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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婢女闻声顿足,投向沈姮的目光里携着疑惑。
饶是沈姮素来好性情,在伯府也从未刁难过下人,此时为达目的却不得不拿出一副严厉态度来,冷着张脸诘责道:“难怪我刚刚经过王爷寝堂前,见地上洒了一路的香灰,原来是你个粗心丫头弄的!”
二人虽同为王府下人,但那婢女见沈姮的裙衫比自己高一等,自不敢顶嘴。回头看了眼来时路,果然洒着零星的香灰,再检查手里提盒,便发现问题发在。
“多谢姐姐提醒,我这就清理干净!”说着回身要找扫帚。
“等等,”深姮将她唤住,语气和缓下来,透着好心提点之意:“这里急什么,先去将王爷门前处理干净吧,免得受责罚。”
小婢女目带感激的颔首谢过,匆匆去了。沈姮则赶忙悄悄尾随上她。
这一路廊腰缦回,甬道纵横,若非有她作引路人,沈姮断是难找过来的。最后那婢女停在一处朱柱粉壁奇伟华美的小殿前,开始低头在地上仔细找寻。
沈姮知道,这便是宸南王的寝堂了。
来此之前她已预料到堂堂宸南王的府邸必会奢侈宏丽,可如今站在这座小殿前,近在咫尺的见证着,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没进过皇宫,不知道皇帝住的太极宫长什么样,但若有人告诉她这里就是太极宫,她定是深信不疑的。
被她诓来的那个小婢女焦急的沿着一条道找寻,渐渐远离了门前,沈姮便即闪身进去。
此殿面阔五间,进深九架,除却宽敞外雕饰亦是极为华美!就如头顶的棋盘格平闇以金笔细勾,仰头看去犹如一匹烂漫织锦。殿内的其它陈设同样精致,单独取出每一件来都可道出不凡来历。
本以为殿内并无人在,沈姮游逛间突然听见有瓶瓶罐罐轻轻挪动的声响,不由将心一提!
循声往东瞧去,一扇十二牒的云母长屏遮住了视线,其上隐隐有两道纤细的人影晃动。看来是有婢女在里头洒扫,所幸她刚刚脚步极轻并未引起她们的注意。
虽说眼下自己也扮作了府里婢女,可言多必失的道理她亦晓得,不与她们接触才是最稳妥。于是她四下看了看,很快选定一拢被束起的委地锦幔,随即躲进去里面,从头到脚皆被藏得严严实实。
不多时两个婢女便将手头的活干完,出殿门时又仔细检查了检查,然后将门小心带上。
殿内各角皆摆置着铜熏笼,将偌大的屋宇烘出融融暖意,浑似身处暖春。沈姮被卷在重重锦幔中,加之身上穿的是冬裙,久了难免觉得闷热,于是打算出来透口气。
偏偏此时听见门外尚未走远的两个婢女恭敬请安的声音:“王爷。”
刚钻出来的脑袋受了惊般立马缩了回去,沈姮紧张的快速眨巴眼睫,设想过会儿李玄璟进门后她如何露面才不至太过唐突,如何开口才不至太让他为难。
以及,万一他认出自己就是上回龙泉驿藏在案下的人,又应当如何解释。
衡量再三,沈姮决定不承认为妙。
毕竟龙泉驿一事犯了太多忌讳,她牵涉其中绝非好事,倒不如干脆咬死了不认。反正长案掀翻之时李玄璟正与驿卒打斗,与她对上的那一眼不过匆匆,没理由就能笃定。
沈姮做出决定时正逢李玄璟推门而入,外头的风瞬间灌入殿内穿堂而过,拂动着帘幔起舞。偏偏有一拢幔子有些特别——仅起了点水波纹,根基却仿佛立得很稳。
李玄璟的目光短暂停留,而后走到书案后提笔挥书。
沈姮听见挪椅的动静,知李玄璟定在埋案处理公务,忖度着此刻突然出去会不会将他吓一跳?
她从不是个以吓唬人为乐的性子,是以踌躇半晌,脚始终未能迈出去。
后来宋侪进来一边回报着军中的琐事,一边伺候笔墨,李玄璟让他开了一扇窗,又抬了抬下巴指向那个有些怪异的锦幔,吩咐道:“将铜熏移到那处。”
宋侪只当是自家王爷想通气又嫌手冷,立马照做,将角落里的铜熏搬到了当央的锦幔下。
风不断从洞开的窗子灌进来,将熏笼里的火苗卷高,里头烧的虽是上好的银屑炭,无烟无味,可这热浪却是将锦幔烘烤得渐渐发了烫,裹在里头的人儿,自然也如隔水蒸煮的螃蟹,脸面一点一点的变红……
最后她终是承不住了,便也顾不得那许多,将身前锦幔猛地一掀,从里逃了出来!
狼狈周章自是不用说。
在里头闷了个够呛,出来后甫一接触到窗外送进入的清风,沈姮弓腰扶膝本能的大口吸着,待身体稍缓后恍然记起了当下所处,缓缓将身子直起来,发现对面的四只眼睛正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
一双很是镇定,嘴角噙着丝隐含讥刺的笑,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另一双却瞪得大大的,很是愕然,半晌结结巴巴吐出两个字来:“女……侠?”
细细端量后,宋侪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认错,眼前的女子虽身穿王府婢女的裙衫,却分明就是龙泉驿给众人预警并将煨毒的兵器带走的那个女侠!
虽则不知她所图为何,但他深信她是友非敌,于是转惊为喜,分外热情的迎上去两步:“女侠怎会出现在王府里?可是又有什么消息要提醒我们?”
沈姮预先理好的说辞噎在喉咙里,既意外于自己又一次如此窘迫的出场,更意外于王府中人对自己的反应。
迟疑间,已是错过了最佳否认的时期。
缓了缓,她支支吾吾:“那个……我找你们王爷确实有要事相商,能不能请你……”
话未说完,就被对面一直未言的李玄璟冷声截断:“退下。”
宋侪怔了一瞬,随即应声退了出去并将门关好。沈姮目送着他,透过窗子发现他并未离开,而是正尽责的在门外守着。
敛回目光时,不期然与李玄璟冷沉的眼眸相撞,她便即屈膝为礼:“见过宸南王。”
李玄璟唇畔的那丝笑意愈显刻薄:“怎么,上次看本王沐浴未看够,这次追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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