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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淮飞快地蹙了眉,柳叶眉间发,脸上却盛不出桃花来。
她这瞬的反应是怀疑顾百里会不会寻薛忍的麻烦,可是转念又一想,她追了顾百里这些岁月对人还是比较了解,像嫌弃自己都是挂在明面上的,连虚与委蛇都不屑去做,总不至于自己给自己找事做,自掉身价地去寻薛忍的麻烦。
再则,崇安帝已经薛忍给了自己,就算叫天下人知晓君和长公主出降前遭男子近过身,也无伤大雅了。
这般宽慰过自个儿后,虞淮终是放下了心。
一旁婕玉便斗胆问:“殿下,奴婢还去宫里请御医吗?”
“罢了。”虞淮气消了一半。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虞淮替薛忍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真的激怒了顾百里,鬼晓得顾百里会干出什么事来。
婕玉松了口气,便要下去为贵主打热水。
推门去,刚好一阵风拂来,将内院满地的宣纸乱糟糟地吹了进来。
“这……”
婕玉又担心虞淮生气,忙去查看虞淮脸色。
虞淮扶额:“烧了。”
再说顾百里回到将军府,按惯例他该去书房待上一阵的,只是手臂上的伤势未愈,又加之在水里滚了一通和一夜未阖眼这会儿沉着脸带着一腔怒意回屋睡去了。
像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对自己的身体多有了解。顾百里手中还有一堆烂摊子,不少人在暗中虎视眈眈,自知不能害病倒下,这才径直回了屋准备休息。
和衣卧榻,顾百里却辗转难眠。
在公主府廊下,他清清楚楚听见了虞淮戚戚怨怨的梦呓,如今缭缭绕绕地在他脑海中回荡。
薛忍?
恩公?
薛恩公?
昨日薛忍才救了虞淮,夜晚就念上了。
顾百里冷嗤一声,倒是情深义重恩怨分明!
旧伤让新病如山崩来势汹汹,顾百里倒下前下令锁了消息,也不许将军府请御医请大夫。
顾百里病了两日,一夜惊醒后,唤来冯玉问厉邵是否归京。
冯玉正好是带来消息来,忙不迭将密函交给主子。
顾百里拆开看,是沈掖从蒹州的函:打草惊蛇,请主接应。
他面上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不疾不徐将函烧过后,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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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家将之一,阿枫将这两日查的消息如实向虞淮禀告:“殿下及笄礼时,薛忍确实是伴主入宫。”
虞淮豁然开朗。
阿枫顿了顿又道:“薛忍身份卑微,与当时所有伴主入宫的奴才由边角小门经护军核查后方可入宫。虽然无人盯着入宫的奴才们是否回到各自的主子身边,但殿下落水,贵妃彻查入宫人员并未发现任何端倪。属下想,当是薛忍乖乖呆在他主子身边才是,若不然礼部尚书一家不至于全身而退。”
虞淮又灰心起来。
就好似有一堵无法穿透的铜墙铁壁横在眼前,如今终于开了一道窄门,却不知穿过这道门外边会是桃花源还是另一堵铜墙铁壁。
阿枫问:“殿下,还查吗?”
虞淮纠结起来,她肯定是想继续查下去的,但又怕失望。于是沉默片刻犹豫道:“容我好生想想。”
虞淮想了两日没想出个名堂,倒是瞧见今日的天出奇的好。
长公主殿下平日里无所事事,以前倒是爱追在顾百里身后,那时也不觉乏味枯燥,现下没了追逐顾百里的兴趣后这日子就越发百无聊赖。
婕玉瞧虞淮苦闷了两日便提议去郊外春游散散心,距离京城数十公里外有一庙宇,那里的菩萨倒是灵,就连寺庙里的沙弥和尚指点迷津都是一套套的。
虞淮大喜,便让人收拾收拾去拜菩萨了。
依旧是带着孔雀纹标识的长公主车架,公主出行百姓回避。
本就庄穆的庙宇清了人更是安静,午后的阳光照入千年古寺,一并沐浴在暖阳下的还有山间高林。为显肃心,长公主车架只到山脚,虞淮徒步上山,她急于菩萨显灵,也无心欣赏山光鸟悦和潭影人心。
随行的人也不多,就婕玉与薛忍二人。
寺中香火鼎盛,余钟磬音经久不息。
一主二仆走过通幽曲径,到了花木深长的禅房。
婕玉去捐香火钱,薛忍便守在禅房外。
虞淮三拜菩萨,于心中又默念三遍疑问‘我是否继续查下去以验证薛忍到底是不是恩公’,之后摇着签筒抖出一根签来。
虞淮拿着签去问解签的住持:“住持大师,如何?”
住持大师瞧了瞧签又瞧了瞧守在外边的薛忍:“令殿下疑惑的答案就在眼前。”
虞淮追问:“何解?”
住持大师道:“一问便知。”
虞淮:“……”
这不是废话嘛!
虞淮就是问不出口,她不知薛忍会不会刻意隐瞒,若薛忍真是救她的恩公,当年悄悄地离去便是不想让人知道姓名,她这么鲁莽去问不就是恩将仇报吗!
她只敢偷偷摸摸地查。
虞淮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如今被自己的前怕狼后怕虎绊住脚好不痛快!
无奈住持大师摇头道:“殿下的签意便是如此。”
“菩萨笑话我!”虞淮不高兴了。
住持大师含笑道:“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做渡人舟。”
虞淮听得半懂,又拜了拜菩萨。
出来时,外边的天气更好了。
薛忍见虞淮出来,拱手行了一礼,静待主子下一步吩咐。
虞淮瞧见暖阳柔和了薛忍五官,破天荒地道:“这山腰有一清潭,你随我去那儿走走。”
“是!”薛忍应了,见虞淮要走出禅院便追上去,又隔出距离站定问:“婕玉姑姑……”
“不带她,就你我二人。”虞淮眨了眨眼打断。
薛忍抿唇沉默了一瞬:“是。”
这清潭离这寺庙有些远,二人走了好长的路才寻到。
清潭没有名字,立在一旁的石碑上也是一个字都没有。据说当时立碑之人是想刻名字的,可正当凿壁时感受到了清潭的怡人,觉得再好的名儿也配不上这清潭,遂放弃,只余空碑。
虞淮站在潭边感受清潭扑面的爽风,只觉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心道先人诚不欺我,‘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果真不假!
有观音灵签在前,清风洗涤心灵在后,虞淮拧巴的心情好了许多,便要直接问薛忍答案。
一转身瞧见薛忍满露忧色。
虞淮将薛忍神情看在眼底,忍不住问道:“在担心什么?”
薛忍不敢隐瞒:“奴担心殿下。”
虞淮有些意外:“担心我什么?担心我的安危吗?”
薛忍道:“若有意外,奴拼死也会护主……”顿了顿踌躇道:“奴身份低微与殿下独处,奴是担心殿下名声。”
虞淮微微怔愣。
不远处,一个稍高巨石后,顾百里冷眼瞧着这一切。
孤男寡女林中幽会,亏你二人还知道有损名声!
从京城到蒹州有一条小路,便是从这千年古寺后翻出去。
被顾百里派去蒹州送剑的厉邵能打草惊蛇,想必是发现了什么。离王必不会留厉邵性命更不会允许其归京。
顾百里便亲自带人在此处接应。
未曾想,厉邵没等来,等来了虞淮和她的恩公到此处谈情说爱!
顾百里脸色难看极了!
身侧埋伏在此的人瞧了瞧顾百里的脸色,其中一个人忍不住道:“大将,此处危险,需要将殿下驱走吗?”
“离王的人已经到了,若不想暴露,你告诉我如何驱赶?”顾百里眺望更远处,他登高望远,目光所及是藏于暗处的众多死士:“离王心狠手辣却是个知恩之人!他不会伤殿下性命。”
离王乃废贵妃所出。
顾百里五年前听过的一则天家秘辛,崇安帝毫无征兆地将贵妃打入冷宫,是因贵妃照看后宫不力,在她暂管六宫期间因为疏忽,一位未出降的公主落了水叫侍卫近了身。
宫里永远都不是太平地,后宫更非宁祥之地,后宫的女人为私欲为圣宠多的是阴毒手段,人命于她们眼中如草芥如敝屣。
贵妃废。
一颗碍眼的大树倒了,多的是欢喜之人。
顾百里从不关心后宫斗争,只偶然听得尚是三皇子的离王在宫中处境尴尬,也只有虞淮愿意真心以待。
崇安帝赐三皇子封号‘离’,便有丢弃嘲讽之意。
离王出宫建府,也只有虞淮备了礼去。
顾百里再看虞淮,清潭水意润湿她裙摆。
一双眼湿漉漉带着点惶恐不安和期翼,音色也婉转动人。顾百里觉得刺眼,偏过头去不想再看。
但无奈听力甚好,将虞淮问薛忍的话一字不漏的都收进耳中。
虞淮问:“及笄那年我不慎落水,是你救的我吗?”
顾百里赫然愣住。
前些时日,百思不解‘恩公!英雄!转个头来!让我瞧瞧你的脸!’是何意,今日答案都送到了他眼前。
当时顾百里听了这则秘辛只当是后宫丑闻从未放在心上,现在想来……
也只有这位落水的公主封号‘君和’,名讳‘虞淮’才能让崇安帝勃然大怒,丝毫不顾及贵妃身后鼎盛的母族,将整个家族连根拔起!
那厢,薛忍也愣住。
虞淮安静等着薛忍的答案。
薛忍张了张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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