应了,我只是被你暂时压制住。高纬无能,习惯找我拿主意,没有我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治理国家,下达政令!沈兰陵,”陆令萱突然清醒起来,“别说你看不出来,陛下对我有感情的!他虽为太子,可高湛和胡后从来不喜欢他,也很少见他,他再敬重你,可这么多年是我陪他一天一天走过的,他已习惯我在身旁出谋划策。看看你的鬼样子,恐怕要不了一个月就没了,高纬还会来找我的!”

“是吧?”我很坦然,并不惧怕死亡,“就算让你复宠又怎么样?你不知道历史啊,但我知道啊,北齐已经被你祸害完了,没几年了,你会有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陆令萱脸色又一变,这是她的死穴,但我就是不说,“我沈兰陵这一生,跌宕起伏,灿烂辉煌,若好过你总是低人一等,总在敬延残喘中算计,等待别人施舍的时机。”

“你……”

“你什么你?懒得给你再废话,把解药交出来!”这事我可没忘。

“你这样害我,我可能出手救高延宗吗?”

“为什么不可能?”我笑了,“别忘了,穆婆提还没死呢!那可才真是你的心头肉。已经不能传后了,你也不希望他再缺胳膊少腿的吧?”

“你……沈兰陵,你卑鄙!”柳令萱骂道。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一声令下,有得你苦吃!”

陆令萱不甘心地从怀中摸出一黄色小纸包,扔了过来。

“另一半呢?”

“这么有本事,去找高纬要啊!”

我一惊,问高纬?“这事跟他有关?”

“哼~”陆令萱冷笑,“沈兰陵,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宫庭里只有我一个坏人,除掉我,就天下太平了?!权利之争无日无休,你以为我能瞒着高纬在他的后宫任意枉为?你不会没看出高纬想得到你,同时又对高长恭兄弟恨之入骨吧?总有一天,高纬还会请我相助对抗高氏兄弟的。”

心惊肉跳,我强装镇定道:“谢谢,我知道了,希望你有生之年还能等到那天!不过,这么多年你也结了不少仇家吧,这内宫是怎么折磨失宠之人的……你该比我清楚,呵呵……呵呵……”

“沈兰陵,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杀了我,否则有朝一日等我出来,叫你不得好死。”陆令萱发疯叫道,“有种你杀了我,杀了我……”又想打我,侍卫闻声进来,及时将其隔开。

我头也不回道,“毕竟咱们同乡一场,一起过来的,我做不到跟你一样禽兽不如。还有,因为我知道你注定会死在至亲的背叛中!”

“你吓唬我?!”

“……走着瞧吧!”我也不想争辩,掂掂手中的药包,“已经很久没上过手术台……如果你敢拿假药或者□□骗我,我第一个就拿穆婆提练刀!”径直出门。

“沈兰陵,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诅咒你……”陆令萱在后不断诅骂。

哎……既然注定都要死在这儿,何必五十步笑一百步?!还是放不开,看不透啊……咦,元梦呢?

我突然发现元梦不在身侧,她不是守在门外等我的吗?我不会把元梦丢了吧?

“元梦,元梦……”我小声叫着,四处寻找。

长廊墙径拐角处终于发现熟悉的身影,松了口气,只是元梦好像矮了……原来她正跪着!什么人敢欺负元梦……我有些生气的绕过拐角,一片阴影洒落下来,“你……长、长恭?!”

此刻的长恭也是一脸冰霜,暴风雨的前奏,感觉比高纬面白不了多少!

顿时一阵心虚,讨好地扑了上去,“老公,我好想你!”

这次长恭动也没动,冷声道:“兰陵不是一心想进宫?煞费苦心将我与佑佑骗得好苦!”

这幽怨……至于吗?“哪有?”我急忙否认,“刚好你带佑佑出门了,我接到宫里的旨意,这才……不信,你可以问怜心!”早就说好了。

长恭转过身,“何必麻烦,兰陵想做什么直说便是,我何曾阻拦?又如何能阻拦?”

真的不高兴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纯粹是怕你担心,怕你有危险,毕竟高纬对我不会……”长恭脸色一变,我急忙改口,“其实纯粹是女人间的事,你知道吗?我料理了陆令萱,以后她不敢再出来害人了,还有你看,我拿到解救了,五弟有救了!你看看……我没骗你!”

岂料长恭一挥手,药包落地,“兰陵是不是打从心底觉得为夫无用,每次都撇开我独自行动,独自承受?”

“怎么会?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最在意的人就是你!要不然也不会……我承认这次没告诉你是我不对。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你有危险,我不想你跟高纬起正面冲突!”

“兰陵是不是一早便知,我会死于这位堂弟手中。”长恭突然如此问道,吓得我直接摇头。

“既然如此,兰陵还是觉得我无能,不配与你并肩!你明知陛下对你有所企图,却不让我与你一起面对,还诓骗我和佑佑出门,难道你对皇宫、对陛下真的毫无眷恋?”

“这是什么话?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我也生气了,做了这么多事,何曾是为自己考虑?!

长恭划我的目光,拂袖离去。

“哎,你别走,把话说清楚。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拔腿欲追,想到……急忙示意还跪在地上元梦起来拿上解药,直接去找王昱!

……“你等等我啊,你听我说啊……”追了几条小径,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觉头晕目眩,胸闷气窒,终于不支栽倒。

待睁开双眸,发现已经身在温暖的家中,熟悉的家居,不知又睡了几日!

“长恭!”我叫着他的名字,坐起身,却发现……

“呜~”佑佑正坐在床侧玩他的小木马,一见我醒来,“哇~呜~”扑进我怀中,各种亲昵。

“乖乖,你是不是又胖了?”差点把我扑倒,“……是不是想出去玩?你爹呢?”

佑佑只是一味傻笑,四处张望。长恭可宝贝佑佑了,除了睡觉、喂奶,他几乎抱不离手。

“回禀娘娘,”怜心走后,是一个叫沐云的丫环照顾我,“今儿一早,宫里便传来旨意,说是嘉赏您的义举,拨乱反正,为陛下清理后宫,肃清内党!王正在前堂,与前来宣旨的内侍公公寒暄!”

“哦,是恢复我的一品品阶吗?”

沐云点头,“奴婢听说不止如此,还赏赐了很多金银珠宝,衣帛珍奇。还有……赏了一位美人!”小丫环偷看我的神色。

啊?不过我不担心,我知道长恭一定不会接受。

谁知等到下午申时,也不见长恭的身影,佑佑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于是抱上儿子去找他爹。一出醉兰阁,就发现下人们小声议论纷纷,说王在花园如何如何,见到我纷纷闭口。

还未及花园,便听见丝乐声声以及……女子的娇笑。

我心一沉,我相信长恭不会见异思迁,但这次生气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连儿子都撇下,有些过分!

长恭面无表情地坐在园中独酌,一名只着轻纱,身姿丰盈婀娜的艳丽女子,飘逸着长袖,在长恭面前轻歌慢舞,转来飘去,妖娆无比。

我气哼哼地望她跟前一站,连带佑佑也鼓起腮帮子,撑圆了眼睛,看着那人。

不管如何不悦、不服,我超然的地位摆在那里,美人不得不停下向我下跪见礼,“妾身王氏参见神医!”

“什么神医?”我冲道,“兰陵王府没有神医,只有王妃,叫王妃!”

“这……”王美人有些为难状,“陛下……似无旨意……”

“啪”我毫不犹豫地甩了一巴掌,只要与我老公有关,我还是特别暴躁,“你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我?”

“妾身不敢,神……王妃息怒!”王美人捂着粉颊,含着眼泪,虽是向我请罪,却是委屈地看向长恭,希望他出面主持公道。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了!”吓得王美人一哆嗦,垂目轻啜。

“起来,有本王在此,无人敢伤你。”说着,长恭竟走过来,想要扶起美人,王美人窃喜。

“你说什么?你竟然当着我和儿子的面,护个不相干的人?”我生气了,很生气。

“神医说笑了,神医时常出入皇宫,更应懂规守礼,此女乃陛下御赐,岂可怠慢?”长恭竟然称我为神医。

“你敢!你敢碰她试试……”我又瞪又指即将触碰到王美人衣衫的手指道,“你敢碰她,我、我就去找高纬!”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太伤人。果然长恭一僵,停在半空,脸色难堪。

“对不起!”我懊悔死了,“气话,我不该这样说。我对高纬对对皇宫毫无留恋,我在此……还不都是为了你!就算……就算咱们吵架生气,可不能教坏儿子,你看……”

佑佑的大眼正本能地望向王美人坦露的胸口。

“他没见着你,一直胃口不佳,中午没吃饱……”我幽幽道,长恭眼皮直跳。

不由分说,我将儿子塞到他手中,“其实佑佑一直对你亲过我,将来是英雄还是狗熊,就看你怎么言传身教了!”

佑佑一到长恭身边,即展开各种习惯的亲、啃,长恭则一脸无奈又迷茫。

轻叹一声,一阵轻风,父子俩不见踪影,我松了一口气,对仍跪在地上的王美人怒道:“还赖在这儿干什么,滚!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王跟前,小心扁死你!”我摇着骨瘦如柴的拳头威胁道。

看着王美人仓皇逃离,心中大感痛快,原来感情面前,我真是个标准的悍妒小气的世俗妇人。

按照以往的经验,长恭气上一段时间就会释怀,主动找我,我们敞开心扉,畅谈一番再无隔阂。

没想到第二天,又听说他召了王美人饮酒寻欢,把我气得……抱着儿子又上演了一出夺夫计。

暂时的胜利并不能让我让感到长久的心安,得想办法彻底把姓王的打发了,还要警告高纬以后不要再往我们家送女人!

我翻出高纬赏赐的金银珠宝,寻思着找一件适合的,以怀柔的方式让王氏出府另觅好人家,保她后半生生活无虑。

一串硕大滚圆的珍珠项链映入眼帘,第一时间让我联想到……想到……佑佑的小屁屁,那样的白嫩光滑……质地细腻!随即爱不释手,甚至放在脸颊摩梭。

“娘娘好眼光!”元夕道:“此乃番邦进宫之大东珠,天下间惟有这一串,后宫妃嫔莫不望之,陛下偏偏赐给了娘娘!”

是吗?这么珍贵,若给王氏,似乎太贵重,我有些舍不得了,想着留给我佑佑长大讨老婆用。

没想到,竖日清晨,元夕来报说是那串东珠,被王拿去赏了郑氏!

什么?我没坐稳,郑氏?要赏也该赏给王美人,他还记得郑氏?这不莫名其妙吗!

我按下心中气血翻涌,尽量以平静姿态去见长恭,却见王美人正为他整理头盔战甲。

我大惊,“这是做什么?要打仗吗?”

王氏一听我的声音,急忙躲至一边。

我直直望着长恭,良久,长恭才取下面具,淡淡道:“突厥犯境,陛下命率兵驱逐,即日出发。”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很久没上朝了吗?他为什么找你?朝中没有别的大将了吗?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突厥多少兵马?朝廷拔给你多少兵马?粮草充足吗?还有……”

长恭望着我啪啦啪啦问了一大串,似乎并不想回应,元夕适时走出来,“娘娘莫急。是昨儿个的事,圣旨来得晚,军情紧急,所以娘娘还没被告知。此番突厥派出八万兵马,陛下让王亲率五千精骑先行抗击。”

“什么五千对八万?”我叫道。

“娘娘,当地守军有二万之众,另有五万援兵,十日后抵达。不会有大问题的。”

我想了又想,把佑佑交给元夕抱:“不行,你们谁也不许动!我马上去找高纬,撤销圣旨,另派他人去,反正这事跟咱们兰陵王府无关,他不能打我老公的主意。我回来前,你们谁都不许走!”

向外门外跑去,刚跨出门槛,被生生扯住,“沈兰陵,你给我待在府中,哪儿也不许去!”

是长恭,怒道:“你还嫌我不够丢脸吗?府里有个人人称羡的神医,什么事都不用做,便可以名利双收。发生任何事,只有妻子进趟宫就能化解,你觉得本王还有何颜面立足朝堂、立足天地?!”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神医这个称号不是我想要的,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就被加上了。你对我那么凶干什么?你以前都没叫过我全名。我也是怕你出事!”

“身为齐国战将,保家卫国,本就是份内之事。你不在的时候,大小战役何尝没打过?兰陵王骁勇善战,勇冠三军,是本王打出来,不是靠娶了神医赚回来的!”

我不敢相信长恭会对我说出这种话,“这……这是你的心底话?”

长恭一点头,我好像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你是不是觉得娶我是负担,不堪重负。后悔吗?……是我不好,一直没考虑到你的颜面,外面是不是一直有人拿我来贬低你,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但我也不想当神医啊,我只是想尽我的能力保护你,我不想你上战场杀人,以寡敌众,我害怕啊……”

“哇……”一旁佑佑也感应到什么,嚎啕大哭。

脸上一阵温热划过,长恭还是像往常一样走来擦去我的眼泪,又抱起佑佑轻哄,顿时让我安心,他还是爱我的,一切没变!

“没事的,区区数月就可回京!都别哭了,送我出府吧!”

真的没事吗?我呆呆跟着走向大门,发现高孝珩、高延宗、高绍信、王昱、谢祖武、宋文扬,甚至连西兰苑里的一些百姓代表都跑来送行。

只有我最后一个知道?脑中一片混乱。

长恭将佑佑交还给我,我又递给元夕抱着,呐呐道:“老公,你要小心。我和宝宝等你回来!”眼下除了说珍重,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

长恭点头,覆上面具,跨上马背。我一转头,看到王氏,一股无名火转到她身上,“你出来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滚开!”

谁知王氏向我得意一笑,转向大家怯怯道:“是王让奴家随行的。”随即一辆马车出现在后。

什么???!!!

“还磨蹭什么?阳士深,传令出发!”长恭喝道。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我是不是在做梦?为什么短短几天,一切都不同了,天翻地覆,到底哪里出问题了?我狠狠捏自己的脸……疼!

好像一切都是从嘉福殿出来不同的,对,历史上陆令萱一党是长恭最大的死敌,长恭的死与之直接有关。我扳倒了陆令萱,至少从现在到北齐灭亡,她的作用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大!是不是因此改变了命运,长恭的危机解除,心性也随着大变,不再爱我,他会渐渐忘了我,展开新的命运旅程?!!!

望着王氏得意袅袅上了车驾,大队远行,我心血翻涌,再次不支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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