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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1
会议报到处在紧挨着北五环的一个会议中心。周立奇事先没想到在这个会上能碰到熟人。
周立奇正在报到处登记,就听后面有人说:“嘿,谁呀?这是谁呀?”
不用回头,周立奇就已经听出来是潘杰伟。
周立奇以为潘杰伟也是来参加论文交流的,就说:“师兄,你也写论文了?”
潘杰伟说:“太抬举我了,我哪里还能写得出论文。”
周立奇问:“那你来干吗?”
潘杰伟没有马上回答周立奇,等登记完了,才把周立奇拉到没人的走廊里对他说,他这次来是被请来当评委的,并表示说他会尽力帮周立奇。
“评委?怎么还有评委?不就是个论文交流吗?又不是评奖。”周立奇纳闷地问。
潘杰伟说:“一看你就是个书呆子,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吧?哪次论文交流之后,也要有几个出国讲学的名额,三十个交流作者,排在前三分之一的是一定要出去走一趟的,不是德国就是英国、荷兰,再不济也会去趟日本。”
“真的?”周立奇说。
“一看你就是个书呆子,好吧,这次我帮你,怎么着也争取去趟日本。”
这么多年来,周立奇还没出过国,这几个国家对他都有吸引力。
“太好了!”周立奇说。
会议中心离市区比较远,晚上吃过饭没事干,潘杰伟就和周立奇在房间里聊天。说到竞选会长,周立奇就把现在的情况大致对潘杰伟说了。
潘杰伟听后说:“那就没问题了,你就等着请客吧!”
周立奇说:“要不是关键时刻你的帮忙,还真是够呛。”
潘杰伟说:“那你更该好好请我。”
周立奇提议:“现在就出去?”
潘杰伟说:“刚吃过饭,现在出去干什么?还是回头吧!”
房间里似乎盛不开周立奇的喜悦心情,他一心想出去:“走吧,出去转转,听说鸟巢都快盖好了,我们去看看!”
两个人打车沿四环鸟巢附近兜了一遭,一路向西到了学院路桥又调头回到亚运村。
进了一家叫眉州东坡的酒店,两个人在一个小包间里要了几个菜喝起酒来。不知不觉两个人开始回忆起当年上大学时的情形。
突然,潘杰伟看着周立奇哧哧地笑起来:“立奇,我发现你现在变多了。”
周立奇一惊:“我哪里变了?”
潘杰伟故意用玩笑的语气说:“变聪明了,要是还像以前那样,那你就活得太傻太累了。变得好!这叫识时务,识时务才有可能成为俊杰!”
周立奇说:“我觉得我没变,还是以前的我自己。”
潘杰伟坚定地说:“你变了。”
周立奇不解。
潘杰伟又说:“当时全班考病理只有你一个人得了100分,系里事先说满分有奖励,可分数出来后你竟然主动找到老师把分数改成了99,说是有一个填空错了老师没发现,那时的你真是傻得可爱!”
周立奇终于明白了潘杰伟这番话的由头:“你是说上次找你发论文的事?”
潘杰伟点点头盯着周立奇,接着说:“立奇,我知道在学校时你不喜欢我的这种张扬,其实有时我也不适应你的较真和木讷,但我知道,你是个踏实的人,能做事、可交,说实话,那天给曹泉打电话,知道你那么痛快地就答应了我给你出的馊主意,心里是既难过又高兴。高兴的是我终于有机会能帮你,难过的是世事变迁连你也会变成这样。”
周立奇低下头,思忖了半天,说:“嗨,这不都是让那些规定给逼的吗?就像我,整天忙着做手术,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写论文?所以只好这样瞎凑合。”
潘杰伟说:“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我看现在所谓的学术已经走到了危险边沿,无论评什么恨不能要求你是全才。就拿医生来说,既要求他手术做得好,又要求他论文发得多,还要求他外语说得溜,这样搞来搞去就把大家都搞成了骗子,为了凑数不是你抄我的就是我抄你的,真正从自身临床经验有感而发有学术价值的论文少之又少!”
周立奇说:“不造假,轻则评不上,重则被淘汰,我们院就有这样的先例。以前,我们院脑外科有个叶大夫,手术做得倍棒,所有病人都找他,有时候一个手术日能排八台手术,从天亮忙到天黑。就是因为病人多、工作忙,论文不够数,快五十了还是个医师。后来他自己都觉得没面子,辞了职,到私立医院打工去了。”
潘杰伟说:“反过来,也有一些人,病人的事很少考虑,手术做得也不怎么样,但就是能写论文,一年下来能发好几十篇,年终总结时照样是先进。”
周立奇说:“你说这和逼良为娼有什么两样?想在医院干,就得按规矩来,否则就会被淘汰,让你摸不到手术刀,你说这样的学术还有什么意义?既要求手术做得好,又要求有感而发的论文写得多。经是好经,但很容易被念歪了走极端。”
潘杰伟说:“我就有过这样的惨痛教训。你还记得我对你说到外面入股私立医院的事吗?那还不是让职称的事给逼的?那时我是评中职,眼见得院里同资历的差不多都评上了,就剩下一个我。也是因为论文不够,比不过人家。职称上不去,工资就比人家少,到后来连老婆都看不上我,没办法只好借了十万块钱入股一家私立医院。后来挣到钱,才改变了身份和面貌。你知道后来我是怎么评上职称的吗?”
周立奇问:“怎么评上的?”
潘杰伟说:“花钱买的论文,中职、副高、正高,一路花钱买。现在干这行的枪手很多,少则几十多则几百就能买一篇论文,有专门的不同渠道的交易平台。买了之后再花钱到杂志上去发。贵的核心期刊几千块钱一篇,便宜点的省部级一千块钱一篇。”说到这里,潘杰伟得意地嘎嘎笑起来,“靠着买论文评职称,后来我是一年也没耽误,到后来等我评上正高时,那些和我同资历的同事还在副高位子上打转转呢。”
潘杰伟直了直身子,似是深有感触地说:“钱是个好东西,我算是体会到了,真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说着潘杰伟又嘎嘎地笑起来。
回到会议中心已经快十二点。两个人走在铺了厚厚地毯的走廊里,各自想着心事。
就在潘杰伟要进房间时,后面的周立奇不知怎么地就开口叫住了他。
“杰伟,麻烦你个事。”
有些醉意的潘杰伟举起一根手指头:“说。”
幽暗的光线中,周立奇对视着潘杰伟的目光:“明天不要给其他评委打招呼,我还是想试试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潘杰伟一愣,接着笑问:“真心话?”
“真心的。”周立奇说。
醉醺醺的潘杰伟拍了拍周立奇的肩膀:“是条汉子,一言为定!”
要开房门时,潘杰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叫住了周立奇:“论文发出来了,我这里带了两本,给你一本保存。”
周立奇接过杂志,借着走廊里微弱的顶灯翻看着。看着看着,周立奇惊呆了。自己名字前面的那篇论文竟然不是自己写的。而且还是两个作者。再仔细一看,心都快要跳出来,论文的内容竟然是与他的专业风马牛不相及的小儿呼吸内科。
周立奇看着潘杰伟,惊讶气愤地质问:“这不是我给你投的那篇论文,怎么回事?”
潘杰伟也很吃惊:“你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你投稿时间太晚,今年排不上,只好这样先挂个名。”
周立奇的声音都变了:“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潘杰伟说:“上次从你们省回去,了解到情况后我就给你打电话,赶上你手术没开机,我就给曹泉打,他说挂别人的论文没问题,就是凑个数,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周立奇说:“我投的那篇论文虽然也是临时攒的,但确实是我自己写的,这种挂名方式,我不习惯!”
潘杰伟瞪视着周立奇,说:“你呀,还是那个倔头周立奇!”
周立奇也瞪视着潘杰伟:“发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论文,还不如不发。”
说完,周立奇就气呼呼地兀自进了自己的房间。
2
穆百济是早晨才接到那个调班电话的。说是看门诊的那个主任医师临时有事,让他辛苦一下帮着看一上午的周末门诊。
事先说好了周立奇要来,本来今天是要在家里接待他的。为此,儿媳还特意和儿子孙子一起去了媳妇的娘家。
想不到,又突然冒出来个周末门诊。
扛不住门诊主任的再三恳求,穆百济还是答应了。
刚放了电话,老伴就在一边数落他,说他不该去看这个门诊,晾了周立奇不礼貌。
穆百济告诉老伴,让她先在家准备吃的,说自己一下班就往回赶,一定误不了回来吃中午饭。
老伴勉强同意了,说:“你倒是会图清闲,是不是早就给我设好了套,让我一个人在家里忙做饭。”
穆百济笑呵呵地走了,说老伴实在是心眼太多,自己也不想去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门诊。
楼下就是公交车站,穆百济下楼时刚好有一辆车进站。他紧走几步跨上车,找了位子坐下。
早晨是一天精力最充沛的时间,腿不疼腰不酸,心情也不错。穆百济找了个座位坐下向车窗外张望。
已是仲秋,道路两边的杨树叶已经不像盛夏那般地丰厚和饱满,开始收缩和起皱,看上去消瘦了很多。
车子一直向北开,视野越来越宽阔,车上的人也越来越少。远远地就看到了“博艾肾科医院”的牌子。
前些日子,是一个朋友介绍穆百济到这家私立医院上班的。
在省立医院的结局,让穆百济伤心了好一阵子。刚来北京时,他本没打算再工作,想着从此以后颐养天年算了。可过了不到一个月,竟然空虚寂寞起来。白天,儿子儿媳都上班,三岁的小孙子也去了幼儿园,家里只剩下他们老两口。偶尔到楼下走走,也见不到几个人,日子挺没意思的。一天里最充实的时候是傍晚,和老伴一起洗菜、做饭,等着儿子儿媳带着小孙子回来。
时间长了,穆百济就厌倦了这种生活。
有时站在水池前洗菜,他会产生一种恍惚感,觉得自己是站在手术台前。等定定地看仔细了眼前盆子里的菜,不由悲从中来。
看来自己是手痒痒了。
这是以前常说的一句话。三天不做手术就手痒痒。自己都多少天没做手术了?
一日里,实在无聊,穆百济就联络了一个在北京一家大医院里工作的同学。
同学和穆百济同岁,知道穆百济退休的事情后大吃一惊。
“正是做手术的好时候,怎么退了?”
穆百济这才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和无奈。那同学当即表示把穆百济介绍到一家肾科医院去,说凭他的经历和技术水准完全可以胜任医院的主刀。
就这样,穆百济前些日子成了“博艾肾科医院”的肾外手术医生。像“博艾肾科医院”这样的专科私立医院,医生的分工很细。平日里,穆百济只管病房手术,从不看门诊。
像今天这样的调班,是特殊个例。
刚走进医院门诊部的走廊,就看到一群闹哄哄的病人都堵在挂着肾内科门牌的房间外面。
看到穆百济来了,早已等候他的门诊部王主任就急忙向他跑来。王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平头、方脸,很干练的样子。
此时,王主任的脸上带着歉意的笑:“辛苦您了,穆教授。”
看到肾外诊室的门紧关着,穆百济问:“是让我看肾内吗?”
干练的王主任说:“是看肾内,周末只有肾内门诊。”
穆百济说:“我是肾外,王主任你是不是搞错了?”
王主任说:“没错,就是请您来看。对了穆教授,您主任医师的证带了吗?这些病人都刁,说不定会要求看您的证。”
穆百济摇了摇手中的黑色提包:“带了。”
王主任说的这种情况他最近遇到过,正看着病,病人忽然就要求看他的医师资格证明。遇到这样的时候,穆百济像是受到侮辱,为了证明自己,他会马上拿出自己的主任医师证。
证带了,王主任放心了。接着,王主任又向穆百济解释:“每个周末,来看肾内科的病人都很多,本来是两个医生的,谁知一个医生有急事,所以只好请您临时代劳。”
穆百济虽然对肾内也不陌生,但还是坚持说:“我的专业是肾外。”
王主任又把穆百济往一边拉了拉,说:“穆教授,以前您没看过肾内门诊,我给您解释一下,其实这个周末肾内门诊主要是推销我们院自己研制的几种中药丸剂,临床证明这几种药对一般肾脏疾病都有效。”
肾内诊室开始接诊,那群病人蜂拥着向诊室拥进去。
见此情形,王主任忙对穆百济说:“好了穆教授,您快点去吧,病人都在等着,辛苦!”
穆百济刚要转身,就有一个等在一边的护士模样的女孩子把一件白大褂递给他。
和穆百济坐对桌看门诊的另外一个医生姓朱。桌子的一角放着他的名牌。名牌上介绍他是北京一家三甲医院的退休肾内医生。
看到穆百济进来,朱医生冲他笑笑。
穆百济接诊的第一个病人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看了她的病历和以前的检验单,穆百济觉得她是糖尿病引起的肾功能衰退。这个年纪肾移植显然不现实,又见她的血糖是6.9,不是很高,吃点调节肾功能的中药丸剂说得过去。看了旁边放着的几种院里自己做的丸剂的中药成分,觉得其中一种比较适合这个老太太,于是就给她开了半个月的量。
第二个病人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一看他前段时间就诊的片子,就知道是典型的双肾结石。
穆百济对这个民工模样的病人说:“你这个要手术取石或是通过仪器做碎石治疗,光靠吃药怕是不能解决问题。”
病人说:“前些天疼了几回,现在已经不疼了,手术麻烦又要花钱,中药治疗不可以吗?不是说你们院里的药可以化石吗?”
穆百济举着片子说:“中药化石是针对那些小的石头,你这个太大了,吃中药也许能缓解病情,但不解决根本问题。”
病人考虑了一下说:“还是先给我开些化石的中药丸剂吧,手术太麻烦。”
穆百济放下片子,对这个病人说:“我劝你别开,瞎花钱,没有根本性意义。”
病人又考虑了半天,站起身说:“那好,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又看了十多个病人,穆百济有的给他们开了药,有的没开。他发现,坐在他对面的朱医生给每个病人都开了药。再看院里研制的那几种中药丸剂,成分也是大同小异,无非是具有理气下水排石功能的几位中药的不同组合。
听到王主任在门口招呼他,穆百济起身走了出去。
王主任脸上先前的笑已经隐去,此刻他满脸焦急地对穆百济说:“穆教授,不能这么做,这些人就是因为不想手术才来看内科的,您要满足他们的要求。”
穆百济明白了王主任的意思,他沉着脸想了片刻,说:“王主任,我对病人说的都是实话。”
王主任脸上越加不高兴起来,但还是耐心地对穆百济解释:“我们要考虑到这些病人的承受能力,吃点中药对他们的病情没有坏处。”
穆百济说:“那样会耽误病情,到头来事情更麻烦。”
王主任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他生硬地说:“丸剂都已经做出来了,这种包装的放不久,要是这个星期的卖不了变了质,你负责!”
穆百济进一步明白了一些事情,心中的不平又进了一步,他低声说:“这是坑害病人。”
王主任马上说:“您老可别这么说,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这个中药项目是院长亲自抓的。”
穆百济说:“不管谁主抓的,反正想让我不分青红皂白给每个病人都开这种丸剂,我做不到。”
王主任说:“那好,这话请您直接对院长说好了,今天让您来顶这个班也是院长的主意。”
说完,王主任就气呼呼地走了。
看到诊室里的一屋子人,穆百济只好又走回去。
不知不觉间,他的腿又沉重起来,走起路来又开始一拐一拐的。
3
出租车里的周立奇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划过他眼前的不是此时北京北五环两侧的景致,而是他昨天上台交流论文时的成功风采。
周立奇也没想到自己的那篇题为《活体亲属供肾移植常见并发症特殊处置》的论文能取得排名第一的骄人成绩。这篇论文是周立奇的切实临床体会。
这篇论文取得这样的成绩,他心中无愧。
成绩出来后见到潘杰伟,周立奇为前几天晚上对他的发火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潘杰伟不计前嫌,在他肩上拍了拍,笑着说了声“祝贺”。
仔细想想,论文的事周立奇也想通了。事情反正已经过去了,太较真也没有什么意义。以后不再找潘杰伟做这样的事就行了。
会后自由活动一天,周立奇想利用这个时间去看望师傅穆百济。师傅的儿子在中关村做IT,房子买在五环外的回龙观。按照事先约定,一下五环周立奇就给师傅打电话。
是师母接的。司机按照师母在电话里的提示,一路把周立奇拉到了小区门口。
见到师母才知道,师傅被医院临时请去看周末门诊,要等到中午才回来。
师母抱怨,“他这人就是好说话,平日只管做手术,今天早晨医院来电话,临时找他去帮个忙。”
“姨夫上班的那家医院叫什么名字?”看着旁边的计算机,周立奇问。
“叫博艾,草字头那个艾,是家肾专科医院,离这里不远,往北几站路就到。”
周立奇打开计算机开始搜索这家叫“博艾”的肾专科医院。
是家私人注册的专科医院,五百张床位,网页上显示的门诊楼和住院楼样子气派。师傅也在主要介绍的肾科专家之列。
“这家医院规模不小啊。”周立奇说。
师母乐呵呵地说:“效益也好,在这里干不比在省立医院挣得少!”
周立奇问:“听陶婕说姨夫只管做手术?”
“是啊,这种私立医院分工细致,他只管看了病人做手术,不值夜班,也不用看门诊。”
“那倒是单纯。”
“省心,一周两个手术日,一个手术日几台手术,做完就回来,其他的事都由专门负责病房的医生负责。”
见十一点多了师傅还不回来,周立奇就说打车去师傅的医院接他,正好还可以看看师傅的工作环境。
师母说:“你去把他叫回来也好,要不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在家给你们准备饭菜。”
博艾医院很好找,出了小区沿马路一直向北十块钱还没跳字就看到了马路旁边“博艾肾专科医院”的大牌子。
周立奇下了车没给师傅打电话就直奔门诊部去了。
一进门诊楼,就听到有人在吵吵。仔细一听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傅穆百济。
师傅的声音从一个诊室里传出来。
“我辞职,这活我干不了!”
一个东北口音劝说道:“穆大夫,刚才你这个电话就不该给院长打,咱们都是给人打工受雇于人,人家让咱怎么干,咱就怎么干,管那么多累不累?不少挣钱不就得了?”
师傅又说:“你说这药房自己配的药真就有那么神奇吗?什么肾病都让开这几种药,又能化石又能消囊肿去积水,一盒药好几百,这不明摆着坑人吗?”
东北口音又说:“消消火,反正这药的成分你也看了,吃了对肾病只能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那不是耽误病情吗?石头、囊肿越长越大,积水也会越来越多!”
“反正都是慢性病,耽误一阵也没啥大不了的,耽误到最后,上台一开刀不就解决了,说白了咱坐在这里人家用的就是咱头顶上主任医师的这个名,你走了,人家照样可以请别人。再说你就在这里顶一上午的班,这么较真何苦来?我劝你等会院长来了给他轻描淡写几句过去算了,辞了真的不划算!”
走廊里的周立奇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师傅又要闹辞职。
他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进去,就听诊室里的电话响了。
接电话的是那个东北口音,他答应了几声就把电话扣了,之后说:“院长的电话,他说你可以辞职,他不挽留,这个月的工钱后天周一到财务科结算。老穆你说你这么较真何苦来?现在私立医院不都这样吗?就开一上午的处方你都忍不了,你说你这人可咋整?”
师傅说:“我不后悔!”
话音刚落,师傅就出现在门口。面对猛然出现在眼前的师傅,周立奇愣愣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师傅脸上有几分释然,又有几分怅然。
看到周立奇,师傅也愣了一下:“立奇啊?你怎么来这儿了?”
“等你等不到,就想来看看这家医院。”
师傅无奈地笑笑,说:“我不在这里干了,咱们走吧。”
出租车快到家时,穆百济叫了停。
“立奇,我想咱俩好好聊聊,不回家找个别的地,免得老婆子瞎掺和。”
周立奇说:“好,我请客。”
进了一家九头鸟,要了几个菜,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起天来。
穆百济问了问他离开后医院的情况。听说汪院长捎信让他回去,穆百济苦笑着说:“不可能的,不可能再回去。”
说起那起讹诈事件,周立奇顺口说他又看到过几次那个死者家属,有一次还差点追上他。
“追上他有什么用?尸体都火化了,这种爱贪便宜的市井小人,打死都不会认错的。”
师傅的手机响了。师傅接了。原来是一个病人打来的。听口气像是这个病人感谢师傅牵线让他买到了批发药品。
放了电话,师傅说:“一个北漂小伙子,事业刚有点起色就得了肾衰,光是肾移植手术就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术后用药买不起,不吃抗排斥药哪里能行。”
周立奇说:“您帮他买到了便宜药?”
“新上市的一种国产药,叫九明还阳,效果还不错,医院里卖500多元一瓶,那个医药代表还算好说话,我说是一个亲戚用,直接从他那里拿一瓶还不到300元。”
周立奇吃了一惊,他立刻就想起了毛小妹。毛小妹卖给他的九明还阳竟然是380一瓶。
这个毛小妹,不,应该说是毛小妹的哥哥,他们真是狠了点。
师傅又说:“医药公司从药厂进药怕是还要便宜一些,一瓶药,从100多一瓶变成500多一瓶,这种现象很不正常。”
说起博艾肾专科医院,穆百济又来了气。
把博艾的不地道又历数一遍,穆百济感慨:“立奇,是不是我真的老了?怎么一点都不能习惯这种事?”
其实,周立奇也和刚才的那个东北口音医生的观点差不多,可他不敢在师傅面前造次,就劝慰师傅说:“辞了也好,辛苦了一辈子,好好休息一下。”
穆百济说:“一闲下来就手痒,心里憋得慌,真想趁着还能拿得动手术刀再多做几年手术!你说现在的医院都怎么回事?怎么就知道挣钱别的什么都不考虑?我真的是看不下去!”
周立奇发现,几个月不见,师傅老了。以前的那个说一不二、主意笃定的师傅不见了,眼前的师傅虽然也还是刚正不阿,但原来的那份自信却没有了。
突然,师傅又说:“这种状况不会太持久,我想国家是不会允许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一定会有变化的!”
从始至终,周立奇都没有鼓起勇气把自己现在在院里的境况告诉给师傅。
他觉得,这个时候如果师傅知道自己要继任他担任省外科学会会长和大外科主任,一定会心里不舒服。
既然这样,这个消息还是不要由他亲口说出来的好。
会议结束后,组织大家去北戴河小住。出发之前,会务组隆重宴请与会人员。
进行到最后,大家都到处串着相互敬酒。当周立奇敬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评委面前时,这个评委用颤巍巍的手臂拍着周立奇的肩膀说:“小伙子,有前途,就是潘秘书长不打招呼,我也会投你的票。”
周立奇心里一咯噔,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自己的获奖还是潘杰伟打了招呼。虽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周立奇也没有太计较,而是笑着对眼前的这位投了他一票的长者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长者说:“秘书长说了,他们省年底也要搞个外科论文交流会,到时候咱们再聚!”
周立奇心里又是一咯噔,又明白了一层意思,原来这位长者是个会虫子。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一连来了好几条短信。他一边和长者道别一边打开手机看短信。
毛小妹:什么时候回来?想你。
曹泉:主任,会长的批文已经到了医院。另:据小道消息,大外科主任的事也一并定了,下周全院大交班会传达。隆重祝贺!
陶婕:老公,你的出头之日终于到了!
陶婕和曹泉的短信周立奇都没回,唯独回了一条给毛小妹:谢谢牵挂,回去联系。
在周立奇的潜意识里,他已经把毛小妹当成了自己的红颜知己。
4
眼科学术研讨会刚一结束,梅山和村钰就离开贵阳去了遵义。
前几年,村钰和梅山每年休假时都一起结伴旅游,她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沾公家的光一起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坐在长途车上,村钰还是对梅山的这次遵义之行感到不解。前年夏天,她们俩曾一起来过贵州,遵义也去过。隔了不到两年,怎么又着急要来,而且还很迫切。
村钰本能地感到梅山的这次遵义之行一定另有原因。
“你在遵义有熟人?该不会是真的有情况吧?”坐在旁边的村钰问。
梅山一笑:“暂且保密。”
村钰说:“不会真在这里有情况吧?怎么认识的?”
梅山说:“想哪儿去了?有情况也不能在这里有,离着我们省十万八千里。”
“那是什么事?”村钰又问。
梅山说:“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车子驶过息烽集中营,那片灰色的低矮建筑让人心中压抑。梅山说:“还以为你结婚后顾不上和我一起出来哪,不怕你们家老刘吃醋?”
村钰板着脸说:“随便他!”
“矛盾还没化解,这可是和你一贯的态度不一样,发现老刘的毛病了?”
村钰神色落寞:“就是再真心对他,人家和你也还是两条心。”
“怎么了?说个细节,细节最有说服力。”
“你说我对他们家刘毛毛怎么样?”
“好啊,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梅山说。
“他可不这么想,你说我哪点亏着他们家刘毛毛了?只要是我去寄钱,都是往多里寄,可人家根本就不和你一条心,处处防着你,背后里净搞小动作。”
梅山催促:“说具体事。”
村钰说出了一直埋在心里不想说的那件事:“那天外出时我没带包,就把手机放在了他的包里,回来往外拿手机时,无意中发现了他给刘毛毛寄钱的三张单子。”
梅山说:“这有什么?”
村钰说:“你听我说,两次都不是小数目,一张一万二,一张两万,而且从日期上看,都是我给刘毛毛刚寄过钱之后他就紧接着又寄去。”
“也许是刘毛毛有急用,他又不好对你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是那种不讲理的恶人吗?我看他根本就是不把我当一家人看。”
其实,村钰只对梅山说出了事情的一半。另一半是她无法对外人说的。刚结婚不久,刘先达就把他的工资卡交给了村钰。院里的工资、奖金等全部收入都会打到这张卡上。村钰在怀疑,刘先达的那些寄给刘毛毛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很折磨村钰。现在到处都在报道,有不少医生在这些方面都出了问题,她担心刘先达也会栽倒在这个问题上。
一边的梅山又问:“你们吵架了?”
村钰把神收回来,说:“没有,就是一种感觉,大家都是聪明人,用不着扯着嗓子去吵。”
梅山说:“我可提醒你,婚姻怕就怕你们这种聪明人,俩人都闷着不交流,早晚闷出事来,像周立奇他老婆那样虎视眈眈的监督到饭桌上来,反倒没事。”
村钰说:“你又没结婚,还不是空谈。”
梅山说:“知道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到遵义时天已经黑了。
村钰问梅山:“什么时候去你说的那个地?”
梅山说:“明天吧,人家怕是早下班了。”
村钰更加好奇:“下班?你到底是去哪里?难道是去医院劝捐?”
梅山说:“什么劝捐?我才没有你那么敬业,我是为私事。”
在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小宾馆里落了脚,两个人就到街上吃小吃。说着说着,就把话题扯到了周立奇和刘先达竞争会长的事情上来。
也许是远离单位的原因,两个人在谈论单位的人事问题时都少了些顾忌,说出的话也都入木三分。
梅山说:“这次你们家老刘心里肯定不舒服,谁也没想到会让书呆子一样的周立奇抢了先。”
村钰看着梅山,颇有意味地说:“他在你心里可不仅仅是个书呆子吧?”
梅山笑着说:“瞒不过你,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真的对谁都没感觉。”
“不可能,追到手的东西才可以变得没感觉,没到手的东西永远都是香饽饽。”
梅山说:“现在我真的是对谁都没感觉,特别是看到我表姐过的那日子,还是一个人自在。”
村钰又把话拉回来:“你老说老刘想当官,会和周立奇有一拼,虽然老刘毛病不少,但这事我还真不那么认为,实在话,我觉得老刘在这方面还是挺君子的,没那些市侩习性。”
梅山说:“还是那句话,你对男人欠了解,说是这几天就要公布周立奇当选会长和大外科主任的事,你们家老刘还不知怎么难过呢?”说到这,梅山的表情渐渐显出调侃,“在这种悲伤时刻,你不在家里好好劝慰他,反倒出来游山玩水,不够意思!”
村钰笑说:“瞎掰吧你就,净想当然!”
梅山又调侃说:“回去可要好好犒劳犒劳你们家老刘,否则官场失意,情场再遭变故,还让人家怎么活?”
村钰说:“这回人家出息了,你该替他高兴吧?既然那么喜欢他,当初怎么就错过了?都在一个院,找个人扯个线不就行了?”
梅山知道村钰说的这个“人家”是周立奇,脸上忍不住划过一丝羞涩。她没有直接回答村钰的问题,而是反问:“你和他一起读大学,难道就对他没一点好感?”
“还说是过去的老黄历,看一提到周立奇你的那张泄密的脸!”
梅山追问:“快回答我的问题。”
村钰说:“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倒是想问你,当初他哪点吸引你?”
喝了点啤酒,梅山也不忌讳:“最初见到他时,是他沉默着一直咬着嘴唇的那股倔强样子,后来知道他手术做得好,觉得他很神!再后来听说他家境贫寒,又多了一种佩服。”
村钰说:“我和你的想法正好相反。”
梅山问:“你怎么想?”
村钰说:“在学校时,周立奇不太爱说话,但却是出了名的能学,对他印象深刻就是因为他的出色成绩,随着对他的逐步了解,觉得他这个人把自己封闭得很严。”
“什么意思?”
“他是个可以把很多东西压抑在内心的人,和他交心很难。”
梅山说:“说个细节,还是举例说明比较好。”
村钰想了想,说:“有一次……算了,说了不好,好像我嫌贫爱富似的,其实不是……”
梅山似是很想知道那个细节,继续追问。
村钰接着说:“知道学习成绩在全班排第一的周立奇是贫困生后,和你一样我也觉得他非常不容易,对他是既佩服又同情,也许用同情这个词不恰当,但我当时就是想帮帮他。我一个亲戚在西郊搞批发,经常雇人帮着卸车,一次能挣个十块八块的。我已经介绍了班里的几个贫困生去了,当我也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周立奇时,你猜他什么反应?”
“很感谢你。还能是什么反应?”
“你说错了,他几乎没犹豫,一口就拒绝了。”
梅山说:“那他是不好意思,有点小虚荣,可以理解,刚才你不想说的细节就是这个?”
村钰接着说:“后来我有一次去商场,偶然看到他在卖冰棍,为了不伤害他的自尊心,我偷偷躲开了。再后来想想还是打算帮他,但还是被他拒绝了。假如一开始他和我不熟时拒绝,我可以理解,后来发现无论和他怎么熟悉,他总是带着一层厚厚的壳,他把自己包裹得太厚了。”
梅山说:“还有一个原因,你没意识到。”
村钰问:“你是指?”
梅山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不是一路人!我指的是生活方式。用现在的话说他太老土,你太小资,所以他才不敢让你接近他。”
村钰承认:“也许吧。记得快毕业时,有一次辅导员请班干部吃饭。吃饭时有一道菜,清水煮海螺。菜刚上来,周立奇就用筷子夹起一个往嘴里塞。来不及制止,坐在他旁边的我就听到海螺壳和他的牙齿碰撞出巨大的咔嚓声。顿时,我全身的神经都被震麻了。”
梅山又问:“刚才你说的那个细节就是这个?”
村钰摇了摇头。
梅山说:“别让我着急了,快点告诉我吧。”
村钰猛然说道:“你算是让我知道了什么叫痴情女子了,痴情女子就是不放过对所爱男子的任何一点生活细节的追踪和了解。”
梅山说:“快说吧,我很想知道。”
村钰喝了口水,慢慢地说:“有一次,我忘记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去饭堂吃饭去晚了。”
梅山催促:“去晚了怎么了?”
村钰说:“吃饭的同学都走光了,打扫的师傅从里面还没出来,饭堂里只有周立奇一个人,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梅山睁大眼睛:“什么?”
村钰说:“周立奇沿着一溜上面布满残渣剩饭的桌子走过去,看见一个碗里塞着半拉被水浸泡了的馒头,顺手捡起来塞进嘴里,紧走两步到了另一张桌子跟前,端起碗里剩的半碗玉米糊糊动作麻利地喝了下去。看他躲躲闪闪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不希望别人这个时候看到他。”
村钰看了眼梅山,梅山吃惊地看着她,眼里含着泪。
村钰接着说:“我连饭都没敢进去吃,就抽身走了。”
梅山沉默许久,问道:“你是嫌弃他这个?这有什么?我觉得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觉得他很了不起!”
村钰说:“你误会了,我绝对不是嫌贫心理。”
梅山又沉默了许久,最后说道:“我知道了,还是那句话,你们不是一路人。”
对梅山的这个解释,村钰没再反驳。
吃完饭,回到宾馆。熄灯之后,村钰最终还是忍不住,她伸长脖子问对面床上的梅山:“你说他每个月都把工资、奖金交给我,他还哪儿来那么多钱?”
梅山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刘先达。
“前些天,我让你找周立奇帮着买九明还阳的批发价,你说犯忌讳,这不是同一个道理吗?怎么这会你又糊涂上了?”
“医生开药医药代表是会表示一下,但也不至于有那么多吧?”
“亏你自己还是个医生,你们哪个临床医生没外快?或多或少而已,多卖多得,刘先达是普外主任,通过他手里一个月要走多少药?一两万算什么?毛毛雨!”
“听你说得吓人,好像我们每个临床医生都该判刑似的。”
梅山说:“说实在的,以前我也不知道这药里面有这么多道道,自从开始给我姐夫买九明还阳,我算是知道了这里面的黑幕。”
“对了,后来你买到批发价了吗?”
“没有,一般医药公司根本就不卖给散户,怕泄露商业机密。”
“批发价到底是多少?”
“380,但医药公司是以480的价格卖给医院,医院再加百分之十五也就是一瓶552的价格卖给病人。”
村钰说:“也就是说每卖出一瓶药,医生就能拿取100元的回扣?”
梅山说:“道理上讲应该是这样,至今为止我并没有打听出来九明还阳的出厂价是多少?医药经销的各个途径的利润是多少还不太清楚。”
听着听着,村钰就睡着了。进入睡眠的最后一刻,她还在潜意识里猜测着九明还阳的出厂价究竟是多少?
第二天,当村钰跟着梅山一起来到一家设在遵义城附近的叫天和的药厂门口时,村钰才明白了梅山这次贵州之行的真正动机。
没错,这就是肾移植术后抗排斥反应药物九明还阳的原始生产厂家。
当梅山来到业务科,以A省一家医药公司的名义说自己要经销九明还阳这种药物时,厂家报出的出厂价完全超出她们两个人的意料。
40元。一瓶最终以552元卖到病人手中的药竟然出厂价只有40元!
“真的40一瓶?”梅山似是不相信,又故作平静地问了一遍留着小胡子的业务员。
留着小胡子的业务员以为梅山是嫌贵,就说:“已经是最低价了,总得让我们厂家也稍稍赚一点吧?”
梅山和村钰面面相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小胡子业务员狠了狠心,就又说:“要是要得多,最多只能再降一块钱,39最低,否则不做了。”
梅山和村钰又一次面面相觑着说不出话来。
停顿了片刻,梅山说:“我先少进一点,回去试试药效,可以吗?”
“多少都行,要一瓶也出货。”小胡子业务员说。
梅山拎了五十瓶九明还阳离开药厂,刚出大门,村钰就说:“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是不敢相信!”
梅山的眼前划过那天带着表姐找周立奇开药时的情境,说:“怎么会是这个价?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了?这是正规的生产厂家吗?”
村钰看了一眼阳光下的厂牌,说:“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
梅山说:“想不到周立奇也是这样的人。”
村钰说:“也许他知道的只是批发价,怕是不会知道这个价。”
梅山说:“你说国家三令五申地平抑药价,一瓶药怎么就能从39变成了552?”
村钰说:“回去得把这事告诉周立奇。”
梅山脸色愤怒地说:“真想不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他身上,原本在我的心目中,他不应该是这种人。”
村钰说:“太离谱了,真想把这事捅出去,看看这天价药的来历。”
梅山说:“回去我就去问问周立奇,看他怎么解释这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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