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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晴跌坐在地发出来的声音顿时引来四周人的注意，有个菜贩昨天积了些菜没卖完，这会儿正同一位银发老妪甩着手里的菜，听见动静，只当哪个地痞在欺负人，当即丢下菜框大步跑将过来。
可当看清地上坐着的是包晴时，那汉子顷刻收起了当英雄的心，当即骂骂咧咧折回摊位，边拾菜边冲糖葫芦竖了竖指头：“做的好！咱关内鲜少出现凶人，这次的说不定就是她招来的，老婶子，这菜你不买我就走了，大清早的碰见谁不好，偏碰见这么一位。”
菜贩越说语焉越是不堪，连遇眼瞧着他靠着骂包晴将菜一次卖空，真想给他些滋味尝尝。
“我没事。”包晴察觉了他的情绪，从地上爬起来，将他扯去一边。
刚巧官道上迎面走来两个贩马的胡人，他们人手一鞭，夹着四匹八尺红鬃龙孙马呼啦而过，卷起一阵呛人的尘土，举着一挂糖葫芦的贩子怕肩上的东西沾了土不好卖，瞬息间便钻进附近夹道消失不见了。
“咱们也走吧。”包晴耳听着“糖葫芦”消失的没了半点声音，这才掸了掸衣襟，示意连遇先走。
“所以，挨了顿揍，就为了拿一张纸条？”终于走到无人处，连遇停下来回头看着一路搓手的包晴，方才他看得真清，那贩夫推她时也将一张字条一并塞在了她手。
包晴点点头，并没觉得这话哪儿不对，蹭了把脸上的汗，将手中字条摊开，指尖开始在上头细摸起来，并无半点拿去让他看的意思。
连遇见状俊眉一挑，他原还想拿字条的事揶揄她两声，不想她竟然未同他求助。
“摸出什么了？”片刻过去，他问道。
“楼。”
摸了这许久只摸出一个字来，她也是个人才，连遇没了耐性，一把将字条扯入手中：“往日这种情形你也这般憋着？”
“阿娘识字，在时也会设法要包斩帮忙。”
还当她只一味懂得折腾自己呢，连遇轻嗤一下，细长眉眼在那行字上扫过，眉头不禁慢慢蹙了起来。
苟记布行，凤仙茶楼。
只这八个字里又出现了苟记字样，难不成是包斩发现了什么？
连遇想了想，遂将字条团起，“有苟记布行和凤仙茶楼的是哪条街？”
“苟记布行凤仙茶楼？”包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便是发现卢小姐尸身的那条寒梅巷。”
“那便走吧。”连遇走出几步，只觉得身后静悄悄的，包晴并未跟上，他奇怪地回头去看，却听见包晴颇为惊异的问出句话来——
“你识字？”
……
连遇不语，算是坐实这猜测，包晴顿时越发惊异起来。
“听说凤小安好色成性，成日流连花丛，那般下人多半是他拿些旁门左道控制着，真没想到居然会教你识字？”
她语速极快地说完这番话，落着两颗雀斑的鼻头微微翕动，大惊小怪的模样瞬息间浇灭了他的火气。
连遇负手转身，朝巷子近处看去，原来是为着凤小安才有了这般说辞……
说他不成，但骂凤小安就与他无关了。
“我的字并非他教。”
包晴瞬间了然，点着头朝前走去。
她身量高挑，一身缁衣服帖地穿在身上，行走起来步下生风，单看背影压根不会想到她是个瞎子。
却是个傻子。
连遇蹙着眉，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
“明知我和凤小安相识，就没想过套问些什么？”毕竟她说做捕快是她毕生志向，放着他这个宝藏在身旁，再傻的人都该知道用一用吧。
包晴停下脚，回头面着连遇，那双青灰瞳仁一动不动，“盯”地连遇的心陡然失了一拍。
半晌，她挤出抹笑，抬手便朝他肩头击出一拳：“你是我朋友，我不会让你为难。”
为难？
“先前府里也抓到过凤小安的门人，所以我知晓像你这种武功低微资格也属末流的暗人知道的并不多。”
末流？？连遇气得发抖，强忍着才不让自己发作起来：“怎知我便是末流？”
“顶流暗人武功高强，不会像你这般轻易被人卸了武功。”
连遇眼皮一抽。
“而且那凤小安同连遇一路，虽生得风流，却也冷血冷心，他手下的顶流岂会同我为友。
“你不一样。”
连遇总算懂了，这包晴事事犯傻，原是将他当做那无用的弱鸡护在羽翼底下了。
……
一路走的气闷，好似有口气憋在腔子里，上不去，下不来，他原以为那傻子会让他供出些线索，毕竟他连遇知晓的江湖秘闻随便拿出一条都足以她立足京城六扇门，她倒好，反倒将他当做了无用的傻子。
连魔头不舒服了。
踉跄着又走出一段，他猛然收住脚，不知何时起，身侧好好走路的那个傻子……不见了。
包晴原只想离开一会儿的。
从方荣里到寒梅巷，中间有三街七巷店二十八，荣宝典当就在那二十八家店铺里的第七间。
这会儿店才开张，涂老板正蜷在后厅小口喝着姜氏为他煮的莲子桂枝汤，这房小妾是他才从江州那头娶来的，江州多美女，这姜氏更是长得玲珑美貌，会娇会痴，他口里喝汤，心却早飞回家中的温柔乡。
所以当前头朝奉急火火跑进来时，受了惊扰的涂老板瞬间不悦起来，端着汤碗便是一瞪：“慌什么慌？天塌了？”
他这一瞪当即让朝奉不敢乱动，搓着手十分局促地杵在门口：“掌、掌柜的，那个来了……”
他说“那个”二字时，眼皮抽筋般朝门外甩，看得涂掌柜一阵不适，撂下汤碗朝门边移去：“哪个？”
“就那个……”朝奉噗呲一下，小心翼翼将门帘挑起个角来，示意他去看。
“装神弄鬼，搞什么十三？”涂老板嘴上骂着，声音却诚实地压低许多，他顺着朝奉的手袖朝外一看，心里顿时一阵咯噔。
是包晴。
“她那块玉是不是叫你卖人了？”
“明明是你……”
“闭嘴。”涂老板在典当行干了十余年，这种逢高便卖不循章法的事也不是头回干，何况对方还是人人不待见的扫把星。
这么一想，他顺手定下心来，屈指将朝奉召唤到耳边，低声嘱咐二三，他又气定神闲地回了条桌旁。
他不信这么快包晴就能凑得出钱来赎东西，糊弄一天算一天！
优哉游哉地喝了口汤水，下一刻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我想看看我的东西。”
“不成。”他将手中汤碗一撂，掷地有声地道：“包捕快身为府衙中人，就不知我当行也有当行的规矩，若是遇到那个贼人借着看东西的时机将东西掉了包，我找谁哭？是找你哭还是找衙门里的许大人哭？除非你现在拿钱把东西赎了，不然若想胡闹，我可是要去何捕头面前喊冤了。”
涂老板隔着道布帘，面都没露半分便将包晴死死堵了回去。
包晴捏紧腰间朴刀，脸颊处绷出两道线条：“我知有违规矩，钱我会尽快凑齐将东西赎回，只是那是我父遗物，昨夜我遇事，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只想看一眼，就一眼，往掌柜通融。”
她所言非虚，自今早醒来，脑子里总有些稀碎画面闪现，好似那块玉佩丢了，不然这破案的要紧关头，她断不会中途折来这里。
包晴言辞恳切，却半点未曾打动屋内之人，涂老板端着汤碗一口喝尽，末了拿起巾栉净了净手面，这才打着饱嗝答道：“一眼也不成，若再多言，我就……”
他窄着眼，满口刁难，说得正到得意处，屋内竟飘来朵云彩，那云半尺大小，通体黢黑，打从帘外慢吞吞移至他头顶。
涂老板眨眨眼，未等说话，就听咔嚓一声响，胖脸瞬间如炭。
“你……”
包晴未曾想又有雷来，吓了一跳，人本能地后退，那头朝奉趴在曲尺柜后眼见着店主喊疼，又怕叫贼首跑了，夹在中间一时竟不知该先顾哪头。
眼见要退出当铺了，包晴背上突然一硬，有人将她一扯一拽，又带回了屋内。
“在这做什么？”
“阿顾？”认出是他的声音，包晴瞬间怔住，想到那枚换了衣衫的玉佩，顿时坐骑不安起来，生怕他知道了心有不安。
她那局促模样落在连遇眼里，瞬息就被他猜得透透的。他接连掸了几下身上的尘土，心说不过爬个房而已，怎得这么多的灰？
“当了东西？”
“小物件。”包晴语焉不详地道，说起来，这会儿比起让阿顾心不安，她更担心里头那二人。
柜台里，朝奉扶着涂老板，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气愤。
“阿顾，我闯了祸，怕是不会轻易走脱，你先出去。”光说不够，她还拿身体挡了挡欲上前的连遇。
这是真将他当了弱鸡了？连遇揉着额头道：“包捕快可听过一句话？”
“话？”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落霞关包斩捕快可在，有人欺负良民了。”
放开嗓子假嚎的连遇就同个地痞无赖无二。
包斩在夜阑阁左等右等始终没等来包晴，不禁有些急躁，尺寸大的雅间里来回踱步了几个回合，终于等来外细步声传来。
他撂下茶盅，过去将门扯开，却见门外站着一脸急切的紫苏。
“她居然还没来？”
“包晴、包晴她，出事了！”
哈？
未及多想，包斩被拉出了房间，连走几道街，还没到紫苏说的那地方，便听前头一声嚎：“落霞关包斩捕快可在，有人欺负良民了。”
他头皮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息爬上了心头——多了凤小安一个手下，包晴会变得越发难缠……
连遇：今日起，我教你辨案、识人、行事，做个能在江湖上叱咤的人。
包晴：那我便教你做捕快，如何？
连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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