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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家的老宅在青城算得上是一道风景,因为南震天太有名,连带着南家都被很多人知晓。索性南震天从小就把南珂保护得极好,让她免受被人围观的滋味。从前南震天还在世的时候家里常常门庭若市,如今南震天去世,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正所谓世态炎凉,倒是让南珂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全部见识到了。如果连从小一起长大的顾南城都尚且如此,那又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在南震天的后事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之后,南家忽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南珂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望着对面悠然自得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衬衫领口解开了两粒扣子,那双眼里全然漠然,在她身上只停留了几秒,便将手上的公文包提至茶几上。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南先生生前刚聘请的私人律师,我叫齐律。”他说着便递过来一张名片,并附上一份文件。
南珂看了一眼名片,并未看那份文件的内容,开口问他:“这是什么?”
“这是南先生留给你的东西,这一份是这座老宅的产权证,归南小姐你所有。另外南先生还在你银行户头上存了一笔可观的数目,可供南小姐生活无忧。”
她户头上在父亲去世后的确无缘无故多出一笔钱来,但那时因为要处理父亲的后事,她还没来得及去勘察那笔钱的来由。可这笔钱是在父亲死后才存入的,如果真是父亲留给她的,那么能让父亲如此信任并在他去世后代为存入的人又会是谁?不会是顾南城,如果是他,他就不会将那张支票给自己。
难道……是眼前这个律师?
“南小姐好像有很多疑问,如果不介意,不妨说出来。我若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大大方方地往沙发后头一靠,等着她问话。就好像他早料到南珂会有诸多疑问一样,而他也早已做好了万全应对的准备。
南珂抿着唇,这个突然而至的律师于她而言完全算是个陌生人,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以外,她对他一无所知,真的能够相信这样的人的话吗?父亲多年来的教育告诉她,这个时候出现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会是简单的人。
“据我所知,南小姐应该已经去过医院,那份病理报告也应当早已看过,那么南先生真正的死因你难道不想知道?”齐律道出了南珂心里最渴望知道的真相,然而这个人的脸上分明就写着算计。她虽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知道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
“你想要什么?”她直截了当,似乎她一向都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从小到大有着父亲的庇护才没吃多大的亏。
“南小姐爽快,我喜欢。”齐律起身,双手撑上茶几,目光与南珂平视。两个人的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南珂微微皱了皱眉,除了顾南城和纪北,她很少会和男人这么近距离地对视,更何况还是个才见第一面的陌生男子。她侧了侧头,本想避开他的注视,不想目光一转,竟看到了顾南城。顾南城就那么双手抱胸靠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虽然隔得有些远,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戾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俊朗少年,已经长成成熟稳重的内敛男子,连一分心智都让人再看不透。
似乎注意到了她视线的转移,齐律回头,跟着笑了起来。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到的音调说道:“看来我们得改天再约了。”
南珂无动于衷,一双眼睛只在顾南城身上。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有顾南城在,她就再难注意别人。这是她曾经感到骄傲的一件事情,但如今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齐律整理好公文包,出去的时候与顾南城擦肩,他停下脚步,忽然回头看向南珂:“对了南小姐,名片上有我的电话,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至于我要的东西……我们见面再谈。”
他似乎一点也不惧怕顾南城,甚至还挑衅地看了一眼顾南城,再驱车离开。
顾南城在长桌的另一边坐下,事实上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再回来老宅。从前有南珂在,这里还尚有温情残存,后来南珂走了,他便也很少再回来。这么大一个宅子,一个人面对,着实让人觉得寂寞。
那么他的南珂,日后又该如何面对漫长无边的寂寞呢?
南珂将一杯咖啡放到他的面前,纯黑不加糖。他早已习惯了黑咖啡,那种吞噬味蕾的苦涩仿佛有一种天生的快感,喝得多了,也就不觉得苦了。
“你还记得。”他笑看着她。
南珂默然,怎么会不记得,这就像是一种习惯,已经成为自然,即便刻意遗忘也不可能真正忘记。她从前不喜欢他喝纯黑的咖啡,总觉得咖啡伤胃,何况还是纯黑的,于是总会偷偷往咖啡里加点奶或者糖,她知道他都能喝得出来,但每次都纵容她。
他轻抿了一口,咖啡的味道比从前任何一杯她为他煮的黑咖啡都要苦,而这一次,南珂没再往他的咖啡里加任何可以缓解苦涩的东西。
他的女孩儿长大了,或者说,她终于明了了。
然而顾南城的心里却升起一股无法言语的悲哀。这么多年,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最后终是给了她一个港湾,却也夺走了她最初的笑容。他就是侩子手,让她的快乐变得不再纯粹和美好。
“南珂,我们都是被这个世界困住的俗人,我们都有自己想去做的事情,也许会无法理解对方的举动,但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一家人”这个词在如今的南珂听来无不讽刺,她站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抱胸看他。如果是一个月前或者更早,也许她真的觉得自己能理解他,懂他,可是现在,面对现实,所有的自欺欺人都显得那么愚昧而无知。最伤人的不是欺骗,而是明明是欺骗,却拿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借口。
高跟鞋“咚咚”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冰凝的沉默,南珂顺着声音看去,不由得眯了眯眼。是乔楚踩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向他们,最后站定在顾南城身边。顾南城见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刺痛了南珂的眼。
“下午还有记者会。”乔楚出声提醒顾南城,同时对着南珂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顾南城起身走到南珂身边,伸手想拍拍她的额头,被她一步晃过。这是顾南城第一次在南珂眼里看到了戒备,这种眼神,曾是他最害怕面对的。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还是无奈地放下,笑道:“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这么细语软声地说出“等我回来”这四个字,几乎让南珂下意识地觉得回到了过去,可惜,终究是回不去了。
那两个人站在一起,连南珂都不得不承认很登对,很多事情她不去计较,却不代表她看不懂,乔楚看顾南城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眼神,就像曾经自己看顾南城的眼神,仰望的,依恋的,不同的是,比之从前的自己,乔楚更多了一份势在必得。
南珂冷笑起来,原来,人生真的不过是一场戏。
比齐律预料的更早,南珂在三天后就找上了他。他们约在中央广场的星巴克,早晨的星巴克并没有多少人,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发呆。齐律远远地见着她,忍不住叹息,这样的女孩原本该是被保护起来的,只可惜她生在南家,注定无法平凡。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齐律在她面前坐下,对面的女孩面色苍白,却仍极力让自己保持最好的状态。
南珂挑了挑眉:“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没想到会这么快。”说着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资料递到她的面前,“这是我最近搜集的,你可以看一看。”
南珂粗略地翻了一下,这些年她对青城已然陌生,这些资料一步步记载着顾南城如何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在她父亲身边如何出色强大,又是怎样慢慢巩固了自己在公司的地位,报纸上写的得这些不过九牛一毛,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想到那些年的斗争有多厉害。而远在大洋彼岸的她对这些完全一无所知,她看着报纸杂志上顾南城意气风发的笑容,心尖锐地疼起来。心里的那个黑洞越来越大,渐渐感觉仿佛有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心脏,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他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齐律说道,“那天交给你的那份遗嘱,也是你父亲南先生生前托付给我的,叫我务必亲手转交给你。你父亲想必早已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为你想好了后路。”
南珂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亲人,一个是父亲,一个就是顾南城。然后后来的某一天,有一个陌生人跳出来告诉她,她最亲爱的父亲有可能是被顾南城害死的。可笑吗?但她怎么一点也笑不出来呢?
“有证据吗?”
“嗯?”齐律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她。
“你有证据吗?说顾南城害死我爸爸,如果没有证据,这就是诽谤。”她死死地捏紧了拳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稳,八年来所有积聚起来的勇气原来也不过如此。
齐律眉头一挑:“我是律师,我知道诽谤会是个什么罪名,如果我有证据,今天就不会坐在你面前了。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爸爸又是怎么过世的,你一点也不好奇?”
这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堂,让南珂的手脚冰凉。
齐律要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南珂,他想他大概真的很残忍,可惜这就是现实。
“南震天的女儿,应该不会这么怯懦吧?”他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
每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都有其价值,齐律是个冷漠的人,他一向承认自己漠然又自私,为达目的用尽各种手段,但他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不择手段,这只是策略。对他而言,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但是这一次,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让他心生退却,她看上去平静得仿佛与世无争,而他却需要亲手把她推进那场战争。在没有见到南珂之前,他不曾想象南震天的女儿竟会是这样恬淡风轻的,似乎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冷漠如顾南城,也会想要极力维护她不受外界的干扰和影响。
大抵,这是顾南城心里唯一的光明和清泉吧。
南珂在电视上见到顾南城的时候有片刻的恍惚,而后表情淡下来,发丝散落,遮住了那双极力想隐藏的眼睛。
最痛的不是无法和他并肩,而是看着他用曾经看自己的目光看另一个人。八年光阴流逝,他们都无法再找回从前的自己,从前所有的羁绊和想念,在这一瞬间坍塌,她握了握冰凉的拳头,突然觉得释然。
原来再爱的人,面对现实的时候,也不得不藏起自己,变成彼此的敌人。
青城的高级会所很多,但那些有头有脸会光顾的却很少。这是南珂第一次涉足这种场合,纸醉金迷,虚幻缥缈,再有钱有势的人,面对空虚,也只能兀自买醉。她才在角落的沙发坐下,一团阴影便笼罩下来。一抬眼,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她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会是石科,那日在路上截了她的去路,这男人至今看到,仍觉得厌恶。
石科晃了晃手里的洋酒,挨着她身边坐下,浑身酒气,迷醉着眼打量她:“啧啧,这么一看,倒是个可人儿。一个人怪孤单的,要不要哥哥陪你?”
南珂斜了一眼远处愤愤盯着他的女人,笑道:“你有功夫?”
“怎么?你怀疑哥哥的能力?”
南珂莞尔,眼底一片冰冷。他的手抚上她的腰,用力一捏,她吃痛,脸上仍堆着笑,歪了头,长发倾泻下来,穿梭过他的另一只手臂。有那么一刻,石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前所未有地蹦出两个字:美好。
是的,从第一眼见到南珂,他就觉得美好这个词是专属于她的。冷傲却不冷艳,云淡风轻,是他想拥有却无法得到的。
“如果……”他醉醺醺地吐出两个字,后面的话被另一个人打断。
南珂眯眼抬头,便看到顾南城的脸。他嘴角凝着笑,微微弯腰将石科揽着南珂的手掰开,拉起南珂带到自己身旁,那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就连脑袋尚不完全清醒的石科都不免唏嘘。
石科那句哽在喉咙里的话,其实也不过是一句:如果你身上不曾被贴上顾南城这个标签,那该多好。
“石少今天看来喝得不少啊。”
石科全无一点惧怕,起身向南珂递过去一张名片,没想到她欣然接受,还对他说了“谢谢”二字。那一刻顾南城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精彩绝伦来形容。他吹了声口哨,摇摇晃晃地走远。
在那场年少的青春里,不是只有顾南城爱着南珂,只是那时的南珂,眼里除了顾南城又能容得下谁?那日见到她神情憔悴不堪,原想上前安抚,可见她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出口的话便成了最伤人的台词。石科一直在想,是不是那一年不曾见过她笑靥如花,如今就不会可惜往事一去无返?
南珂玩弄着手里的名片,上面有石科的电话,她正思忖着是否要将电话记录下来,一只手伸过来拿走她手里的名片,随意一揉,再扔到边上的垃圾桶里。
顾南城的眼底有着深深的疲惫和倦意,昏暗的灯光下,半张脸完全沉浸在阴影里。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终究没能再在对方眼里看到最初的自己。她忽然想起那句话:时间是贼,偷走一切。南珂试着笑起来,但无奈嘴角扯开一半便再也扯不动了。
“我记得你一向不屑这种地方。”顾南城捏了捏鼻梁,声音低哑。
“人总是会变的。”她说道,就像他们物是人非的现在一样。
顾南城微微低了头与她平视,她看着自己的目光略显陌生,自嘲地笑了笑,说:“南珂,这个圈子不适合你,不要玩火自焚。”
“玩火自焚”这四个字太严重,南珂心一沉,终于开始认真审视眼前这个男人。眼前的顾南城再也没有了当初带给自己的感动和温暖,他就像一个陌生人,以警告的语气和自己说着话。很多年前的那个初秋,他们第一次接吻,多年以后,仿佛电影即将散场,再也没有了开始时的期待和安心。
南珂笑笑,自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突然很想问他一句:他们是怎么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自从那一年南珂离开青城后,顾南城便搬出了南家老宅。他在市中心的公寓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助理朱凯文,另一个便是乔楚。乔楚穿着一贯的职业套装,端坐在灰白的沙发上,这个房子就和顾南城的人一样,黑灰白,只有三种颜色,满是冷色调的房间让人无端升起一股冷意。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顾南城时的样子,在酒吧颓靡的包间里,她被灌得不省人事,醒来后整个包间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人。
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令人心头微颤。那双眼睛,冷得仿若寒冰,他就那么望着她,终于让她心生退却。
他问她:“你想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吗?”
她自嘲地反问:“我有选择吗?”只有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才能了解那种无能为力的痛失,如果可以,又有谁会选择这样不见天日的生活?
“我可以给你机会,如果你想摆脱现在的困境的话。”
就是那样一句话,让那日的乔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心生希望,她就那样一步步走到了他身边,走到了现在的位置。如今得到的一切,她花了整整八年的时间。为了那个男人,她付出了自己的整个青春。
磁卡“嘀”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啪”的一下开了灯,乔楚眯了眯眼,只用了两秒钟便适应了突然而来的光明。
顾南城似乎喝了不少酒,可步伐仍旧稳健,他是不会让自己醉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
见到她,他显然没有多大的惊喜,只是皱了皱眉,声音中带着不悦:“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
“乔楚,我想我已经表明了态度,我们之间除了合作和工作外,并不夹杂其他任何私人关系,我也记得我告诉过你,未经我的允许,不准出现在这里。”
他的确这样警告过自己的,但谁说他说了,她就一定要照做呢?
“我只是觉得今晚你大概需要人陪,看来我的直觉很准。”她面上挂着笑,看在顾南城眼里却分外刺眼。
“即便如此,那个人也不会是你。”顾南城轻轻笑了,随手甩了门卡。
“小公主开始怀疑你了,你不赶快把她哄回米兰去,恐怕日后还会惹出不少事端来。”看出他的不耐,乔楚这才慢慢将自己心里的不安脱口而出。其实她更不安的是顾南城对南珂的不忍,如果说顾南城可以对任何一个人都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话,那么对南珂,他可以无条件地忍让和包容。这种妥协是能够让人害怕的,谁都无法预料,一个南珂,在顾南城心里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顾南城眉眼带着冷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虽没说什么,但眼底的逐客之意已经非常明显。和他相处八年,乔楚自认为十分了解他,可只有在面对南珂时,她才觉得自己始终不曾靠近过他。南珂是顾南城心里的一根刺,而这根刺,就连被拔掉都显得力不从心。
乔楚走到门口,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回头问他:“顾南城,我始终看不透你,这么多年来,你一面做着伤害她的事情,一面又极力将她护到极致,你不觉得这样很矛盾吗?人生本就没有两全的可能,你又何必这样执着?”
“这是我的事。”顾南城做了个请的手势,彻底将她隔绝出自己的世界。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觉得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离,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在会所见到南珂的时候,那种从心底爆发出来的疼痛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认识的南珂,只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他总是会想,这个世界这么大,她一个人走会不会迷路呢,后来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若迷路了,他便去找。可是今天看到她用那样疏离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才第一次发现,他的女孩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防备和武装。会踏进会所,已经是对他起了疑心,那个她自己狭小的世界,终究破了一个洞。
他从来没有想过,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会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
南珂对纪北说,她想留在青城,这是第一次,她这么直接对纪北吐露自己的想法。纪北停下摆弄着的相机,一脸早就猜到的表情。如果说除了顾南城以外,还有谁了解南珂的话,那一定是纪北了。
“你想好了?你要知道,这一条路毕竟荆棘难走,你要面对的,是一只只不露尾巴的老狐狸,你确定自己能应付得来?”
南珂默默地点头:“我知道,但那是我父亲花了多少心血创办的公司,我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当你突然明白,前方唯一的那条路充满泥泞,而你却别无选择的时候,心里的恐慌反而会渐渐淡了。因为你知道,再也没有什么会比现在更加糟糕了。
谁都知道青城两大巨头安远集团和林正集团一直以来都是死对头,两家表面平和,实则私底下不知已经暗斗了多少回。从前南震天掌权的时候两方势力都还能得到平缓,可如今随着顾南城的入主,这种势力越来越倾斜。顾南城是有野心的人,要么不做,一旦决定做某件事便要做得彻底。林正集团一直是他的眼中钉,这些年从他渐渐掌权就能看得出来他一直在打压林正,任何场合,林正的少东家石科见到顾南城都是争锋相对。尤其这次南震天突然去世,林正各种想方设法打压安远的气势,有关南震天去世的不实报道铺天盖地,很多人都猜测是林正所为。
而其中最触目惊心的莫过于顾南城为了掌权谋害南震天。报道说得有理有据有模有样,不知道真相的路人如果看了,一定会大骂顾南城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仅不感恩人家收留了自己,反而使手段谋权篡位杀了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人。
南珂放下手里的报纸,心里分不清是什么滋味,这几天类似的报道和言论络绎不绝,身为当事人的她都开始傻傻分不清楚。她见过顾南城温情柔软的一面,也见过他冷漠铁腕的一面,然而她见过许多面的他,却很少见过真正属于他顾南城自己的一面。
“小姐,到了。”
南珂回身看了一眼窗外,“哦”了一声,下车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对司机王叔说:“王叔您回去吧,您现在不是我家的司机了,没必要再这样接送我。”
王叔却固执地摇头:“除非能看到小姐你身边有可以依靠的人,否则我放心不下。你常年在国外,国内很多事情早已天翻地覆,你一个人怎么办?”
南珂不再劝,王叔打小就对自己好,跟在父亲身边半辈子,父亲也从没把他当外人看待。这么多年,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
林正集团比南珂想象中更气派,她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进去。对她来说,这种富丽堂皇就像是一个牢笼。
她才走几步就被前台小姐拦下,对方脸上全然一副礼貌的笑容:“请问这位小姐找谁?”
“石科。”南珂吐出这两个字,对方眼里那种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展露无遗。
“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
“抱歉,没有预约的话我不能让你上去。”
南珂几不可见地微微皱眉:“请转告他,我是南珂,我有事找他。”
前台小姐依旧礼貌地摇头,一脸的无能无力。大抵是把她看成了那种想攀龙附凤的女孩,所以一概被过滤,连转告都不可能。
南珂转身走去右边的大堂坐下,上不去,他总得下来吧。然而整整半天,电梯出来一拨又一拨人,却始终不见石科的影子。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她,立刻跟身边的伙伴窃窃私语。南家,谋害,这几个敏感的词汇还是一一进入南珂耳里,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好像全世界都和自己无关。
天黑下来的时候,她接到顾南城的电话。不及开口,他的声音已经传来:“你在哪里?”
南珂举着手机放在耳畔,弯着身子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他那边传来汽车的喇叭声,猜想此刻应该正在开车,或许是堵车了,又或许是被红灯喊停了。
“南珂?”他提高声音,沉稳得让人心酸。
不习惯对他说谎,却又无法说出平稳的事实,于是只能选择沉默。
“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跟我对抗吗?”
南珂吞了口口水,终于回答:“如果我能,何需等到今天?”
如果她有足够的准备和勇气,就不会在国外八年无法归家。很早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不是顾南城的对手,可顾南城对她来说是亲人也是爱人,更是生命里的不可缺失。她也许可以和命运抗争,却无法和顾南城抗争,若当初坚持留守,又何来如今这场悲剧?
究竟是错了,还是错过?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顾南城拿着电话的手迟迟没放下,这还是南珂第一次挂自己的电话,那种沉默,某一刻竟让他觉得窒息。他冷眼看着落地玻璃窗里走近南珂的石科,感觉有些好笑。知道她来了林正,一而再地告诉自己她迟早该学会如何去面对一些事情,最后还是放心不下赶来。她像个雕塑似的在那里不知坐了多久,看着她,胸口积累的抑郁逐渐加深,他宠她惯她,其实这种宠爱又何尝不是双方的。
南珂跟着石科上了车,顾南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最后启动车子,打方向盘,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车里一路沉默,南珂望着窗外,路灯下的车窗倒映出她的脸,石科看了许久才移开了视线。他今天一天都不在公司,自然也不知道南珂来公司找自己这件事,若不是刚才助理打电话告诉他安远的千金小姐在他们公司楼下,他这会儿大概还在酒楼里陪那些商政名流对歌饮酒。
不过,他着实有些意外。
“你想吃什么?”石科揉了揉自己略显疲惫的眉心,问道。
南珂回过头看着他,对石科,她尚且停留在初次见面他拦住父亲出殡去路时的印象,是个纨绔公子,却又不似表面呈现出来的放荡不羁。
“你恨顾南城吗?”南珂许久才问了他这么一句,顾南城那样的人,或许只要身为对手都会觉得可恨,她偶尔看着他漠然到任何事都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会隐隐觉得疲累。那么多年,始终还是没能走到他的心里去。
没有不甘,只是遗憾。
石科笑起来,眉梢弯着,眯着的眼睛看不清神色,他回答道:“我为什么要恨他?”
“那你为什么要散播谣言?舆论导向几乎被你一手引导,要说不恨,有些牵强。”南珂想起齐律发过来的那封邮件,至今仍对自己会相信齐律感到惊诧。他们不过才几面之缘,甚至他说的话在某种意义上并未得到证实,可是看到邮件的那一刻,南珂突然觉得,如果不自己找到答案,或许连死都不会心安。
石科伸手,大掌穿过南珂的长发,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车里很暗,只有她双眼里的零星亮光,从前他觉得她的眼睛像星星,现在才发现星星如果没有了,光芒也会被黑暗淹没。
“你想知道什么?”
南珂盯着他,固执地道:“你该清楚,若没有足够的证据,这算诽谤。他如果追究起来,你未必能够应付。”
石科挑眉等待她的下文,并不接话。
“为什么?”
南珂又一次追问后,石科终于放开了她,双手枕着脑袋靠在座椅上,嘴角扬了扬,像嘲笑,又像讽刺:“你们果真是一条心啊,这种事,他自己都没出手,你倒先沉不住气了,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会告诉你?南珂,顾南城难道从来没有教过你,在不确定对方是朋友还是敌人之前,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目的,否则就连讨价还价的筹码都没有了。”
南珂摇了摇头:“我没打算跟你讨价还价,石科,你这么肯定我爸就是顾南城害的,你有证据吗?否则你凭什么到处散布这种消息,让全世界都觉得顾南城就是凶手?”
那种铺天盖地的新闻消息几乎淹没了这些日子所有的主流报纸媒体,顾南城在青城是有头有脸的人,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撑腰指使,谁又会这么没眼色去得罪这样一个人?而如果石科如此不畏惧跟顾南城正面较量,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必定掌握了某些不为他人知道的信息。
石科心里渐渐烦躁起来,随手解开衬衫的两颗纽扣,从她嘴里听到“顾南城”三个字着实让他觉得不舒服。明明他们离得这么近,而她来找他,竟只是因为这个。他不禁要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不,或许是应该笑自己太过良好的自我感觉。
“你觉得就算我有证据,我会告诉你?”连带着声音也不自觉地挂上了讽刺,石科不知道,自己无意识中变冷的声音和语调有多带刺。
“不过南珂,你真的愿意一辈子被人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吗?你有想过那人为什么要处心积虑讨好你父亲讨好你,在你不在的这八年里步步为营,又恰巧身体一直很好的你父亲会突然病倒再也醒不过来?我知道你想了解真相,但真相并不在我这里。”
他给了她一个遗憾的表情,耸了耸肩:“现在可以陪我去吃饭了?”
“我要下车。”南珂蓦然说道。
石科嗤笑一声:“你以为我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南珂下一刻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石科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只是这一次眼里和脸上已经完完全全冷了下来,完全没有要停车的意思。
她捏了捏自己的拳头,终于在车子转弯的时候狠狠地扑了出去,身体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她有种骨头散架的感觉,右手腕被甩在地上,当下红肿。而那辆车,早已疾驰而去。她趴在地上,麻木地盯着自己磕破皮的手,痛得几乎哭不出来。
车上的石科几乎坐成一座雕塑,果然,她来找自己,还是为了顾南城。那一日在路上堵住了她父亲的去路,恐怕已经在她心里生出嫌隙。他冷笑一声,不过他和她,原本就是没有缘分的人。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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