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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双生祸国
整个南疆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婚礼喜庆中，然而皇宫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照顾公主殿下的莫菊嬷嬷突然病殁，而皇上的病情日益加重，朝中对公主殿下曾私自离开并且惊动了长老院的事情开始议论纷纷。
甚至有人传出，公主殿下抗婚，和人私奔去了大泱，最后被抓了回来。
然而这一说法终究是没有得到证实，但是流言却越传越广。
十日后，是南疆最盛大的日子。
这一日，举国上下，一片绯红，满天的绸带，红色的灯笼，还有红色的西番莲铺满了整个皇城。
公主殿下的婚车将绕皇城一圈，然后同笙澜世子携手走过白玉石阶，进入他们的府邸，直到正式继位时，再入住皇宫。
红色嫁衣，上面用金丝绣成的西番莲，荼靡绽开，让本就旖旎的红，更是多了几分妖娆，而胸前的金色龙凤挂饰，让整个嫁衣看起来庄重华贵。
宫女默默地跪在一边，将丹红轻轻地涂在她的指甲上。
神乐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在这如血的赤红下，显得更加的苍白，宛若枯槁。
金色脂粉描过眉眼，红色胭脂点过双唇，凤冠压在头顶，金色的流苏垂落在额头上，而下面那双眼瞳，不见昔日的任何色彩，没有焦距地看着镜子里那张漂亮却没有生气的脸。
镜子中的人，不是自己。倒像是一个拥有着自己面容的傀儡娃娃……漂亮的、听话的，可以任由别人操控。
“公主殿下，今日是您的大婚。”宫女小声提醒道，又在她唇上补了些胭脂。
大婚吗？她嘴角动了动，却是笑不出来，只是觉得眼睛酸涩的疼。
在半月之前，她也是这般穿着红色的嫁衣等着自己的良人来接自己。
可是，她的良人呢？
宫女蹲下身子，将金丝翘头履穿在脚上，她被宫人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并牵着走出了自己的寝殿。
喜庆的丝竹之声在两侧响起，宫人们跪成两排，她从中间走过，看着宫门的末端站着一个紫色的身影。
宫门口，绵延的白玉阶梯也已经铺上了红色的地毯，四大长老、月重宫所有的人、三族、还有文武百官全都跪候在两侧。
“昨夜，他逃出了地牢。”神蕊牵着神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神乐脚步一颤，手却被母亲狠狠地握住。
“您说了会放过他。”
“除非他安分守己，不再做什么出格的事，”神蕊的声音异常的冷漠，“这一路上，可埋伏了千余弓箭手，只要他出现，那他必死无疑。”
指尖渐渐发凉，她强迫着自己笑出来，缓缓走下白玉阶梯。
笙澜亦着红色衣衫，今日的他笑容如初，英姿挺拔，碧蓝色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她。
她有些急切地走了过去，松开了母亲的手，在那一刻，笙澜轻轻地握住她，竟然让她倍感舒心和安定。刚才那种恐惧，也在他温暖的手心下，慢慢消失。
马车行走在皇城的大街上，百姓全都拥在街上，一片欢腾，到处洋溢着喜庆的味道。而唯有马车里的神乐不停地观望着外面，她真希望，姬魅夜只是逃了，不再出现。
再过三条街，就是他们新的住宅。神乐手绞着袖子，只希望今日一切都相安无事。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担忧，骑在马上的笙澜不时地回头，朝她微笑。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看到前面挂着红色绸布的府邸，神乐松了一口气。
笙澜下了马，来到车前，掀开帘子，向她伸出手。
神乐愣了愣，刚将手伸出去，马车突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与此同时，手腕和腰际突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缠住，甚至要勒进她的腰腹中。
“小乐！”耳边是笙澜焦急的声音，他伸出手要抓住她，但是，她整个人都被一股强大的风卷了起来。
惊呼声，尖叫声，还有箭凌厉的呼啸声一同传来……
风从耳边掠过，撩起了她头顶的面纱，金丝流苏扫过眉眼，轻轻擦去她瞬间掉落的眼泪。
她的身子宛若蝴蝶一样在天空中飞起，那红色的嫁衣犹如展开的翅膀，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那样的红色，铺天盖地而来。
天空蓝得清澈，云白得似雪，然而身子在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的时候，她闻到的却是浓烈的血腥味。
“为什么？”他满是鲜血的手犹如钳子一样环住她的腰肢，声音十分虚弱，“乐儿，你当真要嫁给他吗？”
身下的灵鸟展开翅膀，极力地躲避着下面呼啸而来的箭，而他却全然不顾那些，只是紧紧地搂着她，用哀求的声音询问。
她抬起头，眼中一片迷离，泪水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再也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然而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刻，那些狠心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张倾国倾城的妖娆容颜，此时满是血痕，嘴唇干裂，就连眼瞳也渗着鲜血，而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鲜血染得看不出任何颜色。
如此狼狈的他，似刚从地狱中爬出来。
试图推开他，却摸到他周身一片粘稠，抬手一看，竟满手是鲜血。
她很难想象，母后那句轻描淡写的“姬魅夜逃了出来”，这里面其实包含着多少生死劫难。
可是……小夜啊，你既然逃出来了，明知道来这里是送死，为何又来呢？
而她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怎么能？怎么能让他就这样死掉？
“你到底来做什么？我那日话已经都说得那么清楚……”没等她将狠心决绝的话说完，他突然捧着她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瞳透着那层薄雾，深深地凝望着她。
“我是来娶你的，乐儿，你今天真美。”
其实，他的眼睛再度要失明了。
祭司大人说他的眼睛不能受到任何刺激，然而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一幕幕，开心的、甜蜜的黑暗的、决绝的……
此时，他只能看着她模糊的身影了。
但是，他看得到那潋滟的红色，能感受得到她的美丽。
他的乐儿，是最美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
“那日，我没有娶到你，今日，也不迟。”他唇角勾起一丝满足的微笑，手指轻轻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你疯了吗？我今天要嫁的是笙澜。”她抬手一掌推开了他的手，低头看向下面，所有的暗人和士兵都涌了出来。
连月重宫的长老院，都赶了来，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天空中的一幕，发出一片抽气声。
“那不是姬魅夜世子吗？”
“那个傻子？”在南疆能驾驭灵鸟的人没有几个，大家一眼便由这只灵鸟，认出了那个传说中的疯子。
看着又一轮飞驰而来的箭，她明白，如果姬魅夜再不离开，一旦长老院的人出手，他必死无疑。
在上马车前，考虑到她身子不适，笙澜悄悄的将她身上封印的穴位灌入了沐春风，冲破了某些穴位。
她这才有力气一掌打向姬魅夜胸口，挣开他的束缚，然后对着灵鸟道：“带他走。”
这只灵鸟他们共同养了五年，分外听她的话，她一声令下，果真带着姬魅夜盘旋离开。
他一口鲜血喷在她红色的嫁衣之上，双瞳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似乎想不通，她竟然这么狠心地给了自己一掌。
她看了他一眼，纵身从灵鸟背上跳下。
见此，下面的人赶紧收箭，而笙澜掠地而起，将她稳稳地接住。
在落地的瞬间，她感觉到笙澜将什么东西塞入了她手中。
“大家住手。”笙澜拉住她的手，大声招呼着弓箭手，回身对神蕊、四大长老还有三族族长略微行礼，“刚才大家误会了。”
说罢，他拿出神乐手中的一块玉佩，笑道：“姬魅夜殿下曾说过，若笙澜大婚，他一定赶来送贺礼。没想到，他果真没有失信。”
众人自然是不相信，看着驸马都如此发话了也不敢再议论。更何况，那疯子已经驾着鸟离开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一时间也难以猜测，再加上皇后娘娘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自然没有人再敢多说。
一对璧人再次手牵着手，踏上红地毯，走入了府邸。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种骇人的杀气突然逼迫而来，秋风卷起树叶，路边的西番莲突然被呼啸而来的风连根拔起，随即，就听到人群中发出的一声声惨叫。
破碎的花瓣在空中飞卷，众人惊愕地抬头，看见那只灵鸟竟然重新回来。
而灵鸟之上，站着一个人，他发丝飞舞，双目含血，干裂的唇勾起一丝妖邪的笑容。
而他张开的双手中，飞出无数条银丝，穿透了侍卫的身体，鲜血四溅。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众人皆是一惊，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腥咸温热的血已经溅在了他们的脸上。
下面乱作一团，哀号声、呻吟声混成一片，而他手里的银丝宛若纺线一样嗖嗖飞出，直接穿过拦住他的人的心脏。
手指向自己身前一弯曲，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旖旎的弧线。
就像她的嫁衣一样，就像他此时除了红色、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一样。
眼睛仿似被火灼烧一般，鲜血从他眼角滴落，划过他的脸庞，染红了他蓝色的泪痣。
众人看着那只灵鸟越来越近，这是多年来，人们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姬魅夜。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闯入祭台的鲁莽孩子，他满脸的鲜血遮不住眉眼处溢出的那份妖邪和阴森气息。扬起的薄唇，有着孩子才有的天真，可是，手里的银丝却是那样的残忍无度，导致别人鲜血淋漓。
飞舞的青丝，翩翩翻卷的血衣，他从天而降，屈指之间，生命在他面前瞬间枯萎，而他的笑，还是那样的天真。
那一瞬，众人心里突然想起了传说中的破坏神——那拥有着让苍生嫉妒的容颜的破坏神。
他慢慢地朝立在门口的两个人走去，用那双凝结了血雾的双瞳盯着神乐，开口念道：
予，挽子青丝，挽子一世情思；
予，执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长；
予，同约三生，誓只为卿生，不嫁他人？
他的声音满含讥讽，步步逼近，“神乐，你忘记了我们的誓言？”
四下一片死寂，没有人再说一个字。
可所有人都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全身是血，狼狈不堪，却让人心生恐惧。
“三生石，只有生生……”
“住口！”她脚下一软，险些当着众人的面跪在地上。
她再也听不下去！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带毒的针刺进她心头！带给她的不仅仅是锥心的痛，更是难掩的羞辱。。
她是他的姐姐，二人有着那样不伦的情感，更可悲的是，在婚礼之上，他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字字的将他们的誓言说出来。
此时的他，是在嘲笑她吗？是在笑她无情吗？还是嘲笑她明明婚约在身，却与他私定终身？
她情何以堪，将来要用何种颜面面对天下、面对皇室，甚至是面对一直在帮助他们的笙澜。
他没有停下来，反而继续说道：“但是，你许我的却是携子之手，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他当着全天下昭告他们的感情，等同于在天下人面前揭开她的伤疤，羞辱她。
紧咬着唇，她怒目盯着他，厉声喊道：“姬魅夜，够了！”
求你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然而，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双腿渐渐地失去了气力，身子慢慢下坠——她真想现在死去罢了。
“小乐。”感觉到神乐的手突然冰凉，笙澜一看，她面色惨白，唇色发紫。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突然摸到她腰上一片温热，低头一看，才发现她身下竟然多了一摊血。
他一惊，想起她刚才一掌打向姬魅夜的时候，一只箭从他身边擦开。
她替姬魅夜挡了一箭！
“我曾告诫过你，你若是敢嫁给笙澜，我会将这里所有的人都全部杀死。”说罢，他眉尖一挑，手臂挥过，银丝犹如闪电，飞向空中——顿时天空一片血红，满天的鲜血犹如新娘的嫁衣一般。
“放箭，杀了妖孽！”
神蕊厉声吩咐道，又转头看向师崖，冷笑道：“祭司大人，你月重宫培养出来的弟子，就是这般的无法无天吗？他若不死，你月重宫千年基业，恐怕就要毁于你这个好徒儿之手了！”
姬魅夜最先下手的自然是月重宫的人。
那日，月重宫暗人最先找到了他和神乐，现在面对曾破坏过他们的同门，姬魅夜根本不会手软。
看着四大长老凌厉的目光，师崖藏在袖中的手，无力地握紧，沉声道：“杀了这个孽徒。”
“杀了妖孽！”
“杀了这个疯子！”
讨伐的喊杀声突然响起，一场婚礼，瞬间变成了血的洗礼。
神乐只觉得天旋地转，黑暗和血腥味席卷而来，而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却是什么也无法看到。
沐春风从背心传来，暗自给她渡力让她坚持住。
“笙澜，不要杀小夜。”她知道，她没有脸面和资格求笙澜帮他做什么。
姬魅夜的出现，让她蒙羞，让皇室蒙羞，更让无辜的笙澜蒙羞。
本该是他们承受的痛苦，却要把笙澜卷进来。
可是，能相信的就只有笙澜了。
“好。”
他将她拦腰抱起，低头在她耳边说：“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你不准死。”
她点头，闭上眼睛。
南疆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婚礼，最后却变成了最恐怖的战场。
皇城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黑云突然压下来。祭司大人还有四大长老竟然一同出手，天地间，电闪雷鸣，血染了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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