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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手中的望远镜中映出卓王孙静默站立的身形。
镜片上各色光点闪烁着，那是风力、洋流以及芙瑞雅所在的驾驶舱的轨迹。光点的闪烁越来越趋于稳定，驾驶舱的轨迹渐渐稳定下来，最后定格在与海岸线重合的一个点。
晏拿起手机。
“安息骑士的目的地已锁定，守在那里，杀死去往那里的任何人。”
同样的轨迹，出现在黑色运输机的屏幕上。
随着目标点不断闪烁，黑色运输机迅速下降，穿透云层，向海滨落去。二十四尊漆黑的安息机体，同时站起身来，身上缠绕的固定带条条崩落。
漆黑的锯刃弹出，各色武装一一自动就位，安息机体们迅速转为战斗形态，然后，舱门打开，机体们以极为规整的队形，滑出舱门，向地面落去。
风雪扑面而来。这段海岸线已很靠北，严寒凝为肃杀。
大片积雪溅起，一尊尊机体落地，严阵以待。它们闭合的双眼，全都朝向海的方向。
海涛轰然在礁石上炸响，一声声如闷雷。
他们静静守候着，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都将是他们的目标。
都会被他们杀死。
驾驶舱划过天际，经过遥远的距离，再度坠入大海。驾驶舱自动密闭，下潜，内部设施通电亮起，变成了一艘最简易的潜艇。芙瑞雅简单分辨了一下方向，设定它向海边驶去。
她以最小心翼翼的姿态潜行。毕竟，她面临的是整个帝国的追捕。她选的目的地也很独特，那是靠近北极的方向，人类与SEVEN的国境线上。如果还有一个地方是卓王孙统治力最弱的，无疑就是这里。
她抬手，路西法的心脏散发着瑰丽的光芒。她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它的维系，比她与路西法之间弱了很多，但仍然存在。
路西法曾与她共享过的记忆，仍有一部分残存在她脑中。她还不知道自己能拿这颗心做什么，却坚定了信心。
她，要打造出属于自己的圣剑，总有一天她要把这柄圣剑刺入暴君的心脏！
她不会再去寻找希望了，她最后的希望也已被毁掉了。但她不会绝望，反而明晰方向，继续前行。
没有希望时，她自己，就是希望。
洋流推着驾驶舱，在海中飘荡。它所去的轨迹，与晏所计算出的严丝合缝，没有半分偏移。
空中，渐渐落下雪来，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座被冰雪覆盖的山峰。
当然，看不到的，是遥远的，在山峰下矗立着的，等着她的二十四尊死神。
只等她踏足与此，就展开不死不休的狙杀。
一场死亡之约。
皑皑白色的天地中，二十四点黑色显得格外突兀。它们一动不动，以极大的安忍等待着。渐渐的，落雪将它们覆盖，同化成一片白。
突然，一阵极低的滴滴声响起，这是预定的信号，提醒它们，有人进入了他们的攻击范围。安息骑士们立时进入作战状态，早已习惯群体作战的他们，迅速的找好自己的位置，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一个人慢慢的从海岸走了过来，但那不是芙瑞雅，而是卓王孙。
风雪中，一身戎装的卓王孙走向安息骑士。金蓝二色的服装在黑白的世界中格外的刺眼。
“我命令你们解散。”
威严的话语，从皇帝陛下嘴中吐出。
但安息骑士们一动不动。
他们没有视觉，因此，他们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这不属于他们考虑的范畴，他们只管战斗，不管目标是谁。正是因为这一原因，所以他们自愿失去视觉。
“我，以帝国皇帝之名，命令你们解散！”
卓王孙提高了声音，威严随之提升。
安息骑士仍然一动不动，就像是没有听见。
卓王孙冷冷道：“也听不见吗？那就打到你们不得不退。”
他向上伸手。
东皇太一从天而降，在触地的同时，将卓王孙纳入驾驶舱内。左手盾，右手剑，东皇太一发出一声战吼，那是王者被撄犯时的愤怒。
但这同样影响不到安息骑士，二十四尊机体化成二十四道隐秘的黑影，同时向东皇太一攻来。
才一接战，卓王孙就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手。安息骑士攻击极为狠辣，每一招每一式都有着不惜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悍烈。他们就像是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饿狼，哪怕被对方斩中千剑万剑，也要撕下对方一块肉。
再加上他们特别擅长群战，东皇太一很快就陷入了他们的包围中，金蓝二色的机体，被黑色淹没。
根本没有试探或对峙，战斗从一开始就白炽化，十四秒后，东皇太一终于抓住机会，巨剑连续斩中同一尊安息机体，硬生生破开一个缺口冲了出来，卓王孙发现机体左臂已受重创，不再灵活。
在这短短的十四秒中，东皇太一竟然承受了高达两百多次攻击！
这让卓王孙不得不心惊。安息骑士的狼群战术极为可怕而高效，就算他是嘉德骑士，也可以会在这里陨落。
Ghost给出了最优战术建议：退走。大天使机体可以飞行，而且有别的机体无法比及的高速。大天使机体想逃，除非同级别的机体，否则无人能够拦截。
卓王孙拒绝了。他望了激荡的海涛一眼，随即杀向了安息骑士阵列。
激烈的战斗再一次展开，当东皇太一再一次脱出战团时，两尊安息机体被斩裂倒地，而东皇太一的后背也遭受到了三次重击，护甲降至74%。
Ghost再次给出最优战术建议：召唤大天使作战群，借助航母、驱逐舰等火力，对安息骑士进行全方位打击。这是大天使作战的标准配置，是大天使威压全球的底气所在。一旦作战群就位，安息骑士再多都只有饮恨的下场。
但卓王孙仍然否决了这一方案。
“动静太大了啊……”驾驶舱内，卓王孙摇了摇头，“速战速决吧，没有多少时间了！”
东皇太一再度冲向安息骑士的阵列。
一小时后，战斗终结。
二十四尊安息机体没有一尊是完整的，全都化为或大或小的零件，在山谷中散了满地。漆黑与血红泼洒在积雪与山岩上，随即被越来越密的落雪覆盖。
东皇太一仍能保持着矗立的姿态，但它的左臂已完全失去。自上而下，大大小小的近千道伤痕布满整个机体，让它几乎已陷入报废的边缘。它的能源也严重不足，仅有一只左臂还维持着能源供给的状态，而这条手臂仍坚定的握着青铜巨剑，剑上挑着半截安息机体的残尸。
卓王孙走出机舱，坐在雪地上。惨烈的战斗让他身上的戎装碎裂，血透重衣。他数不清有多少次，差点就陨落在安息机体的围攻下。这些将自己祭献给黑暗的机体，不看、不听，只在定位仪器的辅助下，靠本能攻击，算得上真正的杀戮机器。
他握剑的右手手腕骨折，扭曲成一个看上去就觉得很疼的角度。尖锐的断骨已穿透肌肉，露了出来。卓王孙用尚好的那条左臂，将断骨用力拗回，大致对齐，撕下衣带包扎起来。这一过程极为痛苦，汗水打湿了额发，但他没发出一点声音。
鲜血滴落在他身下，将雪地洇染。
大雪纷飞，在白与黑之外，多了星星点点的红。
然后，他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让自己恢复力气。
剧烈的战斗带来的不仅是身体上的伤害，还极大的消耗了他的脑力，他的耳边仿佛响着地狱的呼啸，深邃的疼痛像像是尖刀，在一寸寸剜割他的意识。
他一动不动地承受着这一切。偶尔抬起眸子，望向如山一般打在礁石上的海涛，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艘直升机落了下来。
晏走出机舱。他一眼看到卓王孙，大惊失色，飞快地跑到他面前。
“这是……”他惊愕的环顾着山谷内，残破的东皇太一与安息机体们立即让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惊骇的说：“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晏，这些机体，是你派来的吗？”
卓王孙抬起头，静静的望着他。
晏深深吸了口气，这一瞬间，他本能的想要否认，但最如实相告：“是的，是我派来的。”
“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为了杀死芙瑞雅公主。”
“为什么杀她？”
“因为……”晏犹豫了一下，“因为您。”
“我？为什么？”卓王孙依旧平静的追问，声调没有任何起伏。
但是，晏知道，卓王孙的怒气已到了爆发的边缘。他非常不愿意面对卓王孙的怒火，或许换种柔和的方式能避免直接的冲突，但，他更愿意卓王孙能看清现实，即使自己因此而遭到惩罚。
“想必您比我更清楚，芙瑞雅公主的存在，对帝国是多么危险的事。帝国虽然建立，但，还有很多人对合众国感情很深，他们不可能服从于帝国。尤其是那些豪族们，必定会暗中联合，图谋推翻帝国恢复合众国。而芙瑞雅就是他们天然的领袖。芙瑞雅若是死了，他们就是一盘散沙，芙瑞雅若是活着，他们就可能是铁板一块。只有她死了，您的皇位才能稳固。”
卓王孙静默了一会。“这个理由不够。”
“是的，仅只是这样，是不够的。那些豪族再强大，您都有信心战胜他们。但是，您有信心战胜芙瑞雅吗？是的，您有信心，但您狠得了心杀她吗？不，您不会。您虽然出动了军队，一路追击，都在即将得手时网开一面。您的内心深处，仍不想伤害她。”
卓王孙自嘲的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然而你我都明白，从那卷录像带披露后，她就是您的敌人了。一个您不想伤害的敌人，将有多么可怕？尤其这个敌人还是芙瑞雅。她不是普通人，而是与您匹敌的对手，随时能调动起大部分的豪族，拥有颠覆帝国的能量。坦率的说，这次如果不用极端手段，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控制，胜负真的很难预料。而您面对的危机，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在这种局势下，踏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您并没有对她手下留情的资格。
“她是您的弱点，是您的阿喀琉斯之踵，陛下。”晏恭谨的向卓王孙行了一礼，“我之所以自作主张派安息骑士想杀了她，就是想消除您唯一的弱点，从此，您将完美无瑕，再没有人能打败您。您将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
听完他的话，卓王孙轻轻叹了口气：“最伟大的君主吗？”
“晏，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为最伟大的君主，你知道我想我身边站着谁？”
晏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是的，她是我的弱点，我很清楚。我也清楚，对她的伤害已无法挽回，我们已经是敌人了。即使有一天我真的成为最伟大的君主，她也不可能原谅我，站在我身边。我可以成为全世界的君王，但唯独不能成为她的。”
“我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会伤害她、摧残她、让她恨我，是我的命运。但我并不想杀死她。”
“如果，不能强制她回到我的庇护下，那就让她在远离权柄的地方，好好活着吧。这是我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善意。如果我为了江山无缺、皇位稳固而杀了她，那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晏没有回答。
“晏，我现在做的、以及以后要做的，将来会有无数人认为我是暴君、是魔王。但你知道我不是。但如果我杀了芙瑞雅，我就是了。对与错，善与恶，有时就是这么相近。她是我最后的锚地，最终的坚持。是我面对残酷命运时不能后退的底线。”
他诚恳的望着晏：“所以，不要再背着我做任何伤害她的事了，好吗？”
晏沉默着，良久，轻轻点头：“好。”
卓王孙嘴角挑起一抹微笑。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真的杀她，我会亲自动手的……”
他面容一肃：“除此之外，任何人，无论是人、神、SEVEN，都不能伤她分毫，否则，就要付出血的代价——你也不例外。”
他的语气中有不容置辩的威严。
晏神情也郑重起来，躬身点头：“谨依遵命。”
载着芙瑞雅的驾驶舱终于靠岸。
但，岸边竖起的无数的礁石挡住了驾驶舱，它不得不沿着海岸线向前又漂了一段路程，在下一个山谷靠岸。
芙瑞雅从驾驶舱里走出来，跌跌撞撞的走入茫茫风雪中。
这个山谷早已被厚厚的积雪铺满，几乎将她半个人都埋了起来。她在积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格外艰难，但并不停留。
她穿过了山谷，什么都没有发生。
山谷左侧的山峰上，卓王孙与晏静静的立着，望着芙瑞雅越走越远。
“走吧。晏，我们该回去了。”
晏：“您做的这些，不想让她知道吗？或许……”
“或许，当她知道我为她挡住安息骑士，为她战至臂折，她会原谅我是吗？”卓王孙笑了笑，“不，永远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发生过。让她恨我吧。至少……”
“对我的恨能让她坚强些。”
这句话让晏再度沉默了。
卓王孙将手搭在他肩上，脸上绽放出昂扬的笑容。
“走吧，回帝都吧。Future即将爆炸，也该好好准备了。”
两座山谷都重归寂静。
芙瑞雅走远了。
卓王孙与晏，也走远了。
大雪纷纷落下，一切曾有的踪迹，都被渐渐弥平。
芙瑞雅走过的脚印，散落的安息骑士的碎片，都被掩盖。
两座山谷，紧邻而居。芙瑞雅一开始抵达的海岸，就在散落着安息骑士的碎片的山谷，只是，被礁石隔绝，所以漂至了第二个山谷。那些礁石，不仔细侦查，无法发现是被人为的轰炸出的。
如果她登上了第一座山谷，后续的发展，是不是便会不一样了？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这个大时代，无法容我们停下来感伤。
芙瑞雅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她太疲倦了。追杀让她的精神处于长时间的高度紧张，不停的遭遇背叛，各种算计让她备受打击，她强撑着但实际已脆弱不堪。路西法的毁灭是最后的重击，拜他亲手所赐。
虽然她相信了路西法的激励，相信她就是希望，但当她登上北太平洋的海岸，在一片茫茫的白雪中荒无人烟，连风声中都藏着寂寞时，她的心中禁不住有个声音在问自己：她怎么才能成为希望？
北极。
一个她不愿意靠近、甚至不愿想起的地方。
所以，当她找到一个避风的洞窟，洞窟在零下30°的寒冷中显得那么温暖，她就克制不住想休息一下。她很快就睡着了，抱着路西法的心脏。心脏由不明材质制成，白光柔慢的脉动着，散发着淡淡的温暖。
她需要放松，尽管她知道，危险还没有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卓王孙就会带着恐怖的大军出现，摧毁她认为十拿九稳的一切。
至少可以睡一会吧，哪怕只是一会也好。
暂时不要想那些她不愿回想与面对的世界，在这淡淡的温暖中做片刻的逃避。
她睡得很沉，甚至连梦都没做一个。十几天彻夜难眠的大逃杀后，她疲惫得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雪纷纷落下，在风的吹拂下旋转。洞窟入口逐渐被雪覆盖着，吹进洞窟里的风变小了，路西法之心的光温暖着她，照亮这个不与世界相邻的角落。
她睡的时间远比她想的要长，却不知究竟有多长。这里的天永远是阴的，被厚厚的雪云盖住，白天与黑夜没有明显的分野。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突然，芙瑞雅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她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
纯净的白色长裙，身上没有任何珠宝，但她雍容的姿态，却比任何珠宝与装饰都耀眼。
那赫然是玛薇丝女王。
芙瑞雅全身如蒙雷击：“母亲？”
女王向她微笑。
芙瑞雅脱口而出：“你没死！”
这句话一出口，她突然就明白过来，尽管她在海上搜寻了六个月始终没有放弃，尽管所有人都认为女王已经死了而她始终不承认，但她的内心深处，其实已经相信女王不在了。这一刻，当她看到女王站在自己面前，她感到如释重负，无比感激自己的坚信。
“你还好吗？”
听到这句话，芙瑞雅的泪水立即流了下来：“对不起，我没能阻止那卷录像带曝光，是我让您的名誉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
这句话出口，也让她遽然明白，原来这才是她最在意的事。
是卓王孙对她所有伤害中，最刻骨铭心、不可原谅的一点。
那句“恶魔的娼妇”，在她心中，刺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女王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我并不在意。”
芙瑞雅：“什么？您不在意？您可知道他对您做过什么？”
女王：“是的，我都知道。可我不在意。”
女王的声音中有某种沉静，那是芙瑞雅熟知的。那是经历了多少次危急事态，历练出的沉静。
“可是，您怎么能不在意呢？”
“芙瑞雅，那不是一场桃色交易，而是一场战斗。如果我只有这一种获胜的办法，那我就选择它，我没有退路，必须胜利。我很清楚我选择它的后果是什么，我之所以向民众掩盖它，是因为我不想把一切搞得复杂。但如果有一天它曝光了，我也并不畏惧，我会将它视为另一场战斗。而后，我唯一目标，就是取得胜利，为了我的人民，为了我的国家，也为了你。”
芙瑞雅：“可是，您的人民，已经不再相信您了，甚至，侮辱你、诅咒你……”
“那又如何呢？不过是更艰难一点而已。芙瑞雅，当我像你这么大时，面临的局面比现在好吗？不，比这更糟糕。我的父王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只有一个一心想夺取我王位的哥哥。我面临的，是个随时会打核战的疯狂世界，所有人只分为两类，一类是疯狂的，一类是绝望的。我从父王那里承继的王冠，不是黄金与宝石，而是荆棘。但我戴上它，我对自己说，这是我的战斗，只是更艰难一些，但我要赢得它。后来，我赢了。”
“如果现在需要我再打一场跟它一样艰难或者比它还要艰难的战斗，我会说，好吧，这是我的战斗，我要赢得它。你要问我对这件事的看法，这就是我的答案。”
芙瑞雅没有料想到女王会有这样的回答，一时难以接受：“可是……可是……”
“不要让我成为你的负累，因为我并不不在乎。我们的敌人，无论是疯狂的还是绝望的，邪恶的还是丑陋的，无论他们用什么来攻击我们，试图将什么样的污秽加诸我们的身体，都无所谓。因为，我只会将它视为我们在战斗中受的伤。伤痕是我的付出，不是耻辱。所以，没有人能因为伤痕而审判我，绝没有。”
这段话，如雷霆一般轰在芙瑞雅的心灵上。
那卷录像带所记录的，是女王对整个合众国的付出，那是她的伤，没有人有权审判。
“守护着民众，却遭到了背叛，伤害，诋毁……这并不是意外，而是历史常态。但一个真正的守护者不会将之归罪于民众的愚昧。很多时候，他们只是被蒙蔽了，并不知道什么是神圣，什么是污秽。需要你告诉他们，需要你引领，需要你指向通往胜利的方向。”
“这，是你的战斗。”
芙瑞雅一震，脸色慢慢坚定。。
是的，在集权高压下，人们可能陷于恐慌，展露出人性中的恶。真正的守护者，不是痛心疾首，也不是放弃立场。而是继续战斗，将这蒙蔽打破。
“母亲，我明白了。我要跟您一起战斗！如果需要战胜整个世界才能取得胜利，那我不惧前行。”
她冲上前去，想要握住女王的手。
她握了个空。
女王的手就在那里，但她握上去时，却像是握在了空气中，什么都没有握住。她震惊地望向女王的脸，却发现她的脸格外的通透，似乎，像是某种虚幻的光影。
芙瑞雅一惊，慌忙后退。
“你，你到底是谁？”
女王的笑容与神态丝毫不变，只是，她的眼睛变了。她的眼睛中，有莫名的星光集聚着，旋转着，散发着深奥而玄远的意味。
“我是女王，我也可以是任何人，只要你想。”
“女王”伸出手，按在芙瑞雅的额头上。这是女王鼓励她的手势，她无比熟悉，在她被伤害、被追杀到最绝望时，她无数次的回想起这个手势，此刻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却没有任何接触感。
“我是你的‘心’。”
星光，从眸中慢慢的向“女王”的全身扩散。“她”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呈现出一种特别的状态，比真人虚幻，但比投影真实，像是由某种固态的光凝成的。这些光可以变，轻轻颤了颤，就变成了芙瑞雅的样子。
芙瑞雅就像是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
这诡异的一幕，让芙瑞雅大吃一惊，她本能的觉得这是卓王孙的阴谋，幸好，这个身影说了关键的一句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是路西法之心。”
芙瑞雅：“路西法之心？”
她本能的向脚边的路西法之心望去，巨大的水晶一样的心仍在缓慢的脉动着，散发出淡淡的光与温暖。但同时，也有一丝丝光从心上飘出，融入到这个跟她一模一样的“芙瑞雅”身上。这些光，呈现出极为独特的质感，就像是固态的一般。
“你可以把我当成是大天使路西法的‘Ghost’。”
芙瑞雅震惊：“路西法有Ghost？”
在她的印象中，人类仿照路西法制造出大天使机体，但无法直接控制这么强大的机体发挥出最强的战力，因此便制造了Ghost做辅助。这则信息本身就说明了路西法没有Ghost。
“当然有。不然，人类从哪里仿造Ghost？不过路西法的Ghost与大天使机体的Ghost是不同的，路西法的Ghost，更应该说是路西法的灵魂。”她微笑着望着芙瑞雅，“震惊吗？路西法居然有灵魂。或者说，‘它’是有生命的，也就是你们常说的‘超级生命体’。”
芙瑞雅的确很震惊。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一点。而且，路西法是机体而非生物，这一点毋庸置疑。
“等你们的科技再往前发展几个维度，就会明白生命并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还有很多很多的奥妙你们并未发现。硅基物质也可以具有生命，或者说某些生命就是以硅基的方式存活的，这很正常。你可以叫我‘路’，我的躯体已经残碎，只剩下了这颗心。”
芙瑞雅沉默了。这件事虽然奇异，还不至于让她失了方寸。
良久，她自嘲的笑了笑：“我就知道那些话是骗我的。母亲视名誉如生命，怎么会不在乎呢？”
“不，你错了。”路的面容严肃了下来，“觉醒过程中，你与我的记忆被双向同步。你获取我的记忆，我也获取了你的。你获取的只是少部分，因为我的记忆实在太庞大。而我所获取的却是你的全部。对我们超级生命体来讲，人的一生太短了。而且，我还能修复你脑海中那些模糊的、你觉得已经遗忘了的记忆，也就是说，我知道你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比你知道的都多。我把所有关于女王的都提取出来，分析女王的人格、思维方式。你可以想象成我用AI创造出了一个女王，我的评估的结果是这个AI女王的相似度是98.73%，也就是说，真实的女王站在你面前，这样回答的可能性是98.73%。”
“换句话说，你记忆中的女王，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认为她真的会被这样的事打倒吗？她如果真的在乎这些，二十年前就不会这样做。更不会为这些从来都容易被煽动的民众鞠躬尽瘁二十年。芙瑞雅，她是真正的王，不要用弱者的思维来想象她。”
芙瑞雅再度沉默了。
路的话打动了她。
这些话，是不是真的是由女王说的，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女王是不是这样一个人。她是不是，会被这样的事打败？
她不会。
这就够了。
芙瑞雅长长舒了口气。如此，她就可以放下心结，专注于自己的战斗。
打败那个她痛恨的、毁了她的世界的暴君。
可是，凭什么呢？
她不由得感到一阵无力。路西法，已经被炸毁了。虽然她从内心深处接受了这一打击，她准备成为所有人的希望重新站起来，但，这注定了漫长而艰难，她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集聚起足够对抗暴君的力量，也许永远都不可能。
她恨不得明天就杀死他。对他的恨意炽烈到哪怕多一天都是煎熬。
“我可以帮你。”路望着她，静静的说。
“你可以继续跟我同步，这会让你获得更多的我的记忆与知识，这里面，就有如何用我制造出一枚致命武器。”
她的笑容有一丝暗黑。
“你想象不出这颗炸弹的力量有多强。它是超过地球好几个维度的武器，以你们的科技，无法拆除它，破坏它，甚至阻挡它。”
芙瑞雅并没有欣喜，而是冷静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需要什么代价吗？”
“代价吗？”她的回答有一丝嘲讽：“代价就是你的记忆与我的记忆会融合在一起，我们会慢慢的，变成一个人，既是路，又是芙瑞雅。你的身体，还是你的，我对它毫无欲望；但你的心，会成为我的猎物……”
路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芙瑞雅的胸口。
“我，要的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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