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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邪气大楼

作品: 太岁 |作者:priest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2-14 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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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咪?」六婆将手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气冲冲地说:「又是那个老姑婆?」

「那些黑符水的味道,化成灰我也记得,而且斗狗场里的家伙已经承认了,幕后主使者应该就是阿姑没错。」阿关苦笑地点头,他和阿泰返回了六婆公寓之后,便和六婆讨论起刚才一战。

阿关想起了雪山主营劫囚大乱中,有不少邪神逃出了主营牢狱,包括那顺德大帝在内。

而这斗狗场堂而皇之地斗狗、搜集狗尸、修炼狗妖,这样大张旗鼓的搞法,的确很符合顺德大帝以往风格。

那斗狗场巨汉子曾说他的主人还有其他要事在忙,这表示阿姑炼妖的计划恐怕不止一处,如此急切地招募兵马,或许是想趁着主营将重心放在捉拿叛逃太岁、追击勾陈、西王母之际,再一次地迅速发展势力,趁机东山再起。

「要是老姑婆的背后还有那个什么顺德碗糕的,倒也麻烦哪……」六婆摸了摸脸上皱纹,这么说着。

阿关想了想,说:「那个顺德,其实本身并不特别厉害,他最厉害的时候应该是在举办千人法会、吸收了千人信徒精气的那阵子,之后他在主营大牢被折腾得很惨,魔力应该已经衰弱很多。」

六婆说:「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老姑婆那些家伙手段都毒辣又没天良,你们今天砸了他一个斗狗场子,别的地方很可能还有好几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炼鬼场子咧。」

阿关点点头说:「这样好了,明天开始我带着精怪们四处去探探,看能不能探些情报出来。再等个几天,等翩翩羽化成人,再一起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

阿关向六婆和阿泰解释着化人石能保存翩翩原本的法力和身手,他心中隐约感到这次斗狗场子的背后势力,恐怕比他原先想象中要大上许多。

化人石大蛹终究需要分心看顾,这也是他并没有继续追究那斗狗场巨汉如何和阿姑联络,如何施术炼狗妖等等细节的原因,阿姑或顺德很可能及时赶到,反将他们一军。在翩翩羽化成人之前和阿姑全面开战,似乎有些不妥当。

「这倒是……」六婆点点头说:「要是有翩翩仙子在,什么顺德大帝、阿姑、官将首的,都不用怕了。」

深夜的讨论结束了,阿关和阿泰吃完了六婆的甜汤宵夜后,各自回房休息。

阿关在那放置化人石大蛹的房间里,紧邻着大置物箱旁铺了张毯子躺下,此时已是初春,天气渐渐转热,不像以往寒冷,阿关很快地入眠。

翌日黄昏,阿关待在房里,守着他的化人石。

他燃了符令,和月霜回报消息,将与阿泰、六婆相会一事,简单说明了一遍,并解释着自己信任阿泰、六婆的原因。

月霜声音听来疲惫无力,像是受了伤一般。

就这样一来一往地传了几道符令,阿关得知辰星部将们在中南部的行动并不顺利。

辰星部将们连日来四处骚扰游击,一方面暗中联系落难各方而尚未邪化的小精怪、小山神们,希望能发动更大范围的游击战,使得主营兵力分散,让主营顾此失彼、首尾不能照应,再伺机劫鼎。

但这战略计划难度颇高,西王母和勾陈已经式微,大多精怪小山神都知道主营玉帝一方已经取得了最大优势,且太岁鼎已经造成,一些本来还有些许势力的小山神们,都藏匿起来,有些甚至已经投诚,嚷着要新任太岁赶紧替牠们抓出邪念,不必终日喊打喊杀。

辰星部将们因而分身乏术,几乎再无闲暇顾着阿关,只能嘱咐着要他自求多福,静静等待着,在这样的计划中,阿关的身份仍然只是备位。

阿关用掉了最后一张符令,不得不结束了和月霜的对话,他叹了口气,心中有些茫然。

阿泰在厕所看报,大声嚷嚷着最近这个月的凶杀案竟高达一百四十八件。

阿泰还吼着说报纸上将各类凶杀案分门别类列成表格,选出了「十大凶杀手法」、「十大凶器」等等名号,报上排名第一名的凶器是菜刀。

除此之外,报纸还大篇幅报导那些惯于使用菜刀的凶手访问稿、一幅幅断手断脚的惨尸照片,甚至开辟专栏介绍十余名杀人狂使用菜刀劈人时的劈砍手感和斩人心得,以及逃过一劫的被害者的被砍心得、被害家属亲人离世的感言等等怪奇轶事。

阿关听着阿泰不间断地怪吼叫嚷,知道这些乱象都是恶念使然,他探头看了看窗外,天空是那样的褐红吓人,恶念覆盖住了整个天空。

他不解地想着,既然主营已取得了最大的优势,也掌握了太岁鼎,接下来还想要做什么?要是按照正神以往立场,主营此时应当已经由太岁领着众备位们,在太岁鼎上收纳着四方恶念。

但此时恶念不断降下,凡人生灵们,正慢慢转变着性情,掌握了太岁鼎和绝对优势的主营,下一步会做什么?

尽管他始终深信天上的恶念终将会让太岁鼎收尽,密云的背后必会露出曙光,但当前情势却一再地往邪恶那方倾倒,乐观的盼望显得空洞虚无地难以实现。

地狱似乎即将到来。

「唉哟!那不是香香吗?」六婆端了锅鸡汤上桌,来到阳台伸了个懒腰,瞧见了不远处老庙广场上那小小身影,正是香香。

阿关听了六婆叫唤,走出房间,来到阳台和六婆打声招呼,空荡荡的客厅中央那只木桌,摆着满满的油饭和菜肴,还有一大锅鸡汤,弥漫着浓浓的香味。

「阿关哪,快来看看,怎么怪怪的?」六婆嚷嚷着,指着远处老庙广场。

「什么怪怪的?」阿关望去,只见到香香背着个大书包,在老庙门前,安安静静地蹲在宝弟狗屋前,伸手逗弄着宝弟。

「狗仔怪怪的……」六婆看得出神,说:「我说哪,香香这小妹挺可爱哪,女孩也好,听话懂事,不像我那猴孙,泼猴乱跳。」

「死猴囝仔,不会用汤匙啊!」六婆边说,转头骂着刚出厕所,便伸手在桌上汤锅里抓出一支鸡腿啃的阿泰,阿泰嘴里还叼着一根烟,和鸡肉全搅和在一起也不介意。

阿泰抓着头发,大口嚼着鸡腿,还不停喊烫,一旁的癞虾蟆等精怪也吃得津津有味。

阿关也拿了碗油饭吃,回阳台嚷着要六婆一起来吃。

和六婆、阿泰住在一起,似乎随时都有种暖洋洋的感觉,不同于先前那样冰冷无助。

「狗仔怪怪的……」六婆仍伫在阳台不走,皱眉仔细看着老庙广场。「会不会是生病了。」

阿关扒了口油饭,不解地问:「生病?」

六婆喃喃地说:「狗仔没精神,牠一动也不动,我记得牠昨天一直绕着小妹跑。」

阿关回房,从房间背包里拿出了望远镜出来。朝老庙望去,果然见到宝弟大半身子缩在狗屋中,只探出了个脑袋让香香抚摸。

「不对,不是狗仔怪怪的,是小妹怪怪的。」六婆抢过了望远镜,望着香香说:「她的眼睛怪怪的。」

「不会吧。」阿泰喝着鸡汤,吞着菜肴,也来到阳台凑热闹,胡乱开着玩笑:「阿嬷你又疑神疑鬼了,哪有什么奇怪,小女生来月经啦,哈哈!」

「死猴孙仔说话没个分寸,小妹才几岁!」六婆重重地在阿泰手臂上拧出了一个黑青,痛得阿泰嘴里的鸡汤都喷了出来。

「真的怪怪!」六婆十分坚持,将望远镜递还给了阿关,说:「你看,小妹脸是不是青青的?脚是不是踮了起来?」

阿关仔细看着,调整着望远镜上的放大倍率,这望远镜是当初阿关用翩翩给他的钱买来的,性能极佳,尽管老庙广场有些距离,但还是清楚看见香香的一举一动,甚至脸上表情神态。

在六婆提醒之下,阿关果然见到香香的脸色有些发青,且蹲姿十分不自然,整个身子似乎有些僵硬。

「我看不太清楚……」阿关不敢肯定,将望远镜递给了阿泰。「你看看。」

阿泰揉着臂上的黑青,接过了阿关的望远镜,大发议论著:「再不然就是交男朋友了啦……」

「好像真的有点怪怪的。」阿关凝神看去,隐约感觉到有些异样的气息,弥漫在香香左右,这是他第一次相隔这么远的距离,去感受一个人身子四周散发出来的气息。

「讲那么多干嘛,小妹妹就在附近,直接去看看不就行了,原来凡人很笨吶,呱呱!」癞虾蟆呱呱地和绿眼狐狸闲聊。

「走走,去看看——」六婆催促着,却自顾自上房间翻着,拎出两个大包袱,在身上交叉背着,还提了个纸篮,嚷嚷着领着大伙就要下楼。

「六婆,你先吃饭啊。」阿关苦笑,加快速度将碗中油饭扒完,抹抹嘴说:「我去看看就好了,顺便把香香也带回来喝鸡汤。」

「不对劲、不对劲!一起去、一起去!」六婆一点也听不进阿关的话,一味地想往楼下跑。

阿泰也拎起自己挂在椅子上那战斗大衣,他昨晚回来,早已补齐了衣服里头的符箓和各式武器,阿泰悄悄在阿关耳边说:「阿嬷偷偷学我,也准备了许多自己的战斗武器,一包是符、一包是法器,篮子里的是纸人,哈哈!」

阿关苦笑,朝着癞虾蟆吩咐着:「我和六婆、阿泰去看看香香,你们在这儿保护翩翩。」

癞虾蟆领了命令,乖乖吃着鸡汤,坐在圆板凳上望着白石宝塔,对宝塔说话:「呱呱!现在换我癞虾蟆大人当总指挥了,一堆大猫小猫,全都给我听好,小心守着翩翩仙子,听到没有,呱!」

阿关、阿泰各自骑着自己的车,很快来到了老庙,绕着曲折的巷弄往老庙走去,远远地听见狗吠声。

是宝弟的哀声。

阿关和阿泰互看一眼,加快速度赶到老庙三合院前那空荡荡的小广场。

远远望去,老庙门前,香香嘻嘻笑着,像是要教牠跳舞一般,两手抓着宝弟两臂,将牠拎着在空中打转。

狗儿的关节构造不同于人,这么抓法使得宝弟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香香、香香,妳怎么没去上学?」阿关跳下石火轮,朝香香跑去,此时他已清楚地感应出香香身上发出的妖异邪气。

阿泰也停下了车,六婆下了后座,跟在阿关后头跑,一面大叫大嚷着:「我说的没错,小妹给邪东西上身了、上身了!」

香香转头一见阿关、六婆,朝他们狰狞地做了个鬼脸,将宝弟重重一摔,一把推开了庙门。

昨晚六婆临走前,老庙庙门并没上锁,尽管如此,让香香一推,却轰然打开,显然此时香香的力气异常地大。

阿关追进老庙,只见到香香站在供桌上,大声地尖吼,朝着阿关吐口水,将神坛上的香炉、烛台等,全踢下了桌。

「可恶的鬼怪!」阿关也跳上了桌,一把就抓到了香香,手一用力,以捉拿恶念的方式,去逼迫着香香体内的邪灵。却又不知该如何拿捏力气,担心弄伤了眼前这小女孩。

香香见阿关只是抓着她,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举脚踩踏阿关的鞋,张口咬住了阿关手臂。

「哇!」阿关痛得大叫,要是寻常鬼怪这样咬他,早召出鬼哭剑捅下去了,但此时却连甩手挥拳都得再三考虑。

「让我来——」六婆嚷嚷着冲了进来,一把就搭住了香香胳臂,从包袱里取出几张符,往香香脑门上一抹。

几股橙黄烟雾自香香口鼻中漫出,香香有些失神,眼一翻白便倒了下去。

六婆又从包袱中抓出一把符,往天上一抛,符像是长了眼睛般,在空中游晃飞扬。

那若隐若现的人形烟雾,左冲右突,却始终逃不出六婆符阵包围。

符阵围得更紧,一张张沾上烟雾人形——是那附上香香身子的邪灵。

「抓到牠了,是只野鬼!」六婆叫嚷着,一把揪下那让符箓贴满了身子的邪灵野鬼。

野鬼让符箓法力镇得难受,在地上打滚,拚命扒着脸,模样看来痛苦不堪,只一会儿,野鬼已经让符阵镇得化成了灰烬,留下一股烧焦的臭味。

「香香、香香!」阿关将香香抱下神坛,放在地上,轻轻拍着她的脸颊。

「好端端地,怎么会让鬼上了身呢?」六婆抓着脑袋,也轻拍着香香的脑袋。香香总算睁开眼睛,神情茫茫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妹哪,妳知道妳刚刚做了什么吗?」六婆问着,香香发楞了好久,只是摇摇头,一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在老庙,会缩在六婆怀里。

香香神智渐渐清晰,突然一阵痉挛,身子弓起,伏在地上呕吐起来。

吐出来的,是漆黑且浓稠的浆汁。

浆汁中还有些符纸碎块。

「猴孙哪、猴孙哪!去倒水!」六婆尖叫起来,阿泰也慌了手脚,赶紧上厨房倒水出来,一边愤怒咆哮痛骂:「干!是阿姑——」

「原来是我想错了。」阿关捏紧了拳头,愤恨地说:「我一直以为香香的父母是受了恶念影响,所以脾气才发生变化,现在看来,又是阿姑在作怪……」

香香还不断呕着,喝了几口水,又继呕吐起来。

「小妹哪,吐没关系,把水喝下,把脏东西都吐出来!」六婆拍着香香的背,恨恨骂着:「那个老姑婆,到底要害多少人她才甘愿?」

香香又吐了一会儿,全身疲软无力,却已不像先前那般痉挛抽搐了,六婆抱着香香进了房间,将她摆在草席木板床上。

「香香,妳家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阿关跟进了房间,这么问着,见香香不明所以,便又换了个方式问:「妳爸爸妈妈,有没有吵架,或是骂人什么的?」

香香点了点头,虚弱地说:「爸爸……妈妈……变得很吓人,都没有去上班……邻居也很奇怪,我不敢回家……爸爸……要我喝黑黑的汤……喝了……一整天都很奇怪……」

六婆轻轻拍着香香的脸说:「小妹可怜哪,妳先躺一下,喘口气,待会阿嬷带妳上阿嬷家,有鸡汤喝,吃顿饭,好不好。」

香香一脸疑惑,还想说些什么,但全身软弱无力十分难受,也没有回答,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六婆出了房间,大厅里阿关神情凝重,和阿泰窃窃私语。

「六婆,香香也得麻烦你照顾一下了,我知道香香家在哪里,我去看看。」阿关这么说着,阿泰也答腔:「嗯嗯,我也去看看。」

「唉呦,你们两个又要自个行动,留我一个老太婆看小孩子啦。」六婆埋怨着,拍着身上捆着的两大包袱,似乎还意犹未尽。

「阿嬷啊,你年纪这么大了,我和阿关是担心你啊!」阿泰碎碎念着,阿关则取出了伏灵布袋,递向六婆。

六婆讶异地摇摇手说:「唉呀,阿关哪,这不是你的收妖法宝吗?你留在身上比较安全哪!」

阿关笑着摇头,召出了鬼哭剑,故意使剑凌空打转,得意地说:「我有鬼哭剑,现在还学会放黑雷,这布袋六婆妳一定要带在身上、或是挂在门上,这样我和阿泰就更无后顾之忧了!」

六婆推辞了半晌,阿关仍然坚持,阿泰抖了抖那件大衣,也帮腔说着:「阿嬷没关系啦,有我在阿关身边,什么牛鬼蛇神都难不倒我们的啦,我们是凡间最强二人组合。」

「小白、大黑、小红,你们听着,好好保护六婆跟翩翩。」阿关朝袋口吩咐着,不给六婆再有推辞的机会,将布袋一抛。

阿关话才刚说完,只见伏灵布袋飘呀飘地升起,果然飘到了六婆脑袋上空,缓缓盘旋着。

「走喔!」阿泰吆喝着,拉着阿关往庙外头走,六婆叹了口气,看着两个囝仔打闹着去牵车,心里又是担心又是不服气地说:「两个猴囝仔瞧不起老太婆喔,想当年我一个打十几个小流氓都不手软哩。」

六婆拿了扫把和水桶,清理着大厅地上那滩黑色呕吐物,黑色浆汁弥漫着恶臭,六婆一面扫,一面骂着阿姑丧尽天良。

伏灵布袋飞旋下来,大黑鬼手伸出,竟一把抢下了六婆手上的扫把,自告奋勇地扫起地来。

「唉哟喂呀,笑死老太婆了哟——」六婆见伏灵布袋胡乱抖动着,大黑鬼手拿着扫把、苍白鬼手拿着畚箕、新娘鬼手拿着抹布,互相碰撞清理着那滩秽物,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

阿关、阿泰一前一后,往一处僻静小区骑去。

「你知道香香住哪?」阿泰问着。

「香香有跟我提过她家大致位置,这附近只有几个小区,绕一圈,很快就知道是哪里了。」阿关解释着。

约莫二十分钟后,阿关和阿泰已经绕过了三处大楼小区,都没有发现异样,当他们前往第四处大楼小区时,阿关远远地便已经确定了前头那由数栋土色高楼组成的大楼小区,就是香香住处。

他见到那小区大楼高处,隐约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气息,不是恶念。淡淡的恶念在每一处小区大楼、闹区乡镇都微微弥漫着,但这土色大楼小区围绕着的妖异邪气,却像是刻意设下的法术般,在这小区大楼附近,还有不少野鬼徘徊,大都脸色惨白,失神游晃着。

「嘿,你别开口,我就已经知道,就是这里!」阿泰抢先煞车,重型机车漂亮地打了个横,停在离那小区大楼大门十数公尺远的街灯下。

阿关也停下了石火轮,朝小区大楼中庭看去,此时是下班时分,许多的住户回家,在他们肩上,都蹲了只小野鬼,阴惨惨地。

阿关喃喃自语说:「我还以为那斗狗场子已经很夸张了,想不到阿姑这次这么绝,直接对一整个小区的活人下手。」

阿泰长时间和神仙相处、和鬼怪相斗,又和六婆学习了不少驱邪术法,也感应出这儿的异样气氛,装模作样说着:「阴气果然很重吶!队员阿关,跟着队长前进!」

「你什么时候变成队长了?」阿关白了阿泰一眼。

「我是队长,你是队员一号。」阿泰呼哈两声,用夸张的动作从身上抽出两只符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夹镖手势也像是特别练习过,看来还挺帅气。

阿泰一手捏着符镖,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缓缓往小区大门靠近,还不忘提醒阿关:「跟上来,队员阿关!」

「喂!」阿关从后头一把抓住了阿泰领子,将他拉住,低声斥着:「别闹了,你这副样子太醒目了,不要说鬼怪,你连警卫室都没办法通过!」

阿关边说,边指着大门那打着盹的管理员。

「这倒是……」阿泰搔了搔头,将符镖收回口袋,又取下了墨镜。

阿关念了隐灵咒,往阿泰后颈拍了拍,往自己身上也拍了拍。「这样我们就不会特别引起鬼物们的注意了。」

两人装作没事一般,趁着那上了年纪的大楼管理员一个不留神之下,跟着进入小区的住户们后头晃入了中庭。

「干,都是有钱人住的。」阿泰埋怨了几句,这儿是高级住宅区,里头的住户的确大都是有钱人家。

「喝!」阿泰低呼一声,拉了拉阿关后颈领子,暗暗指了指中庭一处花圃方向几棵大树。

大树上吊着密密麻麻的小野鬼,全都赤裸着上身,穿着破烂小短裤,攀着那几株大树,冷冷向下看着,有时会飘落下来,蹲在返家的住民肩上。

仔细数了数,这小区大楼由六栋差不多高矮的大楼组成,围成一圈。

阿关仔细感应着,发现这六栋大楼之中,其中一栋的第十二层,带着更强烈的邪气,这栋大楼四周的邪气,似乎都是由那层楼散发出来的。

「别开口,我也感觉出了,老妖婆就躲在那里!」阿泰抢先开口,指着那散发着邪气的第十二层楼。

「记住,低调一点,别引起四周小鬼注意!」阿关这样提醒着阿泰,他俩身上下了隐灵咒,气息比一般凡人还弱,似乎引不起小野鬼的注意,在确定了目标后,两人很快地进入该栋大楼电梯,往楼上前进。

阿关进入电梯,不安地转头四顾,他曾经受困在电梯天障中,对于电梯有些不好的印象,但他随即想起自己也曾受困在楼梯天障里,走楼梯未必安全。

两人在电梯中看着数字不停爬升,也闲聊起一些琐事。

阿泰的手机响了两下,是通简讯,阿关探头去看,是宜蓁传来的简讯,上头写着:「猴子,你在北部可好?小心别死掉。」

「喔!你和小护士在交往!」阿关惊讶问着。

阿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挥手说着:「没啦,只是出去吃了几次饭,看了一次电影而已,不算是交往啦。」

原来阿泰和宜蓁在福地时仍然时常打闹,福地里一票凡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就只有阿泰和宜蓁年纪相仿,打着打着也热络了,两人嘴上虽没表示些什么,但也趁着空闲的时候,在太白星同意之下,渡海上了城镇溜达溜达,但两人个性相差甚远,几次相约出游都少不了吵嘴。

「你喜欢她吗?」阿关没来头地问。

「干,那个娘们规矩真多,又不准抽烟、又不准骂『干』,谁喜欢她啊!她看我帅,老是缠着我说话,老子不跟她说话,她就发脾气,这种女人谁敢要啊!」阿泰又抽起了烟,手放在背后乱按着手机按键,是在回复宜蓁的简讯。

电梯门打开,一阵浓重邪气冲进门里。

阿关伸手在脸上拍了拍,打起精神出去,阿泰也叼着烟跟在阿关后头。

「队员阿关,左右两边都是门,闻出是哪一间没有?」阿泰深深吸了口烟,将烟在电梯旁的金属垃圾桶捻熄。

「还没有。」阿关专心凝神,左右两边的通道,都弥漫着浓浓的邪气。一共八户住户,却分不清邪气是从哪一间散发出来的。

「啧!应该带狐狸牠们来的……」阿关往前走着,走廊阴森森却又没什么动静,两旁的住户铁门锁得紧实,一点也无法得知里头动静,要是绿眼狐狸等精怪在,早就隐身进去了。

「按电铃好了,一间一间敲门,门一打开总看得出里头动静了吧。」阿泰这么说着:「要是没人在,我们就破门而入。」

「破门而入,这怎么行?」阿关正犹豫着,后头电梯又开,两个妇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罐小瓶子,里头是黑色的液体。

「快快,快回家准备,夜里师姑要来,快准备些东西,免得对大帝不敬。」胖妇人催促着,瘦妇人也急急忙忙着掏出钥匙开门。

瘦妇人在阿关和阿泰身旁那间屋子开了门,阿关和阿泰顺势探头向房里偷瞄几眼,只见到客厅似乎贴了些符箓,其他一切正常。

「阿美、阿美!」胖妇人一边开着自己家门,一边敲着隔壁家的铁门,铁门打开一角,是个眼眶深陷的妇人。

胖妇人指着另一间住户铁门,问那黑眼圈妇人:「林嫂还没回来哪?记得打电话催她,夜里要聚会哪。」

胖妇人问完,看了伫在外头的阿关、阿泰两眼,也没说什么,自个进屋去了。

「我知道了。」阿关想了想,悄声将阿泰拉到了角落,向他解释:「刚才胖大妈说的『林嫂』那间住户,是那些信徒的聚会场所,她们说夜里『师姑』会来,应该就是阿姑,我们埋伏在附近,阿姑一来,我就用鬼哭剑射死她。」

「哇干!」阿泰问着:「你不怕那老妖婆带着手下?」

「我不怕啊。」阿关想了想说:「我只怕顺德大帝也跟着来,要是他来,我们可能对付不了;他不来,我们就找机会杀阿姑!」

「好,就采纳队员阿关的建议。」阿泰伸了伸手臂,深深打了个哈欠,做出结论:「暗杀阿姑。」

两人商议完毕,退到了楼梯口,低声讨论著哪里可供埋伏,只见到底下热热闹闹,又上来了好几个中年信徒,三女两男,手里都拿着瓶瓶罐罐的符水,有些神情呆滞、有些清醒点,还会出声交谈。

「咦?你们是?」一个穿着长袖衬衫,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见了阿关、阿泰靠墙交谈,便凑上去问:「你们是这儿住户?怎么没见过你们?」

阿关有些手足无措,胡乱说着:「我婶婶带我们来参加什么大帝聚会,她自己还没来,我们不晓得那聚会在哪边,找不到啊。」

「咦?你婶婶叫什么名字?」斯文男人和几个妇人听了,全凑了上来,有的热情招呼起来:「原来是自己人,一起上来吧,就在上面,师姑快要到了。」

那斯文男人较为谨慎,推了推眼镜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姓林,名祖恭。」阿泰抢着回答,又拍了拍阿关肩头。「他是我弟,林祖玛。」

「呃……」斯文男人有些发楞,一堆大婶已经簇拥着阿关、阿泰往前头那聚会住家走去。

「林嫂!」「林嫂!」两旁的住户听见了声音,也纷纷打开了门,有些打着招呼,有些准备妥当,也带齐了符水出门,原来这批上楼的信徒中,那位「林嫂」就是这次聚会住家的主人。

林嫂年纪五十来岁,矮矮胖胖模样和蔼,掏出钥匙开了门,客厅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阿关、阿泰凑在人群之中,和大叔大婶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林嫂端出了水果拼盘,招呼着信徒朋友,十五分钟过去,进来的信徒越来越多,阿关、阿泰伫在角落,打量着这住家四周。

客厅里头愈渐热闹,信徒们彼此打着招呼,互相寒暄问暖,谈些家常琐事,阿关对这情景倒不陌生,他记得几个月前家里,也曾有过这番景象,那时他让几个大婶合力逮着,给浇淋了一身恶臭符水,那时他躺在椅子上装死,几个钟头都听那些信徒们谈些生活琐事,不时夹杂几句「大帝法力无边」之类的废话。

「哟,张先生、张太太!」一个阿伯向那斯文男人大声打着招呼,那斯文男人身后还跟了个妇女,两人像是夫妻。

阿伯问着:「怎么今天没带女儿来?女儿在补习啊?」

妇人眼神茫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斯文男人挥了挥手说:「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回来我会好好教训她。」

阿关远远听了,和阿泰互看一眼,伸长了脖子更仔细听,只听见妇人低声问着:「香香跑去哪了?」斯文男人则甩着手说:「她玩腻了自然就回家了,别慌,别丢人现眼,有大帝保佑,还怕香香出事吗?」

阿关吸了口气,原来香香的父母也是这聚会的忠实信众,要是任凭阿姑继续作乱,香香可能回不来了。

大伙继续聊着,阿关注意到窗外有些白影晃动,他拍了拍阿泰,一同看去,是那些小野鬼。小野鬼们挂在窗上,饥肠辘辘地往里头看。

「别让牠们发现我们在注意牠们。」阿关低声提醒。

电铃声响起,门外传进交谈声和诵咒声,信徒们骚动起来,争相往门口挤去,大声嚷嚷着:「师姑来了、师姑来了!」

阿关、阿泰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

阿关拉了拉阿泰说:「阿姑见过我,但是没见过你,你在客厅守着,我找地方躲起来,找机会偷袭她。」

阿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阿关假装找着厕所,闪身往后退入了墙后,还探出一点头往客厅偷看。

阿泰也拍了拍大腿替自己打气,试图驱走紧张心情,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握着符咒。

铁门打开,外头好几个信徒纷纷进门,只见到阿姑居中,一身素色锦袍,打扮得像是个和蔼婆婆,手上还挂着一圈圈的念珠,信徒们围着他,不停喊着:「师姑、师姑!」

「请问,厕所有人吗?」阿关躲在墙后厕所旁,这儿靠厨房也近,也有几个信徒忙着洗水果,进进出出,阿关不想让他们起疑,随口问着装作是要上厕所。

「林嫂的女儿在里头,你很急吗?要不要去敲敲门?」一个大婶这样回答。

「不,我不急,我等等好了。」阿关摇摇头,又小心探头看了看客厅,见到阿姑进来,立时凝神准备,甩了甩拳头,静待时机,准备召出鬼哭剑,一举击杀阿姑。

「小弟,你是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阿姑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客厅,见了阿泰傻怔怔地伫在一角,便开口叫他。

阿泰暗暗抖了一下,胡乱应答:「不,我婶婶……她还没来,我打电话催她……」

那些一同和阿泰上来的信徒们,有些抢着回答:「两个小弟来找婶婶,婶婶还没来!」

「来来来。」阿姑朝阿泰招着手:「新朋友来,让我替你灌顶祝福。」

信徒们一阵欢呼,鼓噪起来。

阿泰愕然,看了看阿关,阿关躲在墙后,探头出去,向阿泰点了点头。

阿关手心出汗,反复地握拳又松开,要是阿泰以符术出奇不意地攻击阿姑,更便能增加鬼哭剑突击成功的机率。

「大哥。」一个温柔女声在阿关耳边响起,阿关怔了怔,回头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少女,用温柔尖细的嗓音对他说话,一股香风吹上脸颊。

「你要用厕所吗?」少女白嫩嫩的手挽住了阿关后颈,将他往厕所拉去,阿关有些恍神,脚步踉跄地随着那少女往厕所去,隐隐约约只知道那少女自称是这屋主人林嫂的女儿。

「大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少女将阿关拉到了厕所门边,双手圈上了阿关颈子,嘟着嘴巴就要凑上去。

阿关突然觉得从小腹至胸口有一股亮白的光芒热气升起,他定神看了看,眼前哪里是什么可爱少女,构着他双肩的,是一个皮肤黑皱、几乎分不出性别的枯老干尸。

干尸张开了口,舌头露在口外,朝阿关亲了上来。

「喝!」阿关一把抵住了干尸下巴,不让干尸嘴巴逼近。

「哇啊!」客厅,阿泰也陡然尖叫,他本来就要掏出符咒了,那些推着他前进的大叔、大婶却突然变了副样子,一只只干枯的手抓着他的手臂、他的大衣、他的肩颈,将他往阿姑那儿推,阿姑仍然和蔼笑着。

阿泰只叫一声,突然不叫了,神情恍惚呆滞,口水都落了下来。

「小弟,口渴不渴?」阿姑柔声问着。

「我渴……」阿泰点了点头,一旁一个同样神情呆滞的信徒,已捧着大杯符水,递了上来。

「阿泰!别喝——」阿关让那干尸构着,纠缠到了墙边,见到阿泰恍神,奋力挣脱,双臂激出黑雷,将那干尸电得弹开。

鬼哭剑凌空现出,倏地射去。

那信徒手拿着符水,在凑上阿泰嘴唇之际,让鬼哭剑射爆杯子,浓黑符水炸了一地。

阿姑转了头,朝阿关微微笑着。

「呃!」阿关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大不妙,他隐约感到自己这次计划,犯下了严重的错误。

但在这瞬间他无法思考太多,鬼哭剑飞旋突刺,将那些抓着阿泰的干尸一一刺倒。

「哇干!」阿泰跌倒,也回了神,见到身边几具干尸倒下,又有两三个干尸扑来,急急掏出镇魔符箓,朝天一撒,红光四射,几具干尸全让这阵红光射退倒下。

「阿姑——」阿关大叫着,往客厅冲去,接回鬼哭剑,跳着要去斩阿姑。

阿姑仍微笑不语,四周还有许多信徒,有些惊愕说不出话,有些茫茫然地摇头晃脑,包括香香的父母在内,都缓缓退到了墙边。

「这是陷阱!」阿关大叫着,挥剑斩向阿姑。阿姑身子轻飘飘地飞上了天,在天花板乱窜,笑得夸张可怖,身子散发出一股股黑烟。

那些信徒们吸入了黑烟,纷纷倒下昏睡。

阿泰怪叫着,连忙掏出几张符,念了咒语,一会儿往鼻子抹、一会儿塞入口里嚼,这才抵挡住了阿姑的迷魂术。

阿关则一点事也没有,他体内的太岁力越趋成熟,不怕这样的迷魂术。

四面窗子震动起来,外头的小野鬼全张大了嘴巴,怪吼怪叫着,敲击着窗户。

门口也骚动着,一只只的小野鬼从门口涌了进来,更有不少小野鬼直接穿墙而入,将阿关和阿泰团团包围。

阿姑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地笑。

「老妖婆,别小看我!」阿关大声叫着,掏出了白焰符念咒,银亮闪光四射,一道道白焰流星似地乱打。

整个客厅炸出一阵阵闪光,涌入屋内的小野鬼让白焰炸得仓惶乱跳。由于阿泰写符更为熟练,白焰符的威力也似乎更厉害了,几乎要和最初太岁放入伏灵布袋中那几张一炸便炸去鬼新娘半边身子的白焰符同样厉害了。

阿泰也没闲着,抓出一把用镇魔符咒折成的符标和一把捆了符的铁筷子,用他自认为最是帅气的姿势,朝四面飞扔掷射。

阿姑俯冲而下,要抓阿关后背,阿关闪过两次,阿姑仍不停俯冲来抓。

阿关怔了怔,直觉有些不对头,却又说不上来,突然想到了妙计,在阿姑第四次飞下抓阿关肩头之时,故意缓下动作,让她抓住自己肩头。

阿姑的手才刚碰上阿关肩头,就见到阿关手臂闪耀出阵阵黑雷,尖叫着要放手已来不及,黑雷顺着阿关手臂,转上阿姑手臂。

「哈,妳想不到吧!」阿关喊着,一把反抓住阿姑手臂,更大一波黑雷顺势放去,阿姑动弹不得,全身炸出黑烟。

阿关一点也不手软,鬼哭剑顺势送去,捅进阿姑小腹。

只见阿姑嗥叫一声,软倒坠下,瘫在地上不停挣扎,身形慢慢变化,变成了一只和四周小野鬼长相差不多的惨白野鬼,已经死去。

阿关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野鬼尸骸渐渐化为灰烬,突然脸色大变,大声喊着:「这不是阿姑,阿泰,我们中计了!」

阿泰曾经在讨伐顺德大帝一战中的竹林里,见过阿姑指挥着官将首大战家将团的模样,此时听了阿关叫嚷,也登时醒悟,掏出双截棍乱挥着,往门口冲,一面大叫:「干!这是调虎离山,快回去、快回去!」

就在两人奋力往门口冲的同时,大门轰然关上,阿关抢到了门前,猛拉铁门门把,却打不开门,却听见门后头吱吱喳喳的声音十分吵杂响亮。这才知道应当是小野鬼们知道鬼哭剑的厉害,合力拉着铁门,不让他们出去。

「他们在拖延时间,我们快走!」阿关脑袋轰隆作响,终于明白这聚会只是个幌子,实则是个陷阱,捕捉他俩的陷阱。

「阿关,我们跳窗!」阿泰大吼着,又发出一阵符术,大衣一抖,从内袋抓出一迭小纸人。阿泰大声念咒,整迭小纸人最上层的纸人开始浮动,阿泰到了窗边,将那手舞足蹈的纸人放在窗沿上,大声吩咐着:「小子,给我抓紧!」

阿关听阿泰这样吩咐,也立刻明白阿泰要做什么,赶紧一个箭步跟上,握着鬼哭剑朝窗子搥去,将窗子敲碎。

阿泰抓着纸人,纸人串飞扬浮动,每张小纸人的手都紧紧互握着,一张牵着一张,在空中漂浮,阿泰抓着其中一截,已经踏上了窗沿,阿关也跳上了窗沿,同样抓住纸人串其中一截。

「这稳不稳?」阿关问着,阿泰将纸人串在自己身上绕了两圈,又在阿关腰间绕了两圈,说:「稳!」

逼近杀来的小野鬼们,则全让飞窜的鬼哭剑击碎。

抵住铁门的小野鬼们见没了动静,也纷纷穿出了墙,见阿关、阿泰要跳窗,全愤怒地飞了过来。

阿关、阿泰互看一眼,身子一跃,从十二楼高往下跳去。

「哇——」两人在空中紧抓着纸人串,下落的势子极快,上头突然松动,抓着窗沿的纸人让小野鬼给扯碎了。

但纸人串并没有坠下,因为纸人串上每一只纸人都以一手抓着一人,另一手则腾出来乱抓,抓着了挂在外头的电线、构上了其他楼层的窗沿或是墙上的突起物,千百只纸人一同施力,虽然还下坠着,但已减缓了势子,反而像一只大蜈蚣,在墙上攀爬一般。

阿关和阿泰松了口气,纸人串继续往下滑动,在二楼处阿关便已解开纸人,跳进底下的花圃中,阿泰也在接近一楼时跳了下来。

「死老妖婆心机好重!」阿泰愤怒喊着,和阿关拚命往外头跑,四周的小野鬼全追了上来,一接近阿关身边,便让飞旋的鬼哭剑刺死。

「香香被附身也是诱饵,阿姑早就知道那小鬼会被我们抓出来!」阿关恨恨吼着,醒悟整个夜探大楼计划如此顺利,原来根本是个圈套。

是阿姑的调虎离山之计。

教训不完的坏家伙

「进去,别叫!」一个猥琐汉子,一手勒着年轻女子的颈子,一只手拿着一把尖刀,抵在年轻女子雪白颈子上。

「身上的钱全拿出来。」又脏又臭的汉子,暧昧笑着,两只眼睛不停在女子身上打转。

年轻女子不过二十来岁,吓得不停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滚着,尽管心中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地将皮包里的钱全掏出来。

她在返家途中,被这不知打哪来的脏臭男人,持着刀子押到这废弃空屋。

「钱全给你,我……我可以走了吗?」女子怯怯问着,眼泪已滴答落下。

猥琐男人咕噜吞了口口水,吸了吸鼻子,挥动手上尖刀,嘻嘻地说:「不行耶。」

「你想干嘛?」女子后退两步,心中十分惶恐。

「装什么蒜啊。」猥琐汉子暧昧笑着,往前逼近几步。「妳猜猜我想干嘛?妳猜中了,我就放妳走。」

「我……我怎么知道你想干嘛……」女子连连后退,呜咽哭了起来。

「我给妳机会,让妳猜我想做什么哪!」汉子笑得更大声了。「妳不猜,那我就直接来了,妳猜对了,我就放妳走啊。」

女子退无可退,紧靠在墙壁上,这废屋里空无一物,只有个破神坛,上头摆了尊破神像。

「你想……你想……」女子缓缓往那神坛靠去,神坛上头的烛台,似乎是这间屋子里唯一可以用来反击的东西。

「你想脱我衣服?」女子压根不信猥琐男人的话,便慢慢说着,想拖延时间。

「错!」猥琐男人哈哈大笑,又往前逼近了几步,神情更不像人,倒像是只畜生。

「你想……」女子伸手按在墙上,慢慢往神坛摸去。

「哈哈!」男人看见了她手动作,二话不说,扑了上去。

女子还没摸到烛台,就让男人压倒在地,急得乱踢乱打,男人哈哈笑着,挥手打了女子几巴掌,尖声骂着:「叫妳猜妳不猜,快猜,我想要干嘛,猜中了我就放妳走,快猜呀,快猜呀!」

猥琐男人压在女子身上,不停打着女子巴掌,同时也伸手脱她衣服。

女子哽咽哭着,一边照着男人要求,连连说出几个让自己感到极度羞愧愤恨的词句,男人这才停下了手,想了想,哈哈大笑:「猜对了!」

「你不是说猜对了就放我走!」女子绝望吼着。

「哈!」男人怪笑着,口水都要滴了下来:「我骗妳嘛!哈哈哈——」

女子抵死不从,奋力抵抗,两只手让男人手上那尖刀划出了好多道口子。

两人激烈纠缠打斗,男人吃了一巴掌,气得揪住了女子头发,猛撞神坛,将那神坛撞得轰隆作响。

匡啷一声,破神像倒了下来,滚着滚着,滚下了神坛,正好落在那男人脑袋上。

「干!」男人怪吼一声,一把拾起了那滚到地上的破神像,恨恨骂着,他天不怕地不怕,这不是他第一次作这事,先前已经干了好几票,抢了不少钱,还杀了两个女人。

「什么破神像,老子才不怕神鬼!」男人吼着,将那神像朝墙一摔。

碰的一声,男人仍压在女子身上,手却停下了动作,眼神呆滞,不发一语。

女子头给撞得又痛又晕,呜咽哭着,一见男人停下了动作,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站了起来,丢下了尖刀,伸手在身上摸着。

男人摸着摸着,摸出了一包烟,扔在地上;摸出了几张钞票,也扔在地上;又摸出了个打火机,这才咧嘴笑了起来。

「冷……好冷……」男人打了个颤,恍恍惚惚往神坛走去,两枝烛台上各有半截蜡烛,男人点燃了蜡烛,拿了起来,竟往自己手臂烧去。

「呼!暖和,暖和……」神情猥琐的汉子嘿嘿笑着,又将蜡烛往身上凑去,将衣服脱了下来,点燃了衣服,还将身子靠火堆极近,近到身子都灼伤了。

女子瞪大了眼,不敢置信,赶忙挣扎起身,拉了拉衣服夺门逃出。

男人越烧越是开心,衣服烧完了便脱裤子,脱得一丝不挂,全丢入火堆。

「是哪里的烤乳猪?是哪里的烤乳猪?」一阵声音由远而近,又一个男人捧着了大堆食物,闯进了这废弃空屋,一见里头有个人在放火烧自己,吓得叫着:「哇,不是烤乳猪!是烧活人哪!」

「哪里来的恶鬼!胆敢如此作孽!」捧着食物的男人大叫,突然身子一抖,晕死过去,几道烟雾从他口鼻窜出,烟雾凝聚成形,现出真身,是个青袍大汉,大汉手里拿着根短木棒,往那放火男人窜去。

放火男人也是一震,倒了下去,摔在一旁,身上满是灼伤,口鼻也喷出烟雾,烟雾在空中绽出光芒。

「寒单爷?」青袍大汉怔了怔,从那放火男人身子跑出来的灰袍神将,正是寒单爷。

「你是哪个?」寒单爷瞪着大眼,手按着腰间弯刀,威风喊着:「报上名来!」

「嘿,我是有应公。」有应公停下了势子,有应公是地方偏神,受凡人香火供奉,却不受天界管辖,位阶倒要比这寒单爷小了些,此时只能唯唯诺诺应着,指着一旁那倒在地上的男人说:「我……肚子饿,见了这坏家伙在欺负百姓,我上了他身,用他的钱,买了些食物,想填填肚子……闻到了烤肉香,给引了过来,想分一杯羹,没想到……」有应公捡了方才那大袋食物,紧紧抱在怀中,似乎怕让寒单爷给抢了。

「寒单爷,你……」有应公瞪着那在地上呻吟的放火男人,不解地问:「想来你也是肚子饿,想烤个凡人来吃?」

「放屁!」寒单爷叱了一声,大步走去,将有应公附身带来的那男人,也扒了个精光,把他衣服裤子全点火烧了。

「我觉得天冷,生点火取暖!」寒单爷指着那伏在地上因灼伤而疼痛呻吟的放火男人,怒叱:「这畜生作恶多端,我没一刀斩了他,已是手下留情,他要能活着走出,便是他命大,要是死了,那叫作罪有应得!」

有应公听寒单爷说清来由,这才放下心来,在袋里摸出了食物,自顾自吃着,还顺手将吃过的包装纸袋,也扔入了火堆,加大火势。

「你和其他神仙可有联系?」寒单爷问。

有应公大口吃着,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我还要问寒单爷你呢,我只是个地方小神,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各地出了好多恶神,声势颇大哪,我可不敢和他们打交道,只求避避风头!」

寒单爷点了点头,见那火光渐渐小去,不由得又发起了抖,窜回了那破烂神像中,动也不动了。

有应公也不理睬,继续吃着。

一晚上过去,阳光照进了空屋,神像动了动,寒单爷现了出来,只见到四周空荡荡,两个凡人都不知上哪儿去了,有应公还在一角,身边又堆了大包小包,仍吃个不停。

「你从昨晚吃到现在?」寒单爷瞪眼叱着。

「昨晚我见你不动了,便将那两个臭东西扔回街上,又找了几个坏家伙,用他们的钱买些东西吃……」有应公回答。

「你倒好心。」寒单爷哼了哼:「昨晚那畜生伤得可重,你将他扔上街,让其他人发现了,反倒救了他一命,那家伙死三次也不足惜,要是再让我见了那样坏的人,我可要直接杀了!」

寒单爷这么说的时候,两眼发红,牙齿都尖了起来。

有应公扔了包东西过来,寒单爷接过一看,大喜若狂,竟是一袋木炭。

「现在不知怎地,四处都有些恶神,我这小偏神,让许多恶神欺压,只能四处流浪,这儿挺好藏身,我看你也挺正气,我想和你一同躲这,你不介意吧?」有应公说着,又将一包火种,几盒火柴扔给了寒单爷。

「你这有应兄弟倒挺够意思!」寒单爷身子发着抖,烧了一袋木炭,和有应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你看这些家伙怎样。」有应公指着一处大桥底下那一群人——

应该是两群人。其中一边停了数辆机车,有男有女,都穿着垮裤嘻哈装扮,脸上处处是鼻环、耳环、舌环,手上都持着棍棒,刀械;另一边人同样有男有女,有数辆机车和一辆轿车,人人穿着花纹衬衫、黑色长裤、夹脚拖鞋,嚼着槟榔抽烟,同样也抄着金属水管、汽车大锁,甚至是武士刀。

「冷……」寒单爷抱着膝,紧缩着身子,不停颤抖,口中呢喃自语着:「冷死我了,是不是天上那厮偷懒呀,冷死我啦……」

「现在是夜里吶,寒单爷……」有应公和寒单爷远远蹲着,望着前方桥下这十来人,他说:「食物都吃完啦,今儿个得找点坏家伙教训,抢光他们的钱,爬光他们衣服。这样咱们才有钱买东西吃,买炭给你取暖呀。」

「好、好!」寒单爷连连点头,高声说:「抢、抢!」他这么说,立时就要站起,神情凶恶,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等……等等……」有应公连忙拦下寒单爷,说:「是你说的,咱们只能教训恶人,不能伤及无辜凡人呀,这些家伙看来像是要拚斗打架,不过还不确定哪些是坏人,哪些没那么坏呀……」

「嗯……」寒单爷楞了楞,点点头,又蹲了下来,抱着身子哆嗦。

那头,两边人的交谈声越来越大,各自带头的两个家伙早已高高举起手上的武器,一副要开打的模样。

「那饼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有应公望着嘻哈装扮那群人中,两个浓妆女孩正分食着一块披萨,不禁连连吞着口水。有应公哼哼一声站起,喃喃地说:「我看吶,这些人应该不是什么好家伙。」

「干!」那花纹衬衫装扮带头老大一棍子挥去。

嘻哈装扮带头老大连忙向后闪开,一串脏话登时迸发,跟着是两边人马此起彼落的脏话叫骂声、女孩们的尖叫声、以及喊打喊杀的叫阵声。

「哇,打起来啦……」有应公怪叫一声,瞪大了眼睛想找出哪个是坏家伙,他看了半晌,只见混乱中两个嘻哈女孩将手上的披萨也当作武器扔出,还随地捡着石块掷击。有应公呀地大叫一声:「浪费食物,坏家伙!」他这么叫,身子倏地窜出,上了那女孩的身。

「嘿嘿!」有应公附着那女孩,大声尖笑起来,扑在地上捡起那片披萨,大口吃了起来。

「妳这贱货——」花纹衬衫那方的两个女孩冲了上来,一把揪住了被有应公上身的嘻哈女孩一头卷发,霹哩啪啦地打她巴掌。

「坏娘们!」有应公手上的披萨给衬衫女孩打落在地,气得怪叫,反手一巴掌将那衬衫女孩搧得扑倒在地,晕死过去。跟着一肘顶在另一个衬衫女孩肚子上,顶得她呕地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呕吐。

「哇!」衬衫这边的男人见了己方女孩给打得这么惨,吆喝着挥动钢铁水管杀来。有应公一个翻身,便又撂倒两个杀来的衬衫男人。

「哇,妳怎么这么厉害?」另一个嘻哈女孩惊讶叫着,跟了上来笑着要和有应公击掌庆贺。却让有应公一巴掌搧倒在地,还唰地一声扒去了她身上穿着绒毛背心,往后头一抛。「寒单爷,这衣服很暖的样子。」

「喝——」寒单爷早也窜了上来,却没接那绒毛背心,他挑中了衬衫帮那方一个男人,那男人内里穿着花纹衬衫,外头却罩着件厚重外套。寒单爷上了他的身,却还是怪叫怪嚷地暴跳如雷。「还是很冷,怎么不暖?怎么不暖?」

寒单爷一边跳,一边挥拳乱打,打倒了好几个自己人,衬衫人马立时阵脚大乱,怪叫成一团,还不知道为什么己方那家伙突然发疯打自己人。

嘻哈人马也好不到哪儿去,有应公一阵乱打,击倒了一片己方或是敌方的坏家伙。

便这样,不到五分钟,两边三十二人,一下子全给寒单爷和有应公击昏或是击倒在地。

跟着,两个神仙七手八脚地扒光了这两方人马的衣服裤子,连女人也不放过,有应公将他们的钱包一一排好,将钱全取出,寒单爷放了把火,烧着这些人的衣服,跟着暖呼呼地凑在火堆前,这才呵呵笑了起来。

有应公也不附人了,直接化作一阵烟,倏地飞去街上的便利商店,用法术迷昏了店员,私自取了大批食物,又随手抓了些抢来的钞票放在柜台上。欣喜地回到桥下,和寒单爷分享食物。

「这些家伙怎么办?」有应公吃着便利商店的火腿面包,指着后头嘟嘟囔囔说着。那些被他们打倒在地的两批混混们,还被下了昏睡咒,此时都光着屁股,排成一列,沉沉睡着。

「这些凡人拿的刀子厮杀,我们是劝架,反而保全了他们性命。」寒单爷让火堆烤得喜孜孜地,神智也清醒了些,试图找些理由替自己辩解。

「是啊、是啊,这些钱,只算是给他们小小惩戒。」有应公点头附和,还大口吃着食物,跟着又说:「不过天气冷,他们光溜着身子,捱到早上醒来,可能会死哩……虽说打杀不好,不过……」

寒单爷又哆嗦起来,衣物堆的大火渐渐小了。他望了望两边停着的汽机车,说:「这些家伙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凡人里头不是有些家伙会骑着车胡乱闯,还会拿刀乱砍其他无辜老百姓吗?」

「是啊,还有个名堂,叫什么『飚车族』来着。」有应公点头附和。

「把他们的车烧了。」寒单爷指着那些机车。「烧起大火,最好来个大爆炸,惊动其他凡人,派出官差,这不就发现了这些坏家伙躲在桥下睡觉,正好救了他们性命,这也算好事吧……」

「是吗?」又应公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同意寒单爷这番推论。他俩便又将这两边混混的机车、汽车全抗到了衣服火堆旁,砰地扔下两台车,看着火烧车。

「怕火烧太大,炸到这些坏家伙,扔远点好了。」有应公还将三十来个两边混混全踢到了更远的垃圾堆旁。

轰地一声,一辆机车油箱炸开,大火冲天。

「哗——」寒单爷跃入火海,高兴地手舞足蹈。「好暖、好暖!」

又应公则拿着食物,开心地在火堆旁跳起舞来,应和着火光中的寒单爷的欢呼声,也跟着唱着歌,不时还多扔几辆机车进去大火堆里。

深夜,这桥下此起彼落的爆破声和冲天烈焰,可惊动了附近居民。

直到警笛声响亮响起,消防车一辆辆杀到,浇熄了机车火堆,寒单爷和有应公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抢来的钱和食物飞远离去。

那些昏睡不醒的「坏家伙」们则全被抬上了救护车,一个个运走,他们会睡上十几个小时,且醒来之后,大概会更加讶异、安分骇然。他们不但车给烧了,衣服钱包和证件也给烧了,便连头发都给寒单爷剃下烧了,这批混混大概会好一阵子了。

寒单爷和有应公接下来的日子几乎都是如此度过,趁着黑夜四处飞天闲晃,找着了恶霸土匪便上他们身痛惩一番,更夺了他们的钱,购买木炭和食物。

但随着日子一天过去,两个落魄神仙体内染着的恶念更多了,脑筋也渐渐愈渐不清楚了,性情也更是暴躁古怪了。

「臭笨蛋……臭笨蛋……竟敢打我!」这天,有应公在屋子里打着转,神情凶狠暴戾,这些天来,他神智更渐恍惚,挑着恶人上身,也时常误判。

早上他见了一个男人说话大声了点,便上了他身,用头撞墙,撞得满头血。

寒单爷见了,将他揪了出来,甩了他几个巴掌。

「臭寒单!臭笨蛋,竟敢打我!」有应公恨恨骂着,一边啃着馒头,大吼大叫:「臭笨蛋自己还不是一样,莫名其妙四处打人,还上了个少年的身,烧他的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有应公正埋怨着,只听得窗外震动,玻璃都碎了一地,寒单爷全身是血撞了进来。

「你回来的可好,白日你敢打我,当我好欺负?」有应公跳了起来,抽出腰间木棒,二话不说扑上去打了寒单爷几棒。

寒单爷倒在地上,也不还手,却是连连咳血。

「唉呀——」有应公回过了神,见寒单爷伤重,将他扶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哪?」有应公急急问着,一边施法替寒单爷治伤。

寒单爷声音微弱,眼神却十分凶狠,恨恨看着天花板说:「不知……有些怪家伙……拦了我……要我……作他们手下……我不从……他们便打杀……」

「怪家伙?」有应公楞楞地问:「是坏家伙吧?哪个坏家伙这样坏?告诉我,让兄弟去替你报仇!」

有应公咬着牙,恨恨骂着,两只眼睛瞪着窗外,瞪了一夜,就等着那些坏家伙上门来。

又过了几天,寒单爷恢复了力气,说起话来嘟嘟囔囔,更不清楚了,两只眼睛还不停闪着红光,脾气比老牛还暴烈,和有应公吵了几架,更打了几架,越打越凶,但两个家伙总是偶而会回回神。

几天下来,寒单爷和有应公换了不少藏身处,那被他们称作是坏家伙的势力,似乎在搜寻着两个疯神,同时也四处抓着精怪,逼问着些什么。

「这地方不错!」有应公拍手叫好,他俩这天又找着了一个无人空屋,打算再躲上几天。

寒单爷摀着手,上午才和坏家伙势力几个爪牙打了一阵,杀了不少,也受了点伤,此时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抱着身子直喊冷,冷得受不了了,竟发起狂来,朝着有应公大吼大叫:「你这混蛋……好冷,怎么这么冷?你这混蛋快去找火……冷死我了……」

「臭笨蛋,你冷了就骂我?看我不打你!」有应公被骂急了,抽出了短棒就往寒单爷脸上掼,寒单爷不甘示弱,握拳回击。

「等等、等等……」有应公和寒单爷扭打了半晌,指着窗外说:「你瞧!是坏家伙!」

「什么?」寒单爷一听,眼泛怒光,看向外头,什么妖魔鬼怪也没见到,只见到一个老人,牵着一个小女娃,女娃还抱着一个大熊娃娃,走过楼下巷子。

「混蛋,什么也没有!」寒单爷一怒,又要发作。

「不是那些坏家伙,是凡人中的坏家伙,去上他们的身。」有应公嚷嚷着说:「你瞧,老头不安好心,骗小女孩儿哪,是坏家伙!」

「你这笨蛋,可别冤枉了好人呀!」寒单爷皱着眉说,这些天他们有时发起狂来,时常将无辜的人当成是坏家伙,清醒时,也不禁懊悔。

「不、不……」有应公理直气壮地说:「你瞧,那凡人老头一脸坏样,还戴着坏眼镜,穿着坏衣服,留着坏白头发,一看就很坏……」有应公边说,边舔舔嘴唇,说:「我们打坏家伙,罚他们的钱,才有钱去买凡人食物……之前不是说好了,杂们可不能直接抢东西,那样就变成坏家伙啦……这两天到处躲,都没吃东西,好饿……兄弟你也没烧火暖身子了不是……」

「嗯……」寒单爷听有应公这么说,低头望去,也觉得那老头越看越坏,一阵风吹来,冷得他直打哆嗦,怒气一来,拍窗大喊:「坏老头果真很坏,看我教训他——」

一股腥风从破窗吹下,梁院长怔了怔,神情变了个模样。

「我看小女孩也不是好东西,啊呀,还偷人家娃娃!」有应公攀在窗边拍手叫好,打量着底下雯雯,还喃喃骂着:「哼,我看那娃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上还有股邪气,哼哼,坏家伙、坏家伙……全都是坏家伙……」

缓缓转动的风火轮

「东宫陷啦!」「情势混乱,分不清谁好谁坏?该如何是好?」

神仙们的嘶嚎声此起彼落,四处宫廷燃动着烈焰熊熊,一座座大宫里遍是断垣残壁,鲜血溅满了整片地,处处是断肢残骸、神仙的尸首。

「二郎护着玉帝,正在南天门前准备往凡间撤,勾陈大人攻陷了东宫,正往这儿进军!太上师尊、西王母娘娘、紫微大人皆下落无踪!」一个天将急急报着。

太子掩着面,满脸困惑地坐在一名神将的尸身边,火尖枪直直捅在那神将心窝上。

「太子大人……」天将看了那神仙尸身,竟是巨灵神,一下子惊讶地说不出话,好半晌才能开口:「巨……巨灵将军也邪了?」

「唔?」太子抬了抬头,无神望着那天将,缓缓开口:「我……我也不知……我见那家伙举着大斧,像是要夺我性命。我一怒便和他打了起来……打着、打着,不知怎的,他中了我一枪,便……便这样了……」

巨灵神是他的挚友。

太子摀着脑袋,方才酣战巨灵神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只记得本是清静宁澈的夜,不知怎地四处冒起了大火,上百道符令交错传报,整个天庭混乱不清。勾陈说玉皇掌权已久,迂腐无道;紫微说勾陈领兵造反,四处滥杀;西王母急急召集神仙同袍,要去守护那新太岁鼎;天庭各座大宫都传出了神仙的求救号令。

龙王占领了神心殿,碧霞奶奶攻陷了炼仙宫,太阴夺得了丹药阁,勾陈和太阳领兵驱杀着玉帝一军,还不断放出「邪玉帝想要独吞太岁鼎」的符令。

玉帝指挥着众神,杀进岁星宫,抢出了太岁鼎,一路退到了南天门前,同时也不停发出符令向诸神求援。

太子和巨灵神仓乱之际,领兵出阵,四面救援,镇压那些发狂神仙,接到了玉帝号令,一路赶去支援,却让太阴逼进了这西侧大宫。

不知怎么着,大伙越来越是心浮气躁。

巨灵神领着的天将,和太子中路军在宫里推挤着、嚎叫着,大伙都说要杀敌,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帮着那边,大伙儿搞不清谁是敌人,嚷着吵着竟然自相推挤了起来。

巨灵神举着大斧吆喝,要大家静,吼声劈天裂地,刺得太子耳朵生疼。

巨灵神吼不下骚动的两方兵马,气得一斧斩落了身旁一个太子中路军的天将脑袋。

「你斩我手下?」太子陡然无名火起,也挺枪戳倒巨灵神身边一个叫嚣不止的神将。

巨灵神怔了怔,随即也转身斩倒己方另外两个闹事天将;太子却不手软,接连三枪捅倒巨灵神那方天将。

巨灵神愤慨愕然,高举大斧,叱骂:「怎你只刺我手下?」

太子却不知自己为何那样生气,只觉得本是好友的巨灵神,此时向自己叫嚣的嘴脸看来可恶至极,心中愤恨像是烈火一般地狂升不止,手上火尖枪闪耀光芒,一枪正中巨灵神右肩。

杀戮的开始。

太子的中路军和巨灵神一支神兵在宫中杀着、咬着、推挤着、嚎叫着,神情之凶残暴烈,不像是神仙战神仙。

像是魔杀魔。

巨灵神大斧威武狂斩,却敌不过太子那时而灵巧轻逸、时而暴如迅雷的火尖枪,巨灵神连连败退,身上不停增加新的窟窿。

太子眼睛猛然一红,左手混天凌卷碎了巨灵神的右膝,右手火尖枪已窜进了巨灵神胸口心窝,登时鲜血狂喷,溅了太子满脸。

「啊!」太子陡然回神,一见巨灵神身上那数十处深深血洞,连忙松开了握着火尖枪的手,退开几步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好友这身惨烈样子,竟是自己亲手杀出的。

环顾四周,同样怵目惊心,太子的中路军和巨灵神的天将几乎全灭,有些残兵杀到了外头还犹自死战着,双方神情都是那样的怨毒,明明不久之前还一同协力抗敌。

直到那天将报来消息,太子这才回神,低头喃喃自语:「是那巨灵先惹我的……是他先惹我的……」

天将让太子神情吓得说不出话,只能扯开话题说:「太子大人,太阴已在外头喊话,要咱们五营军归顺勾陈,一同讨伐玉帝。另外,大宫后方西王母娘娘也传来了符令,说要助我们战太阴!太子大人,你看该如何?」

「当然要战太阴,护玉皇!那勾陈邪了,你不知道吗?」太子回了回神,拔起了他那柄插在巨灵神心窝上的火尖枪,怒声问着:「西王母娘娘在哪儿?领我去见她!」

天将一声遵命,领着太子爷往大宫后头飞,飞出了这宫殿,便见到西王母率着几个奴俾和一票天将,静静伫在大宫角落。

「太子,见到你我便心安了。」西王母叹着:「太岁鼎崩坏,众神一夜大乱,你仍理智可是万幸呀,咱们一同对付太阴,去守护新太岁鼎。」

「好!」太子抱怨着:「岁星澄澜究竟去了哪儿?太岁鼎坏了,他都不管事?」

西王母苦笑说:「澄澜他也慌了手脚,四处去抓那些邪化神仙的恶念,抓了一个又邪了三个。一干神仙根本分不清谁是敌人,符令一张张无头苍蝇似地乱打,众神们打了好多场冤枉战,都以为对方邪了!」

太子陡然一惊,心想刚才和巨灵神那场厮杀,算不算西王母口中的「冤枉战」?

「好了,咱们赶紧召集兵马,一同去护卫新太岁鼎,可别让邪化了的神仙夺了新太岁鼎!」西王母催促着,伸手一招,后头几个天将都举起了武器。

「好!」太子只想将方才无端杀了巨灵神的罪恶感驱散,下令吩咐天将去召集四散的五营军。天将领命飞去。

太子抖擞了精神,念咒一召,脚下银光闪耀,变化出两个火焰轮子。

前头大宫里两个神将窜了出来,拿着长枪大斧,都是太阴手下部将。

太子二话不说,只一纵身,脚下风火轮如同迅雷闪电,一下子窜到那两部将身前,火尖枪扬起,瞬间刺落一名太阴部将,跟着挥动混天绫劈裂另一名太阴部将。

「太子,你这几样法宝真是厉害,你身手不在二郎之下,若你助我,必可战胜那勾陈!」西王母眼睛闪动异光,柔声说着。

「你说什么?」太子让西王母瞧得心慌,生怕在这儿逗留久了,让西王母知道了自己刚才在大宫里和巨灵神自相残杀的事情。

「别耽搁了,赶紧去援玉皇!」太子脚下两个风火轮一转,火光四起,就要飞天。

西王母领着天将紧跟在后,飞往南天门的途中,一旁那庄严肃穆的阴司殿大门一开,飞出了一个黑袍阎王,是卞成王。

卞成王领着几个手下,在西王母身前停住势子,拱了拱手。

「十殿阎王意下如何?随我还是随勾陈?」西王母问。

「十殿阎王各有盘算,我卞成王已决定效忠娘娘您。」卞成王拱手答。

太子在天上听了西王母和阎王说话,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一见东营元帅领着东营军远远飞来,立时发怒骂着:「五营军便只剩你一军?其他都邪了?」

东营元帅惊慌摇头,解释着:「咱们受大人你的命令,四处援护尚未邪化的神仙,我接了中路天将符令,才赶来援大人你的。」

「我不管这些,快将其他五营军全集合起来,全力攻那太阴,擒下那反叛勾陈!」太子嘶吼着,他头痛欲裂,方才巨灵神惨死模样仍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放肆!五营军才是邪了!」几声巨吼自阴司殿传出,除了卞成王之外的九殿阎王,领着鬼使神差、手下部将,全飞出了阴司殿,将太子团团围住。

「你们想干嘛?你们也要造反?」太子一手摀着欲裂脑袋,爆裂吼着。

初江王随手一扔,扔出了个全身受缚的狼狈将军,是太子五营军中的西营元帅。

秦广王也揪着全身捆着锁炼的南营元帅和北营元帅,高声怒叱:「太子,你使五营军攻我阴司殿,你究竟想如何?」

「放屁——」太子暴吼着,脑中轰隆隆响着,一片混乱,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给扔下地的西营元帅,挣扎起身,吐了几口血,勉力说着:「太子大人,南营和北营不受控制,自个起了纷争。我领着西营调解,一路闹到了阴司殿,南营落了下风,往阴司殿里逃,北营也追了进去。我怕出事,领西营去救,阴司殿里已经大乱。十殿阎王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听我解释,趁咱们自相残杀之际,将咱们全擒了……」

「太子大人,天庭……天庭……究竟怎么了?」西营元帅受伤极重,说完便倒了下去。

「你们这些家伙,快放了我手下!」太子两眼发红,愤怒暴吼,手上火尖枪泛出阵阵焰火,杀气腾腾。

「有话好说,阎王们,快放了五营元帅!」西王母高声喝着,秦广王这才将两个元帅扔了下地,指了指后头说:「其他的都在阴司殿里。」

太子怒眼一瞪,就要杀进阴司殿。

「太子!」西王母急忙喊着:「你做什么?你无法控制自己心神吗?」

太子陡然一惊,发红的眼回复了些,怔怔看着西王母。

「下来,好好说。」西王母向他招手。

太子想起了巨灵神,警觉起自己的暴怒,见了西王母慈蔼面目,一下子红了眼眶,脚下风火轮隐去,落到了西王母脚边,哽咽了起来:「西王母娘娘,我……」

西王母笑了笑,笑容极其亲切,伸手拂着太子头发,柔声说:「好孩子,你能自制,已是不易,天界动乱,总得有神仙出来拨乱反正。」

「阎王们,你们意下如何?」西王母抬头,环顾十殿阎王。

十殿阎王齐喊:「愿随娘娘共图大业!」

太子怔了怔,抬头望着西王母说:「娘娘,我们不是要去援玉帝?护新鼎?」

「对一半。」西王母微微笑着说:「是去杀玉帝,护新鼎。」

太子正惊愕着,想要说些什么,西王母已经开口高喊:「玉帝邪化,抢了那尚未完工的新太岁鼎,想退去凡间,咱们不能让他得逞,咱们要夺下新鼎、擒下澄澜、战胜勾陈,拯救天庭,共图大业!」

「不,西王母娘娘!」太子猛一起身,却觉得头顶灵光闪耀,西王母的手紧紧按在他脑门上,艳红光芒一阵阵窜入他脑袋,他那头痛立时加剧了数倍,只觉得两手一紧,几个阎王团团围上,纷纷出手,抓住了太子双手双脚,同时施法镇住太子身子。

「太子,我需要你的力量……」西王母喃喃念着:「拯救天庭,图大业……」

「太子大人!」东营元帅高声喊着,领着东营军俯冲下来,要救太子,十殿阎王几声令下,阴司殿全军齐出,鬼使神差、阎王部将们全围住了东营元帅一阵乱打。

太子狂吼着,头痛使他发不出力气,手上的火尖枪落了地,让阎王抢了,混天绫、乾坤圈一个个也给夺去,他召出了风火轮,却已无力脱逃,两脚一蹬,将那风火轮蹬得远远的。

「逃——」太子一声嘶吼,是耗尽全身力气发出来的。「五营残兵,禀告玉帝,西王母邪了,太子无能——」

太子这一声凄厉大吼,吼得天惊地动,将四周石板地上漂浮的云朵震飞好远。

东营将士们听了太子号令,有一半开始撤退,另一半仍拚死去救太子。

一个东营天将战得全身是伤,拾了太子那风火轮,朝南天门方向飞逃,回头看了看,西王母扬着手和阎王合力,施出了法咒,捆上了太子全身。

东营天将慌乱逃着,四面都是火,四处都是窜逃厮杀的神仙。

南天门前战得惨烈,玉帝已退下凡间,勾陈大军占据了南天门周遭那大片广阔空地。

那东营天将在一处废墟大宫里隐密处躲藏了许久,过了许多天,总算找着了时机,趁着勾陈守卫和西王母追兵冲突时,逃出了废墟,飞窜出了南天门,往下落去。

天将耗尽心力,快速落着,看了看手上的风火轮,两个轮子缓缓转动着,轮上闪耀着银亮光火,竟像是挂念着往昔主人。

希望

像千年暗宫里的一烛火

慢慢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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