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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的皇宫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①。宫娥内监为君和长公主的及笄礼往来纷纷。
虞淮行走在几净的澄浆砖上,听迎面而来的宫娥们轻声低谈:
“宫里今日好生热闹。”
“那可不,今日可是长公主殿下及笄礼。”
“可快些,若误了长公主殿下的及笄礼,你我皆担不起!”
虞淮停步望着她们,心道我人都二十了,今日又是哪门子的及笄礼。
满心疑窦着,交谈的宫娥快步穿过她。
是直接从她身体里透过,撞得她整个人缥缈不定。
虞淮错愕转身,看宫娥步履匆匆地蹬上汉白玉砌成的丹墀,板栏望柱遮住她们大半身形,再然后,两个宫娥转过拐角消失不见,只余蓬莱宫宇丹凤楼门以及巍峨建筑后连绵一片的穹光。
虞淮满腹疑问,她明明饮过薛忍的姜汤歇下了,怎入了宫?
她记着滚烫的姜汤不止暖了胃连同周身都热了起来,她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舒服到一时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做梦还是在梦里直接上了西天。
她这一怔忪也仅仅维持了两息,便提起裙裾疯了般往梅花园跑去。
宫城里有一处只植梅花的园子,虞淮的生辰在冬季,正值腊梅绽开的时节。
她及笄那日突发奇想,不想用金箔片珍珠做贴在额前的梅花钿,而是想取了梅花园里最盛的那朵装点。
宫里排仗声与管弦声声入耳,午后的郊园却是难得的静谧,分明是寒冬腊月季节却是一派春池日暖,晴来景物新。
梅花婉娩,暗香浮沉。
虞淮气喘吁吁地到了,尔后顿住脚步。
她立于树边,见到那个矮不拉几似小萝卜的自己。
小虞淮缓步穿梭于梅林间,几乎每个枝丫都要踮着脚掰下来瞧一瞧,手里攥着花瓣,看见更好看的便将手里的随意丢弃,遭弃了的花瓣凄然地零落成泥碾。
她只身一人,身边跟着的人被贵妃叫走了。
小虞淮糟蹋完了这片梅花,将目光放在了稍远处。
虞淮心里‘咔哒’一声,梅园里有一小湖,湖上有一小亭。亭阁依梅傍水,靠在阑干便能感受清风拂面暗香沁脾。
虞淮知道小虞淮要做什么,她相中了湖边的那棵梅树。
于是眼睁睁看着小虞淮往湖边去,虞淮心都揪紧了,不由得跟上前。然,眼前虚晃一道暗影从掩映处乍现,他速度比虞淮更快,穿过虞淮的身子冲到小萝卜身后。
一推。
噗通。
虞淮更紧张了,小虞淮在水里起伏喊救命,虞淮被自己吵得脑仁疼便道:“你安静点,我替你看着救命恩公呢!”
当然,小虞淮是听不见的。
水轻而易举地没过了她脑袋尖,挣扎间身上披着的狐裘也被冲走,只剩单薄好看的宫装,但如今被水浇透了没了‘好看’只剩‘单薄’和狼狈了。
虞淮不胜唏嘘,她落水的姿势也太丑了。
湖水花了她面上精致的妆容,粉一块白一块的,今早梳得及笄发饰也都散了,湿漉漉得贴了满脖颈,再加之惊慌的神情,简直是惨不忍睹。
虞淮不忍再看,但没忘记留意即将闪亮登场的救命恩公。
放眼望去,梅花园并没有因为自己落水而打破寂静,一阵风吹得梅花簌簌而落美不胜收。
风?
虞淮瞪大了眼,那是恩公到场时携着气流。她看见一个八尺男儿从漫天花雨中穿过,肩上落了一朵花瓣,这飘摇的花瓣随着男人入水时落在了湖面上,经不住一圈圈涟漪沉入了湖底。
虞淮没看清他的脸,这人是背对他的。
她赶紧绕到湖边另一面,可这个方位她还是瞧不见恩公的脸。她又换了一个方位,抬眸,恩公依旧背对着她,小气般只给她看一个模糊的背影。
虞淮急了,她来回换位置,可无论如何她能窥见的只有一个背影。
虞淮急地大喊:“恩公!英雄!转个头来!让我瞧瞧你的脸!”
恩公专注救小萝卜没有理她。
虞淮急得快哭了,呼喊声里裹了哭腔:“薛忍,是你吗?”
“薛忍!”
“薛忍!薛恩公!”
“薛忍!”
虞淮从榻上惊坐起,她茫然地凝着眼前一团虚空。
珠帘绣幕外一丝天光照琼窗,婕玉也立在玉帐外担忧地唤她。
虞淮呆坐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一抹脸颊,恍若发觉自己急地落了眼泪。
“什么时辰了。”虞淮问。
“回殿下,刚至卯时,殿下不妨再睡会儿。”
虞淮是睡不着了,她干脆撩开珠帘赤足踩在金砖上。婕玉忙去捂贵主金莲,边焐边道:“地上这样凉,殿下……”
“我起了一身汗,你去打盆水来,我要擦擦身子。”兴许是薛忍熬的姜汤太上头,暖得虞淮香汗淋漓。她端起案上的琉璃琥珀杯,也不管这是昨夜剩的凉水,‘咕咕咕’大饮几口。
喝完凉水还不痛快,瞧见窗牖只开了一半,便亲自上前推开另一半,想吹一吹清晨的冷风。
“薛忍呢?”想到自己的梦,虞淮一边推窗一边发问。
婕玉提着贵主的鞋履在一旁答道:“薛公子安排在了外院偏房。”
虞淮打开了窗,瞧见外边景象顿住:“顾百里还没走呢?”
昨夜长公主殿下与驸马从内院吵到了厨房,府中下人皆有耳闻。
虞淮也没想到顾百里原来这么爱偷听,见顾百里怒气汹汹,她便道:“我哪句说错了,顾大将不从也未把自己当公主府的人。我请去将军府的御医又有哪个能进你将军府的门。”
这是实话。
上回顾百里遇刺,虞淮请去的御医连顾百里的脉都把不上。
顾百里再次理亏,沉着脸将抄了《道德经》的纸张递了过去:“劳烦殿下过目!”
虞淮没想到顾百里还真抄了,于是接过看了看。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李耳老先生若是知道他这句话叫你这样丑的字抄录,会气得活过来吧。”
顾百里:“……”
其实顾百里的字不算太丑,只是不像文人那般讲究结构和工整,这乍一看上去就是东倒西歪,落入虞淮眼中更是敷衍。
虞淮虽然不满意嘴上却道:“罢了,就这样吧,若是让赤军知晓本宫为难大将军就不好了。今夜辛苦大将军,大将军可以回去了。”
顾百里肯抄书,只是想着借此顺水推舟地把二人芥蒂说清楚。
哪晓得虞淮就差没把‘你抄的什么垃圾’写在脸上了,这下弄得顾百里一时下不来台。
更别提还有个薛忍在场,顾百里一些话就更不方便说了。
“行!”顾百里气笑了,见虞淮用了自称,他便也自称嘲道:“末将便抄到让长公主殿下满意!”
说完转身便走。
虞淮莫名其妙地看着顾百里身影,她有哪句话说了让顾百里重抄?
再想到顾百里面上的一丝病倦,心道莫不是真得了温病烧糊涂了。
到底是她推人下水,虞淮不占理,想了想还是让人给顾百里房里送了碗姜汤去,又让人带话,这《道德经》不用再抄了。
之后她便去睡了。
一觉醒来后,虞淮没想到还能见到顾百里。
此时,虞淮还维持着推窗的动作。
窗外,天光还未完全撕破夜幕,顾百里站在廊下,梁上挂着的两碗纱灯将他的神色照得越发莫名。
他应该是站了许久了,隔着这么远,虞淮都能感觉到自他身上而散发的冷意。
四目相对间,顾百里松了手。
手中擒着的宣纸开始撒泼打滚,这片地落一页,那片地落一页。
像雪洒似的。
其中一页宣纸跑得甚远,直直落到了虞淮窗前。
虞淮低头一看,纸上又是那‘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虞淮也来了气,冲顾百里喊:“本宫逼你抄的?!”
哪知顾百里未作声,复杂地投来几个注视,随即冷嗤转身离去。
是真的离去,高山般的背影三五两下就消失在了内院。
“我瞧你是发了癔症!”虞淮气得关上窗。
再看婕玉,虞淮搅着满肚子坏水道:“去,去宫里请御医瞧瞧骠骑大将军的癔症!再瞧瞧骠骑大将军的脑子!”
婕玉跪了,她虽一直盼着念着虞淮能够醒悟,不在顾百里这一棵树上吊死,但万万没想到,这二人若没了情分也无法形同陌路,瞧着彼此都跟仇人似的。
你一言我一句,不把对方气死不罢休!
婕玉胆颤劝道:“殿下,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就别讲了!”
婕玉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巴子,但无法,她这话必须得讲。于是磕了一头放肆道:“禀殿下,殿下梦魇时,奴婢匆匆而来。瞧见……瞧见……”
虞淮没好气问:“瞧见什么了?你若是结巴,待御医给骠骑大将军看过脑子后再给你瞧瞧口吃。”
婕玉苦不堪言,但到底把一句话捋直了:“殿下梦魇失声唤‘薛忍’唤‘恩公’唤‘薛恩公’,奴婢闻声匆匆赶来时,瞧见顾大将已经在廊下站了许久也听了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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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房宫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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