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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城皇宫，灯火通明。
长老们全都聚集在此，向坐在皇座上的芙瑞雅敬酒道贺。窗外人声鼎沸，载歌载舞，SEVEN们在尽情欢庆。
他们实在太高兴了，龙皇居然留下了血脉！
九个月后，龙皇血脉诞生后，他们就有了新的皇。他将带领SEVEN一族进入新时代，重现当年的盛况。
他们将再不惧怕与人类的战争，再艰难的处境都将因他而改变。
他将是天选之子、命运之子。
酒宴结束后，负屃长老执意要带着龙禁卫留守卫皇宫，他们绝不能容伤害到皇后陛下的事再次发生。芙瑞雅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全部劝走。
皇宫中，终于只留下芙瑞雅一个人。
她松了口气，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首先就是这个孩子。
TA来得太意外了。她自己也才二十岁，还太年轻，不知怎么带着个孩子在强敌环伺之中生存下去。
何况，她和卓王孙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她就不愿想下去，也不敢想下去。
他和她的关系太复杂了，这个孩子，只会让它变得更加复杂。
天知道，她经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受过了多少内心折磨，才下定决心斩断牵绊，与他诀别。其中的痛苦，真不下于重死重生。
可这个孩子的到来，打乱了一切计划。
芙瑞雅的心防有些崩塌，无力地扶住额头：“路，我该怎么办？”
路浮现在空中，温暖的光影环绕着她，似在安慰。
“这不见得是坏事。你成功的说服了SEVEN，让他们相信你怀着的是龙皇的血脉。我相信从此之后，SEVEN再不会反对你，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许这是这个孩子给你带来的祝福。”
“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
路沉默了。
或许是她的坚强、自信让他经常错认她的成熟，但她的确不算长大。此前，嫁人、成家、生子，对她来讲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她想象的极限就是一个童话般的婚礼，突然出现的孩子，的确让她措手不及，难以接受。
“我也没有建好给TA的那个世界。”
芙瑞雅没有遮掩她的沮丧。
“我喜欢孩子，但是，那是在很多年之后，当我重建现代文明，把一切都理的井井有条之后。现在，实在太早了。”
路仍旧没有话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芙瑞雅。他的知识体系浩瀚如海，但唯独对这件事所知甚少，也无法感同身受。
也许，只有女性才能体会到那种一个生命将因自己而诞生的独特情感，那种恐惧，不是将失去什么，遭受什么创伤，而是眼看着自己将不可抗拒的被推入人生的另一阶段。
曾有的天真、羞涩、粉红色的梦想，将不会再有。
将不得不从别人的保护伞下走出来，撑起另一张伞，保护更脆弱而幼小的生命。
路：“其实，当一个问题尙无法解决时，不如暂时搁置。离TA的出生还有九个月，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想该怎么做。即便你最后决定放弃TA，我也可以帮你解决。又何必现在就忧心呢？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吗？”
“是的，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芙瑞雅站起身来，用力摇摇头，似乎想将那些困扰着她的想法暂时驱散。
“开始尝试建路西法之心吧。”
一周之后，相思被邀请到军事堡垒，为骑士候选人们授课。
对这个邀请，她多少感到了一些意外。毕竟，自从电力消失后，她就再也没有摸过机体。目前正在研发的新武器，她一无所知。然而这是皇命，没有商量的余地。好在临行前，薇薇安为她准备好了方案，讲课时最大限度地避开战术分析，专注于为数不多的战斗经验分享，讲述她从中体悟到的勇气、信心与友情。
相思心怀忐忑地来到基地，立即受到了学员们的热烈欢迎。这些学员都来自世家大族，颇具政治智慧。她的实力如何并不重要，反正现在也没有机体了。更重要的是，作为现任的守护骑士，她的言行举止代表了皇帝陛下的喜好。了解她，一定程度上就等于了解皇帝陛下。学员们认真聆听相思报告后，一部分面露迷惑，另一部分则松了一口气。
整齐的掌声中，他们脑海里转动着两类念头。一类是：这样也行？
一类是：就这？我也行。
虽然学员们各有想法，教官们仍然给了相思极高的礼遇，一直将她送到楼下训练场。就在她要上车离去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相思错愕回头，就见莱拉独自一人，站在铁网的另一边，向她挥手。
她兴奋不已，三下两下的走过去，隔着铁网握住了莱拉的手，用力摇晃起来。
“莱拉？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行人员本来要围过来，但见相思一副久别逢知己的样子，也不敢贸然行事，只好退到一旁观望。
两人互道衷肠，说到动情处，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莱拉：“我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相思：“你尽管说。”
莱拉：“我要单独见陛下一面。”
相思有些错愕，上下打量着莱拉。直到这一刻，她才看到了莱拉身上的制服，恍然大悟：“你是来参加舞会的？”
莱拉点了点头。
相思：“可是这场舞会的真正目的是选出……”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无法将“官方情妇”四个字说出口。
“难道，你还爱他？”
莱拉摇头：“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是你家里人逼你来的？”相思看着她憔悴的脸，热血上涌，“如果是这样，我现在就带你走，之后的事，我来想办法！”
莱拉：“不，我还不能走，我有很多话，要对对陛下说。你是守护骑士，能安排我见他一面吗？”
相思有些不解：“可是，几天后的舞会上，你就会见到他的呀。”
莱拉：“陛下一直在用各种借口，推迟舞会的时间。我很担心，最后会不了了之。我不在乎谁能当上他的情妇，但有几件事，我一定要当面问他。”
她抬起头，目光中满是祈求：“就当是我求你了。”
相思思索片刻，用力握了握莱拉的手：“好，我答应你。”
三天后，莱拉如愿得到了单独觐见的机会。
作为皇帝陛下的守护骑士，兰斯洛特右相的夫人，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在她的死缠烂打下，皇帝陛下终于在百忙之中，抽出了十五分钟。
莱拉走进大厅时，卓王孙正在烛台边看一张图纸。
烛光照亮了他的脸，将清晰的侧影映上旁边的窗棂。那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事，心禁不住轻轻抽紧。
女管家给莱拉送上了茶点。
莱拉端着茶，长久注视着他。身着皇帝正装的他，让她感到了一些陌生。
“你找我有事？不是想给我做衣服吧？”
他的目光仍落在图纸上，没有抬起。
莱拉：“Future爆炸后，我就没有再设计服装了。我成为一名救灾志愿者，走遍了利古里亚、坎帕尼亚区的小镇和村庄，希望能帮到住在这里的人们。”
“可是，他们的情况十分糟糕。火车、汽车停运后，这些原本风光美丽的小镇就变成了孤岛。无法生产足够的粮食，也没有足够的衣物。政府分发的，只有土豆和盐。更可怕的是，医疗系统崩溃，药品稀缺。一针抗生素，等价于一个人半年的口粮。我亲眼看到，二十岁的产妇死于大出血；原本只是烫伤了脚趾的老人家，全身感染，瘫痪在床……”
卓王孙淡淡打断了她：“在文明崩溃的前提下，苦难是不可避免的。每个人，都必须承担。”
“可我进入帝都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人每天都能领到面包、牛奶、肉干。舞会集训的堡垒里，还提供咖啡和化妆品。而我进入皇宫后，才发现这里居然还有牛奶布丁。”
“布丁？”卓王孙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图纸扫了她一眼。终于明白，她说的是茶点盘里的牛奶布丁，“有什么不妥？”
莱拉：“这枚布丁，要用到200g奶、100g淡奶油、100g糖、2只鸡蛋和干果。它只是无关紧要的甜点，可如果在山区，折合成土豆，则够一个家庭吃上一周。请问，就是帝国所说的公平分配、每个人都在承担同样的苦难吗？”
卓王孙听她说完，将图纸放到一旁。
“你手上的这只布丁，来自于帝都郊外的一家农场。这样的农场，整个帝都区域有三家。他们的日产量加起来，接近800吨，如果只供给帝都的话，每个市民一周大概能分到一瓶。”
“如果你想将这些牛奶分配到全世界各地的话，那么很遗憾，没有人能做到。你也许不明白，真正限制牛奶产量的，不是奶牛或奶农的数量，而是交通。”
莱拉咬住嘴唇，听他说下去。
卓王孙：“奶牛场所需的牧草，要从草场运来。牛奶产出后，需要及时包装，运输到市民手中。没有了电力，储存和副产品的生产都变得极其困难。如果运输不畅，牛奶就会变质。大爆炸后，全球交通瘫痪，只剩下极少数内燃机车。因此，连接几大超级都市的主干铁路还能运行，其他都只能停运。这决定了牧草、药物、产品都只能沿着主干线运输。一瓶牛奶生产出来后，若不能尽快送往附近的超级城市圈，就只能倒掉。”
“农业畜牧业，是受电力影响最小的产业。药物、钢材、纺织品生产要更复杂十倍。现代工业原本就建立在四通八达的交通之上。当运力被压缩到极致后，唯一可行的，是放弃支脉，保留主干。将资源集中在人口庞大的的超级都市，并以此为基础向外辐射，建立相对独立的产能圈。”
“你问我，为什么边远山区物资奇缺，布丁却能摆在帝都市民的桌子上，这就是答案。”
莱拉沉默了片刻：“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可那些远离大城市的人，就被放弃了吗？”
卓王孙：“帝国鼓励提倡城市之外的人，建立自给自足的手工作坊。至于药物、钢铁等无法自产的物资，只能在供应完超级都市之后，再统一调配。”
莱拉：“调配的标准是什么？”
“人口、物流、交通成本。”卓王孙开始感到不耐烦。这场会面已太久，他说的话也已太多。
也许，是太久没有为自己解释过了吧。
他重新拿起图纸，语气中带上了一些嘲讽：“如果你此行的目的，是让帝国兴师动众，将一针盘尼西林送到马纳罗拉小镇某位老妇人手中。抱歉，人类付不起这样的成本。”
卓王孙示意送客。
女管家走进来，正要客气地请莱拉出去。她突然站起身，冲到他桌前，双手按住桌面：“那陛下您是否知道，贵族们囤积了大量物资？盘尼西林也好，罐头也好，过冬的衣物也好，不在千里外，而就藏在贵族们的庄园里。只要命令他们捐出来，就能让很多人渡过难关。”
卓王孙淡淡说：“我知道。”
莱拉有些错愕：“你知道？那为什么不处罚他们？”
卓王孙：“帝国处在战争中，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内乱。”
莱拉握紧了双拳，直视着他：“帝国的稳定，要以平民的生命为代价吗？”
卓王孙丝毫不为所动，平静地看着她：“为了取得胜利，我可以任何人为代价。”
莱拉深吸一口气，说不出话来。她已然明白，自己此行注定徒劳无功。
眼前这个人，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骄傲却愿意保护大家的少年。他会毫不留情地将无数生命化为数字，放到图纸上推演。
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
至于“代价”遭受了什么，有什么想法，他毫不关心。
沉默良久后，莱拉躬身行礼，退出了宫殿。
卓王孙核对图纸，没有抬头。
凌晨三点。
皇宫大厅中仍亮着烛光 。
晏走了进来，他手上是一大叠新的图纸。
晏将图纸放在桌上，挑了挑已快燃尽的烛火。
晏：“还是早一点休息吧。你已经连续一个月，每天睡眠不足五个小时了。”
他拍了拍卓王孙的肩，换了半开玩笑的语气：“加上你三番五次推迟舞会的时间，外界已经开始担心你的健康。这是真正的国家大事，陛下不可掉以轻心。”
卓王孙淡然一笑，将文件放下，揉了揉眉心。
晏有条不紊地换好蜡烛，关上窗，将一件斗篷披在他身上。
卓王孙看着烛火，沉默片刻后开口：“今天白天，有一个人来见我，说起她家乡的事。我一点都不意外。一开始我就知道，Future引爆后，很多人会活在噩梦里。但我并不想做出体恤民情的姿态，送去一些物资，改善几个小镇的处境。因为这对于整个帝国而言，无济于事。作为全世界的共主，我真正该做的，就是尽早赢下这场战争，终结这场梦魇。”
晏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些话，卓王孙不说，他也完全能理解。奇怪的是，卓王孙竟会对他解释。他敏锐地感到，从北极回来后卓王孙的确有所改变。不仅是不眠不休的工作，甚至还有点多愁善感。
晏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愿这只是错觉吧。一个真正的帝王，是不应该软弱的。
卓王孙：“对了，舞会就安排在三日后吧。”
晏笑了笑：“不准备再拖下去了？”
卓王孙：“既然让她们来了，总要给一个结果。”
“不错”。晏点了点头，“连相思的门路都有人走，可见女孩们已经着急了。再这样下去，她们的家族也会怀疑陛下的真实意图。”
说到这里，晏停顿片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最后中选的人会是谁呢？”
卓王孙没有理会他，淡淡说出四个字：
“谁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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